《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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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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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挣扎:“放开我!” 
他下手更重。 
手臂一阵尖锐的刺痛,后颈被一把按住,藤帽翻下,一头的长发飞散开来,密云样流泻到地上。我扭头,狠恨道:“放开我!” 
他一怔,目光一闪,下一刻竟果真松手,并退开一步,脸色变幻不定。 
我起身,对面无表情的九歌说:“你想要赤莲大典是吗?我可以告诉你它藏在什么地方……” 
九歌看向我,双眸幽深。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说:“只要你答应,我就告诉你。” 
你曾答应过我,会带我南下,去你的家乡大宛,你说那里风景如画,美丽如诗。 
那里有你所喜欢的绿色山谷,悬挂着一条又一条白色的瀑布,激起沉闷的震动声响,扬起细密湿润的小水珠,在淡淡的阳光下,出现若隐若现的彩虹。 
那里终年盛开海洋般茂密的蔷薇月季,即使开败,泥地上也会满是枯萎发黄的粉色花瓣。 
那里终年飞舞着破碎的樱花,粉红雪白,永不止息。 
那里是你长大的地方,有你从小到大所有的生活印记,是属于你的天地,刻有你最深最重的伤痕。无需漂泊,不会感到孤独,可以回去的最温暖最安心的地方…… 
可以回去的,唯一的地方…… 
“一起去你的大宛。以九歌和小宝的身份,只半个月时间。半月之后,我便告诉你赤莲大典藏在哪里,如有反悔,任凭处置,如何?” 
不再去什么鬼谷。 
三只眼对我来说只是个人的背影,黑重而朦胧,与己无关。 
不再想什么巨毒,无心的话即使长生也是无趣。 
半个月时间就好,只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即使是做梦也好,骗人也好,就做半个月的梦,撒半个月的谎,四周二十八天,是不是可以予以恩赐? 
我抚胸微笑,心口翻涌着压抑不住的腥甜冰冷。 
“就半个月时间,怎样?” 
…… 
离开那座竹屋,策马扬鞭一路出来。空余风一人追出屋外伫立良久,脚边飞起成片碎花。 
他不懂我说的话,更不懂九歌竟会把我的话当真,二话没有便挟我弛马而去,神色匆忙且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深谷中繁花似锦,一路上,两匹骏马几乎都在花海中疾驶,金波郗花,野百合花,野罂粟花,缤纷晃目,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的身侧九歌一张冷俊的脸多了亮丽的颜色。 
他似乎十分开心。黑发张扬,将黑马赶的焦急,我慌慌跟上,全身颠簸,支离破碎。 
他回头看我,目光不再如以往的冰冷,撒满阳光,光芒四射,那其中一点点的温暖都几乎让我泪流满面。 
他对我说:“前方一处绝情谷,出了那里便是大路,从大路南下,就很是方便了。” 
他对我说话,我欣喜异常,似乎前方白衣黑发的人依旧是荒园那个不甚上台的戏子九歌,不着戏服仍会舞出剑花一样的步来,在清冷的月光下,在镂花的老旧木窗前,教我吟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成对儿燕莺呵!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呖呖莺歌溜的圆……” 
他会如以往那样谈起他记忆中的往事,神色由于略带彷徨,他说他很怕冰冷的子夜,不喜欢独处,喜欢茉莉花香和满树的樱花坠落,在湿冷的地面上溜溜远去。 
…… 
绝情谷是道万丈沟壑深渊,陡峭锐利,深不可测,从底部源源不断冒出渗骨的寒气,在阳光下化成晶莹的露珠,使得周围丈米布满厚重的苔藓,点缀了个色灼目的野花。 
赶到绝情谷时候天色已暗,我和九歌在几堆嶙峋的巨石下收拾出一方洞窟,铺草架火,准备过夜。 
夜里露水湿重,加上身体不适,全身冰冷的醒来,就见外面篝火未熄,九歌远远的站着,迎着风,一动不动。 
我披衣出去,赫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呆住。 
无数萤火虫在清冷的夜空中飘舞如梦,温暖柔弱的小小灯盏洋洋洒洒如场绒毛细雪,触手可及。与澄澈的青石板中璀璨明亮的繁星相映成趣。 
那些小小的生灵就象一个个小小的音符,舒缓优雅的恣意谱写演奏,曲章和谐而绝美。 
这种景象是在水泥钢筋的曾经所不可见的。那时我们经常一起偷偷翻墙去植物园的人工湖,那里的夜晚偶尔会有一只两只小小的萤火虫,他抱我翻墙进去背我翻墙出来。我说:“九歌,我喜欢那些小虫子。”。是夜,他悄悄出去,一夜跑了好多地方,抓了整整一玻璃瓶的萤火虫。他一脸兴奋的把我叫醒,一脸倦意却神采飞扬的给我看他手中的瓶子,他得意的对我说:“看,安生,我为你抓了好多萤火虫。”他手指冰冷,单衣湿透,响响打一个喷嚏嘿嘿的笑,鼻涕挂了下来,他一把手抹掉,脸颊嫣红,嘴唇青白,眼睛却是雪亮:“你喜欢吗?安生。”他问,微笑如风。
九歌站着不动,我走过去,脚下的野草绵长松软,满是湿漉漉的露水,象是倘过一条浅浅的清溪。 
“这些萤火虫,很漂亮。”我说。 
他不动。 
“我喜欢这种小虫子。” 
九歌侧头,目光幽深而凝重。他看着我,眼底似乎有什么在流动,深沉的骇人。 
他的表情有些茫然,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措无助的模样,一瞬间突然觉得心痛,是种无数铁丝将心脏紧紧裹住,一条一根的拧紧,滴出血来的痛。 
他低下头来,一瞬不瞬的望着我,似乎在确认什么又象是穿透了我穿透了一切,不知他看向何处,想些什么,突然就想碰碰他的脸。 
“九歌,你冷吗?”我问。 
他全身一震,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如此用力,手指却是轻柔,他怔怔的看着我,脸靠的如此接近,彼此呼吸可闻,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因为失眠而晕黑的眼圈,他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如纸,神情脆弱的象个孩子。 
他似乎比以前要憔悴很多,经常整夜无眠,一坐天亮,而且愈加嗜酒,愈加冷漠而不近人群,愈加象一只孤独而华丽的豹。 
就为了赤莲大典吗…… 
“半个月后,我会告诉你赤莲大典藏在哪里的……”所以,请你好好休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对待自己,至少在我可以看到可以感觉到的时候……好好活着…… 
  
他一怔,似乎猛然惊醒一般,突然直起身来:“……你也喜欢它们?” 
“还有谁喜欢?”我极力微笑。 
九歌沉默,半晌冷笑:“与你无关。”他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夜风太大,我环臂蹲下,看绝情谷深渊底部升腾的白雾,拣起一块小石子抛下去,毫无一点声响。 
谷太深,亦或石子太轻,不足以为重。 
一路无话出了山林。几天中并没有什么异常事端。九歌依旧不苟言笑;但让人欣慰的是他虽话不多但毕竟会偶尔主动开口;更重要的是;他肯称呼我为小宝。 
不在乎名称;只在意呼此名称的人。 
我脸上和身上的肌肤表面伤疤完全痊愈,它们恢复力极好,竟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完美如同凝脂,只是苍白的有些诡异。 
我在极力跟随九歌左右,他归心如焚,大有一夜之间便跨到大宛的架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身强力壮,精力充沛。我也就不甘示弱,不敢流露出一点儿的难过,拼命跟上。 
我会对他笑,手心冷汗直冒。 
体内郁积的毒集结成冰,冷冻了五脏六腑,每每会让我喘不过气来,夜里失眠,睁眼到天亮,不能动作,因为隔壁床上睡着九歌,怕惊扰了他。 
他似乎也睡不安稳,有时会说梦话,只是含混不清听不确切。 
一夜,他梦中辗转的厉害,我持灯走到他床前帮他掖被角,他满头冷汗,痛苦莫名。 
九歌,你怎么了?我问。并擦拭他的额角,他突然张眼,一把抱住我喊:你放心!放心…… 
灯盏掉在地上,油撒了出来,豆大灯花闪烁几下,恹恹熄灭,顿时一片黑暗。 
不要怕,你放心……不要哭……不怕…… 
他喃喃自语,沉沉昏睡。 
不知他梦里如此叫的人;是谁…… 
我不敢挣扎,任由他抱着,将头依偎在我的怀里脆弱的象个孩子,我僵直着身子坐在床边,双手环了他的后背,一坐天明。直到他昏沉苏醒,我已坐在桌前,桌上是打点好的饭菜…… 
我越来越怕冷,明明初夏,却已加了两件衣服,而这张脸在人堆里尤其醒目,所以在城门外我便在九歌手指下变成另外一副模样。简单平庸。 
城里正逢集市,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晌午刚过,马匹有些乏倦,刚好吃饭的酒楼旁有家戏园,不时有婉转的曲文传来,熟悉而陌生,象团碎雨,洋洋洒洒,不会化肉,却能入骨。 
心血来潮,栓好马匹,九歌和我进去。 
戏园名叫联锦班,门口摆着五花云彩,又有老虎,又有些花架子,花花绿绿,艳俗的可以。 
九歌在前,我跟在后,信步往里走。 
前面有个老头,富人打扮,眼神不好,刚到总径路口,不防那里横着一张矮板凳,利马绊了一脚,做了个倒栽葱。我刚想过去扶他,旁边有人走过来,双手将老头扶起,替他拍拍身上灰尘,笑嘻嘻的说:“大爷瞧着路走,这交摔的不轻,幸亏我拉的快,倘若摔坏了膀子,碰伤了脑袋,怎么办?不是来图乐,倒是来找烦恼了。”声音清朗干脆,嘴巴乖巧,是个身材瘦小的十四五岁少年,衣服破旧,脸上乌七抹黑,脏的很,竟看不出他长什么模样。
老头不好意思,谢了一声,讪讪进去。 
少年笑,从我身边路过。我拦下他:“小兄弟,借一步说话。” 
他拿眼看我,看到我身后的九歌一个怔忪然后有些惴惴。我只做不理,看四下没别人,便朝他伸手,微笑:“把那位老大爷的钱袋交出来。” 
他明显一僵,脸色顿时红成一片,恼羞成怒喊道:“什么钱袋?我不懂你说什么鸟话,放开我!” 
我一把抓住他,他推开我,跑出两步被九歌拎住领子,反身按撞在墙上,身上一搜,果真摸出一包银锭子。 
上好锦缎做成,角落绣着苏字,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拥有。 
他急叫:“两位大人饶命,小安子只是初犯,只是饿急了,想填肚子而已,大人饶命……” 
“小安子?”不知九歌为何松手,眼神也变的怪异起来。“你叫小安子?”他问。 
“是,小人是个孤儿,本跟着爷爷,年前爷爷病死了,又没有什么手艺,无亲无故落的一人,小人实在是饿的没办法了,迫不得已才冒险要偷些钱来……”少年落泪,望着九歌。“小安子再不敢了,大爷饶过小安子这次吧!” 
戏园走廊传来喧哗,似乎事发。九歌将那包银锭子朝地下一丢,手里提了那少年对我转头:“先离开这里。”他飞身掠出去,我急忙追上,身侧拥出很多艺人,步履匆忙,见人也不躲,直直撞过去,我被左推右搡,出来戏园已不见了九歌他们的身影。 
怔忪片刻,不知走向何处。来往行人陌生疏远。 
正无措,九歌突然从身后冒出,一把抓了我的胳膊:“你要到哪里去?”他竟以为我想要逃跑…… 
刚想开口,对面酒楼上,小安子已在朝我们招手:“这里!九歌大人,这里!” 
他神情愉悦,脸上的灰尘洗净,赫然变了模样,那模样让我心惊,心惊到全身电击般僵硬不堪。那张脸,分明是我,曾经的我,安生模样! 
上楼,九歌已点了一桌子的酒菜。 
我从来未见过他高兴到这样毫不掩饰。他拉小安子坐在自己身旁,目光温柔滴水,让人心痛的不知所措,就象捧着一颗失而复得的宝贝,欣喜若狂,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望着他,盯着他,每分每秒,一眨不眨。 
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难道小安子竟是九歌失散的兄弟之类的人? 
他从我进来就未看向我,只是忙着在给狼吞虎咽的小安子夹菜,表情充溺。 
我坐在一侧,看他第一次痛快的真实的笑,毫不保留迟疑,没有一丝阴影。他终于笑了…… 
“谢谢九歌大人……”小安子满嘴油水,不忘乖巧讨好,目光狡黠。仔细看,他又与我不象,只是那轮廓,那挑唇的动作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要叫我大人,叫我九歌。” 
九歌的声音有些颤抖,而他听到小安子喊他九歌时整个人崩溃般握紧了桌沿,他闭紧双眼,泪流满面。 
小安子怔怔的看着他,一脸惶恐。 
我怔怔的看着他,满心痛楚。 
时间停止流动,喧哗远去,我听到窗外飞花尖锐悲鸣。 
九歌开口,一字一顿:“小安子,从此以后,你跟着我!我会保护你,什么,都给你!” 
吃过饭;九歌又领小安子置办了几件衣服;绣蟒貂裘;华冠朝履;只一闪之中;一个小乞丐样的人竟变成一个英眉秀目;丰采如仙的美上年;若朝阳之丽云霞,似凡凤之翔蓬岛。九歌满心欢喜,叫他小安,把个“子”字也去掉了。 
小安更是笑的灿若莲花,前后追叫九歌叫的欢畅,双眸闪亮,流光异彩,乖巧的让人倍感心痛。 
九歌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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