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青青走了过来，她拉着宋慎两人悄悄走到了侧厅，朝着宋慎介绍道：“老爷子能量很足，早早的就报了警，而且警察来了之后也很客气，也没有多说，老爷子只是要我们这边主事的过去谈。”
宋慎皱起了眉头，“看着这种样子，倒不像是碰瓷的？”
佘青青有些迟疑，愣了会儿也是低声道：“我觉得也不像是碰瓷的，老爷子一直坚持说这件瓷器是真的。”
“那对方有没有提出具体的赔偿数额？”宋慎又是问道。
“八十万。”
“八十万？这不是讹诈吗？”宋慎摇头，这个数字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开了拍卖行之后，这种事情倒也遇到了不少，几乎每一次都不过数千上万，甚至有些只是数百块就能够摆平，这让他的心态一时间调整不过来。
宋慎想了想，“我还是过去看一看吧！”
罗媛拉了他一把，“知道你有本事，但是谈事情也不要着急，达不成协议也没有关系，先摸一摸对方的底细，既然人家是愿意在明面上解决，那就不是怕事儿的，咱们做生意自然也不是怕事儿的，但是事情总是要解决好的。”
宋慎点了点头，倒也明白罗媛的意思，她这是怕宋慎自信过了头，人家既然是敢明晃晃地找过来，那自然是有来历的，双方摆明车马讲道理，实际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宋慎走进去，众人并没有注意，等到他走到老人跟前，大家这才注意到宋慎的到来。
宋慎朝着老人笑了笑，“老人家，您好，我是集雅轩的负责人。”
老人抬头朝着宋慎看了看，有些疑惑，觑着目光朝着宋慎看了看，这才道：“你是负责人？”
宋慎点头，“我就是！”
“很年轻嘛！”老人开口道，接着，他挪动了下屁股，仍旧是坐在那里，指着旁边的碎瓷片道：“你看吧，这是你们给打碎的，应该怎么办吧？”
宋慎点了点头，“嗯，我先看一看。”
宋慎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位打碎了这个瓶子，但是他并没有去找出来，公司固然是可以让那位员工来承担一部分，但是这笔钱对于双方的分量是不一样的，对于公司来讲，即便是上百万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对于个人来讲，这个钱也许一辈子都偿还不了，若是叫员工来赔偿，无论多少，都会伤了人心。
老人朝着宋慎瞥了一眼，见到他当真是跑过去看碎瓷片，便是不屑道：“都已经说是真瓷器了，这时候再去看，有什么用？”
“总该是要确认一下的吧？”宋慎道。
“好好，那你就赶紧确认吧！”老人道。
瓷器烧制时需要一定的环境，专业术语叫做“气氛”，气氛分为两种，一种是氧化，一种是还原，釉里红就是以铜为呈色剂，在还原气氛中烧制而成的，简单来讲，就是说釉里红需要闷着烧，温度稍高一点，或者是温度稍低一点，它就会失败，如果温度一高，颜色就飞了，温度高低之间允许的差额也只是在十度左右，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烧制出釉里红来，所以说，釉里红的烧制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宋慎捡起一块瓷器碎片，他仔细地观察着碎瓷片，釉色均匀，浓淡相宜，瓷胎胎质致密，内里又显得极为洁白，釉里红的花色表面能够看出一些淡淡的包浆，这件釉里红看起来就像是极为难得精品瓷器！
第997章 是真的吗？
老人看宋慎看得认真仔细，面上尽管有些不屑，但还是道：“年青人，你可是知道这是何种瓷器？”
宋慎稍稍一愣，实在是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来，“釉里红嘛！”
“哦，既然知道这是釉里红，那你知道釉里红的来历吗？”老人又是问道。
这倒是把宋慎问住了，他对于瓷器很了解，也知道每一种瓷器的演变，但真若是叫他说出一种瓷器的来历，他还真是不清楚。
见到宋慎愣住了，老人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年青人还是经验不足，这釉里红可不是一般的瓷器。据传釉里红瓷器的创造发明是缘于一次偶然的巧合，说是元代铜匠围着粘有铜屑的围裙，到窑厂找绘制瓷器的艺匠聊天时，把铜屑抖落在成型瓷器未干的坯面上了，因为铜屑粉末颗粒细微，难以肉眼观察得到，所以蘸釉水时也未被工匠发现和处理。”
“后来这批瓷器入窑经高温烧制青花瓷的同时，粘了铜屑器皿部位也还原，烧制成带有晕散的红色，幸运的是这种铜元素要还原成红色的温度要求几乎与青花一致。后来追查的时候才发现这种红色就是铜匠围裙上的铜屑所致，就这样，釉里红问世了。”
看着老人有些得意的笑容，宋慎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如何难以相处的人，反倒是因为年岁渐长，反而有些小孩子脾性，他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但是结合釉里红烧制的条件，这种说法倒也没有可以挑理的地方。
宋慎点头，“您说得倒也不错，釉里红烧制条件很苛刻。这种红色对烧成环境及温度的要求略差于青花，所以成功的青花釉里红瓷器可谓凤毛麟角。尤其是进入明代初期的时候，朱元璋酷爱红色，他颁布‘以红色为贵’的旨意，并且朝廷规定‘服色所尚，于赤为宜’。因为朱元璋在南方发迹，南方为朱色，所以红色对他来说很吉利，他对釉里红非常重视，釉里红的生产在当时达到了一个鼎盛时期。”
听宋慎说了这两句，老人面上露出赞赏之色来，宋慎的表现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尽管已经显露了些许水平，这并足以令他信服，老人仍旧是催促道：“你打算赔多少！”
宋慎拿着碎瓷片，顿了顿道：“老先生，这瓷器我们赔不了多少的。”
老人听到这话，顿时就是怒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这么大的公司，这是要不认账吗？”
宋慎摆手，“您可不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
说罢，不等对方回话，宋慎直接道：“你这葫芦瓶是有问题的！”
老人站起身来，举着手，本来是要极力斥责宋慎的，这时候却是一下子僵住了。
一旁的民警一直都是没有开口，这时候却是忍不住劝道：“两位慢些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老人一阵气结，宋慎本以为对方会是脾气大作，却是没有料到对方这时候反而是坐了下来，朝着宋慎道：“你倒是给我说一说，如果不能说出个因果来，我一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宋慎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他手中拿着碎瓷片，略微思忖，开口道：“这件瓷器的底款是宣德，宣德时期，釉里红烧制得极为成功，已经摆脱了元末明初那种黑红，粉红的晦暗色，而能依据画面的需要自如描绘，烧制出了色泽更加鲜艳的宝石红。这一时期还使用了以白釉剔花填红料作纹饰，烧成后图案凸出白色釉面的方法，呈色鲜红。”
“这件釉里红葫芦瓶器身分八层满绘纹饰，口沿面绘卷草纹，颈部环饰蕉叶纹，瓶根与肩部分绘仰覆莲，内有如意草，垂珠等。腹上下部各以回纹、卷草纹相隔，中部主题纹样为展翅飞翔的双凤，其间散缀灵芝如意状云纹，这些都是没有问题的。”
“仔细看上去，这件釉里红采用的没骨绘法，由大笔涂抹，看不见勾勒轮廓线条。这种做法的后果是，会造成边缘部呈蟹甲青，红釉明艳且微泛青晕，更添花趣。”
宋慎从地上捡起两三块碎瓷片放在茶几桌面上，朝着老人问道：“您可以仔细看一看，这件葫芦瓶有没有体现出这种特征来？”
老人拿着碎瓷片眼睛死死地盯着，有些抓瞎的样子。
宋慎看到这里，便是明白了过来，自己竟一直都是被这位的气势给骗了，老人分明根本就是不懂瓷器的，知道些釉里红的知识，也多半是从旁处听来的，拿过来忽悠两句罢了。
不过，宋慎说的都是事实，倒也不怕对方找麻烦。
老人“嗯”了一声，点头，“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有些特例也是正常的嘛！”
见到老人语气稍缓，也变得弱了一些，宋慎达到了目的，便是轻笑道：“宣德釉里红胎质细腻，釉面甜白滋润，有桔皮纹，釉层内大小气饱分布疏朗。晶莹带浊，犹如大小珍珠，红釉呈深浅淋漓斑驳现象。正是这晶莹的桔皮纹白釉与明艳的釉里红纹饰的配合，相互辉映。相得益彰，显示了这一时期釉里红瓷器的成就，但是，您看，这釉里红瓷瓶的表面，可是没有桔皮纹的，而且釉层内气泡致密，浑浊得很！”
宋慎把数只碎瓷片摆放在桌面上，任由对方观看，老人面色有些凝重，粗糙的老手有些哆嗦着从内兜里摸出一个眼镜盒来，颤颤巍巍打开镜盒，拿出老花镜，戴上，拿着碎瓷片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许久，老人抬头看向宋慎，“你该不会骗我吧？”
宋慎稍停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一时期的釉里红发色极佳，形成鲜艳如红宝石一般的颜色，就连呈色淡红的器物，也烧的色彩鲜亮。这件釉里红葫芦瓶本身颜色就是稍暗淡了一些，这是最为明显的标志了，您大概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这样吧，您稍等一下，咱们现在就派人和民警同志一同把碎瓷片送到瓷器鉴定中心，鉴定一下，科学总是不会骗人的。”
第998章 赔偿问题
老人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同意了宋慎的安排。
待得一切安排妥当，碎瓷片被送走了，宋慎这才舒了一口气，对于他来讲，无论刚才说了哪些，最终都是要把碎瓷片送到检测中心进行检测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信服。
见到老人也是蛮好说话，宋慎坐下来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您这瓷器是从哪里买来的？”
“一个老朋友家里传下来的。”老人开口道，说话间难免便有些唉声叹气的样子。
“原来不是您的，瓷器确实是不容易鉴定，也很容易打眼，所以买瓷器特别需要多注意的。”宋慎善意提醒道。
老人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一阵靴子落脚声，铿锵有力，宋慎转身看过去，便是见到一位士兵身着迷彩服，快步走过来，士兵站在老人身旁，“啪”地一声敬了礼，“首长，该吃饭了。”
老人抬手看了看时间，点了点头，他又是转头看向宋慎，“年青人，一起吃个便饭？”
宋慎稍有迟疑，没有推辞，“好，正好也可以商量一下事情。”
宋慎朝着罗媛点了点头，便是站起身来。
老人还真是没有想到宋慎会是如此干净利落，点头笑了笑，只是道：“好！”
宋慎跟在老人的后面，士兵跟在他的身后，老人直接在路边找了一家简单的馆子便是走了进去，他朝着宋慎转头笑道：“有些简陋，年轻人可千万不要嫌弃呀！”
宋慎连忙摇头，“哪里会有简陋，这馆子我也是常来的。”
正巧那位老板走出来，宋慎来过几回，还认得那位，便是朝着老板道：“哎，老板，给我们安排个安静点的座位。”
那老板朝着宋慎笑了起来，“你个大老板又来了啊？该不会又是只点一道西红柿炒蛋吧？”
老板嘴上这样讲，但是还是麻利地帮着两人安排了座位。
老人听到这句话倒是笑了起来，他转头朝着宋慎道：“我看你应该就是集雅轩拍卖行的老板吧？应该是赚了大钱的，怎么还到这种小馆子来吃饭？”
“大鱼大肉吃的，小馆子也吃的，难道有钱就一定要去大酒店才能吃饭吗？”宋慎对于这些倒也不在意，有时候实在是忙了，他也会和员工一起吃快餐，他才不会理会什么健康档次之类的东西。
老人呵呵笑着点头，“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性格。”
老人点了两个素菜，又是点了一个荤菜一个汤，把菜单交给了宋慎，“你也点两道菜吧！”
宋慎摆手，“这就够了。”
老人朝着旁边的警卫员道：“你也点两道？”
警卫员连忙摆手，“要不，我到外面去吃点就够了。”
宋慎拉着警卫员，笑道：“一起，一起，何必再出去，一起吃个饭。”
老人点头，“小何，坐下来吧！”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老人端着茶杯，稍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道：“你是姓宋吧？”
宋慎点头，“我叫宋慎。”
“宋老板，你再帮我确认一下，那件瓷瓶到底是不是真的？”老人道。
宋慎没有料到对方这个时候仍旧是将信将疑，他苦笑着道：“我这人无论是鉴定还是做生意，都是以诚待人，您那件瓶子的确不是明朝宣德的，按我看来，应该是民国时期的，对于这个结果，您要有个准备。”
老人稍稍愣了会儿，不再开口。
宋慎闷头吃饭，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动作，见到老人拿着筷子也不动，他只好问道：“您那个朋友委托您来鉴定的？”
老人稍稍愣了愣，点头，“我也是因为朋友介绍，这才到了你那里去鉴定的，那我也相信你的为人了，我这朋友是过了命的交情，当年是他把我从越战战场上背出来的！但是他自己却是受了重伤，很快就走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他的家人，直到前些日子才找到。”
“第一次去他的家里，看到家徒四壁，一家老小窝在一间漏风漏雨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