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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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月-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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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军此番出兵,大有必夺之势。”诸葛先生皱眉道,“我朝边境三位将军皆已战亡,你二人雁门关之行确实迫在燃眉。”

戚少商道:“这三位将军,倒像是故意去送死的一般。”

诸葛先生白眉一耸:“你的意思是……”

“三位将军若不死,这领兵打仗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六扇门。”

追命马上明白了戚少商的意思:“那方应看岂不是拿大宋安危开玩笑?”

“不。”诸葛先生道,“少商昔日曾率连云寨义军边关抗辽,战绩显赫,而铁手生性沉稳,武功最高,由他二人领兵,胜算并不比那三位将军小。”

铁手道:“如此说来,辽邦的几次进犯都不过是为人作嫁。白做了方应看的刀子,到头却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借刀一用立即全身而退。”追命冷哼,“这位方小侯爷可比傅宗书厉害多了。当日傅宗书若篡位成功,那还少不得是要送出去几座城池的。”

冷血忽而插言:“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诞。”

“没错。”诸葛先生点头道,“我想方应看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我们要如何应对?”

“铁手和戚少商奉旨出兵自不必说,至于其他的……”

只有等。

等下棋的人来执起他们手边的子。


诸葛先生走到窗边,看庭院里的梅花。

神侯府也有梅花,红梅。

峥嵘的彤红。

花开时满园艳烈,如炽如焚。

虽不似艮岳白梅的清幽,却也别有风情。


阳光映着花瓣。

阳光很美。

花瓣也很美。


等,谁呢?


第十七章 真相

一 胜败

十九日,雪。

小雪。

雪细如盐。

空气中飘荡着冷灰色的雪雾,朦朦胧胧,摸不清楚、看不真切。

青帘暖轿在雪地里不急不徐地前行,稳妥而无声无息。


——显然这四个轿夫的武功都不错。

——至少,都有一身好轻功。


方应看坐在暖轿里看这样的雪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今天,东华门的人似乎特别少。

特别清冷。

别说内侍,就连守卫也撤了一班。

太后寿诞,抽调大量人手去柔仪殿伺候,合情合理。


一个小小的转弯,轿子停在延福宫的玉阶前。

延福宫,位于东华门左侧,除去那繁复的台阶,两者相距不过百米。

宫内叠石为山,凿地为池,淡淡梅花香在冰天雪地里缠绵缭绕。

方应看走上台阶。

碎雪无声地落在肩头,落在那一身绚丽夺目惊丽眩人的红袍上。

纯洁的白,火热的红。

他今天没有穿常穿的白衣,为人臣子,总有一些东西要忌讳,不是么?


金瓦琉璃,一路行来。

明黄的帘帐飞扬,彰显着空洞冷漠的尊贵。

青衣的男子,负手而立,似在欣赏壁上所挂的锦绣牡丹图,眉梢眼角隐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金穗的流苏飘荡着拂过他的肩头、额角,冰凉而柔媚。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方应看轻扬手示意身后之人止步,“这牡丹图作得如何,惜朝?”

顾惜朝转身笑道:“未见牡丹时,只知其富贵。见了此图,方知它确实当得起‘万万花中第一流’之名。”

“万万花中第一流,残霞轻染嫩银瓯。能狂紫陷千金子,也感朱门万户侯……许多没见过牡丹的人,都说牡丹俗气。正如没见过美人的人,便以为天下女子都是庸脂俗粉一样。”

方应看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片刻,转向垂挂的明黄幔帐,“这些人,又怎知有西子王嫱之美?”

顾惜朝微抬手,修长食指挑开幔帐的一边。动作轻柔如蝶吻,仿佛怕惊醒了塌上之人。

“惜朝虽不曾见过西子王嫱,不过想来以兰妃之姿,大约也勉强能配得这锦绣牡丹图了?”

方应看笑道:“画作便是画作,谁家丹青也绘不出有血有肉的性命来。兰妃其容,也只能配配这神有余而韵不足的图上牡丹罢了。”

顾惜朝叹气:“一朵纸扎的牡丹便让他日日纵情声色。非但不事朝政,连亲娘大寿也置之不理。这皇帝的眼皮子实在是太浅了一点。”

方应看眨一眨眼,笑得纯稚而无害:“庭前芍药妖无格。兰妃虽不如牡丹倾国绝色,比之芍药,却是十分恰当的。”

顾惜朝哂然淡笑,自怀中摸出一卷黄帛轻掷过去。

方应看探手接了,展开时却是空无一字,只右下角盖了朱红的玺印。

“穆将军的‘虎伏’在皇帝身上。”顾惜朝瞥一眼龙塌上看似毫无知觉的男子,不动声色的略后退几步,双手交叠负于后。


虎伏,蓟门大营兵符,原为卫国将军穆铁衣所掌。

在穆将军不幸遇难于十一月初的玄冥塔之役后,朝廷便收回了蓟门兵权。

又因一时难找合适的拜将人选,虎伏便一直被留在天子手里。


方应看随手将黄帛卷了,微俯身在龙袍内细细摸索。

片刻后抽回手来,掌心赫然多了一枚虎头金牌。


“‘龙隐’,‘雀离’,‘虎伏’。天下兵权,尽归我有。”

方应看转过身来,微一仰首,温文的笑容里凭添了几分狠绝的霸气。

“今日起,赵家江山改姓方。”

顾惜朝扬一扬眉,默然半晌,忽笑道:“延福宫的梅花,好象比艮岳的还要香呢。”

方应看一怔。


——梅花?

——他为什么突然说起梅花?

——顾惜朝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

——那么他现在说梅花有什么用意?

——难道梅花和今天的计划有关系?

——如果有,会是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


听到一个不喜欢废话的人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怔那么一怔。

方应看也不例外。

所以他怔了一怔。

这一怔的时间其实很短,短到农家茅屋檐头的雨滴尚不及跌落地面。

但对某些时候、某些人来说,却已足够。

剑风低吟,像轻微的弦响,顾惜朝不由想起那一夜碎在指间的水珠。

冷的剑气,热的战意。

不过一怔的瞬间,背后袭来的剑尖已触及方应看绚丽的红袍。

若是普通人,无论如何也避不了这一剑。

方应看是不是普通人?

不是。

所以,一般来说,在正常情况下,这一剑快则快矣,却未必能伤得了他。


——然而,若是在特殊的,不正常的情况下呢?

——若他事先已中毒,并且此时、此刻正好毒发呢?


方应看在掠起的刹那已知不对,身形一滞,冰凉的剑锋已刺入腰间。


——是谁?

——这般快的剑!


几乎是同一时刻,门外的四名轿夫之一亦猝起发难,以一敌三竟不见勉强。


变化如此突兀,如此令人不甘。


方应看勉力避过要害,倚墙而站。

本该昏睡在塌上的皇帝持剑而立,剑尖上的血温热殷红,一滴一滴滑下来,在冰凉的地面上开出艳丽的花朵。

顾惜朝微微笑着,像阳光下一枝纯净优雅的白莲。

他只说了两个字。

“冷血。”


方应看低低的笑起来。

他的笑,依然和煦如春风,纯稚若处子,仍是清狂尔雅,能令翩翩俗世变红尘。

了悟的目光转向门外激战的四人。

“初一、十三、十九的武功都不低,追命以一敌三如此轻松,想必,是有人在暗中帮忙吧……”

话音方落,其中一人便被追命一脚踢进来,跌在顾惜朝身前。

细看时,喉间竟嵌着一枝小小的竹箭。


方应看缓缓地看向顾惜朝:“那天晚上,戚少商的提早回去,其实跟谢秋荻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然没有。”顾惜朝微笑着点头。

“你让我相信无情已死,又硬挨戚少商一剑,当然是为了让我不再怀疑你与我合作的诚意。”

“戚少商那一剑实在刺得很重。”

“在我面前提及昭华将军兵败之事,是为了让我对谢秋荻产生微妙的不确定感。”

“心思太缜密容易被人利用。”

顾惜朝的唇角弯出小小得意的弧度,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小狐狸,“只需要,一点点的怀疑。”

拇指与食指,比出那“一点点”的距离。

“不错,在一开始的计划中,今日在延福宫的应该是谢秋荻,而不是你顾惜朝。”

方应看淡笑道,“圣旨、龙袍、虎伏,你在哪一件上动了手脚?”

“不是一件,是所有。”

顾惜朝明媚的笑容无辜而优雅,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遗憾,“方公子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一种毒叫做‘为他人作嫁衣裳’?就算没有听说过,那么温砂公的‘三杯仙’总是应该知道的,当年元十三限受封‘擎天大将军’之时,方公子可也在那一群道贺者之列呢。”


一杯不醉,二杯更醇,三杯要命。

三杯仙……


一声脆响,橘红的烟花在空中亮起,漫天花雨。

顾惜朝伸手指一指窗外:“看,神侯府的信号。蓟门大营的将士早已调入京师,东华门外的伏兵,注定是白设了。”

方应看转头看着盛开在天幕上的烟花,瑰丽繁华转瞬即逝。

不觉想起那年暮春的纸鸢和桃花……


飞鹰断了线,跌落墙头。

他跳进去,在桃树下见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

那么漂亮,似乎被他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

——我叫方应看。你呢?

是因为他靠得太近了吧……

眼前清澈戒备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红晕,像飘落的桃花瓣……

那个时候,多大呢?


灯前细语祁长夜

雪里骊歌恨永歧

石上三生真信否 

轮回世世更相期


二 除夕

腊月三十。

夜。

雪夜。

岁末,辞旧迎新。

街头巷尾,家家灯火通明。

穿了新衣的小孩欢天喜地的看着爹娘将红红的花灯挂在屋檐下。

赶路的人急急打马而过,家里的酒热了么?


估衣巷。

戚少商站在熟悉的园子里,看窗口透出来的灯光,恍如隔世。

屋内传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傻了?站在外头接雪。还不进来帮我把花灯挂上。”

熟悉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心头一跳。

轻轻推了门,看到那袭不变的青衫,心里忽然暖了起来。

顾惜朝伸出一只手指四下点了点,笑道:“快点,全都挂到外头的高枝上去,待把雪地和冰面都映出红来,那才好看。”

戚少商略一环顾,不由失笑:“你买那么多花灯,打算开店吗?”

顾惜朝白他一眼:“我买来自己挂着看不行么?”

“行行行,谁敢说不行我把他丢到六扇门的大牢里头去。”戚少商笑嘻嘻的提了花灯出去。


朱红的花灯,一串一串,挂满了整个小院。

晶亮莹白的冰雪被朦胧蕉红的灯光映照出微微的暖意。

远远的,有鞭炮声、嬉笑声、孩童玩闹声此起彼伏传来,天空中烟火礼花竞相绽放,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少商,多放点烟花出来。”

顾惜朝搬了藤椅坐到窗边,抬头看庭院里的花灯,看冰融,雪落,烟花盛开。

暖暖的,笑意飞扬。


——真美,原来白天放烟花也这么好看。

——惜朝,告诉你,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烟花了。


绚烂夺目的烟花,一朵一朵在夜幕中绽放、幻灭、陨落。

繁花之中,再生繁花。


“惜朝……”

抖去身上的落雪,戚少商倚着门框看他烟火掩映下如画的眉目,欲言又止。

顾惜朝微侧一侧头,戏谑地扬眉:“怎么,你这连云寨的大当家,入了公门就连话都不敢说了?”

戚少商一窒,有些哭笑不得:“我是怕扰了你顾公子赏雪赏灯赏烟花的雅兴。”

顾公子斜睨他一眼,拍了拍掌中碎雪,起身倒茶。

“那就给你一杯茶的时间。在我喝完这杯茶以前,随你怎么问,我知无不言。”

微笑着举起茶杯,向戚少商挑了挑眉。

“好——”

戚少商举了举双手,一个“好”字拖出长长无奈的尾音。

“无情是什么时候开始插手这件事的?”

顾惜朝扬眉:“他有插手吗?”

戚少商一楞。

的确,说起来,无情最多也就——呃,被杀了一次。

但是——

“至少他知道你的计划,并且,好象很相信你。”

戚少商的眉皱起来,“在我的印象中,你们并没有见过面。”

“我们确实没有见过面。”顾惜朝点头道,“不过三年前我一直在无情的小楼里养伤,闲暇时训了一只幼鹰送给他。”

“你们用飞鹰来互通讯息?”

“也可以这么说。”

顾惜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皱一皱眉,把杯子塞进戚少商手里,示意他加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去武夷山的路上,有个小叫花子撞了我一下?”

戚少商细想了想:“你是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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