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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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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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哦……火光冲天喽……哦哦……火光映河喽……”呼喊声中,这火燃烧起来,果然就像盛开的莲花,煞是壮观,煞时绚丽。
    几百年前,老子后裔李春风、李时雨兄弟,在华山上创立明道,以华山中峰莲花池的莲花为道之标志,各地又称“莲花道教”。
    因这莲花乃阴物,明道人氏皆都是昼伏夜出,广泛宣讲道家教义,直到八月十五那夜,李春风、李时雨振臂一呼:“八月十五月儿圆,家家举刀杀鞑子”,立时,黄河沿沿九州八十一县纷纷响应,人人举起菜刀,杀了各地的元朝统治者,迎接朱元璋的起义部队,不久就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
    这会儿,阎大浪的心情格外舒畅,举臂高呼:“几百年哩,满清终于完哩!我明国又复辟哩!我汉人又当家哩!哈哈哈哈……”
    井子一边添火,一边问道:“师父,接下来干甚?”
    阎大浪抠抠略有些发痒的大光蛋,声如洪钟道:“今日点火,一为把咱胸中的怒气冲天喧嚣,告慰莲花道教的先人;二为庆贺河子和根子成为半丁哩。”
    话刚说完,井子、岩子、路子等人就拎起河子和根子,以仪式的形式,唱了一番祈祷词,就从火的这头“呼”地一下,扔到了火的那头——即所谓的“河侠炼火”。
    掠过火海,俩人的眉毛皆都烧焦。井子、路子忙将他俩推进河里,身上的衣服仍在燃烧,经水一浸,发出“吱吱”的声音,冒出一股股白烟。
    上岸之后,井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嘿嘿”笑着,就将他俩扒了个精光。在火光映衬下,河子的腿间,隐隐约约长出了些许绒毛。
    井子叫道:“师父呀,快来看,这家伙的小鸡鸡长毛哩,鸟鸟这就要飞哩……嘿嘿……”
    阎大浪并没有过来看,也没有参与这些游戏,而是蹲在一边,独自抽起了旱烟。
    这时的河子赤身裸体,被井子等人观赏着,嬉笑着,知道了害羞,本能地将裆间捂住,红着脸说道:“没长毛,没长毛……你看差哩,你看差哩……”
    这一年,不仅纤班高兴,鲤鱼滩也风调雨顺,庄稼获得了好收成。
    第二天,阎赵氏来到河滩,先是对阎大浪小声嗔骂几句:“挨千刀的,果然我那炕就拴不住你的心,非要和你们这些弟兄在一起!”见河子、根子等跑过来,便住了口,立马换成笑脸,嚷道:“好啊好,我河子成半丁哩!”
    阎大浪知道她为何生气,也不在乎,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说道:“咋嘛,下河滩准有事哩?”
    “是这样的,”阎赵氏说:“清国灭哩,咱应该给明国县城送点税赋,犒赏犒赏。”
    “这话极是。”阎大浪吐了一口烟,说道:“咱汉人又掌天下哩,是该犒赏哩!”
    “走啊!”阎赵氏拉了他一把道:“我庄子上已经准备好粮食哩,就等你们纤班弟兄去推呀!”
    阎大浪站立起来,特选了井子、路子等品貌端正些的纤班弟兄随行。
    “去县城喽,出门喽……”河子和根子欢呼起来,拉着阎赵氏就走。
    “回来!”阎大浪冲俩娃说:“球样子,眉毛皆烧哩,不能去,咱丢不下黄河沿沿的人。”就把河子和根子强留在了河滩上,要求他们跟岩子、王二愣等师兄学习“华山乾坤掌”和“刮地扫堂腿”。
    “吱扭吱扭……”小车推着粮食,一路欢笑,朝县城而去,同行的还有孔秀才。
    睡了一夜,这人像蝉一样进行了一次彻底蜕变,像是把一切都想清楚了,总是笑着道:经历近三百年的大清国,说完就完哩!哈哈哈哈……我也不再想那些前朝往事哩。不管咋说,咱汉人又在京城掌管乾坤哩……好好,咱是该出来散散心的……
    一行人进入河沿县城。
    孔秀才见这儿与几年前无甚变化,做生意的照样吆喝着,测字的照样为行人批八字,叫卖的照样声音响亮……
    阎大浪和阎赵氏等人,都是第一次进县城,只觉得这儿街面整齐些,其繁华程度却远不如当年的禹王滩,所以并不稀罕,也就大摇大摆,在街上逛荡。
    他们连问了几处,人家都没听说过缴纳庆祝税的事情,还是一位老税官,突然认出了阎大浪,叫道:“是你……当年打死过我们税头的么?”
    “这……”阎大浪确实打死过税官,但他明人不做暗事,就拍着胸膛道:“就是我打死的,你想怎的?前朝旧事你还想追究么?”
    “不敢不敢……”那人凄凄惶惶把他们领到了税库,让把粮食倒下后,害怕再挨打,赶紧叫他们走。
    “你们就这样办事的么?”阎赵氏疑惑地问:“怪不得他要打你们哩!我鲤鱼滩交了这么多粮食,连个凭证都没有,就把我们打发哩?”
    “县里没有说要献粮啊……”那税官由于怕阎大浪的拳头,赶紧写凭据;为了讨巧,大笔一挥,写道:“收到鲤鱼滩献粮一百石”。写毕,抖抖地交给阎大浪。只见阎大浪眼睛一瞪,吼道:“胡写么?明明是九石,就写成了一百石!是不是还想挨老子揍?”
    阎赵氏赶紧把单据收好,拉了拉阎大浪,说道:“在大清国时候,满世界苛捐杂税。如今是明国,咱来献粮食,人家还不要,这不是好事么?”

    “是啊是啊,”孔秀才在一边也说道:“皇帝不打送礼人嘛!”就和阎赵氏一起,把阎大浪拉出了税库。
    孔秀才说:“走啊,你们跟我去县衙走一趟吧?开开官眼如何?”
    “正该去那的,”阎大浪道:“我就是想要看看明国和清国有甚不同!”
    刚到县衙,他们见有人在门口换旗旗,将头顶的大龙黄旗改成了青天白日旗。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孔秀才赶紧过去,拉着那人叫道:“还认识我么?”
    那人正是雷鸣。他上下打量着孔秀才,直摇头道:“县令?县令在哪?你说甚?”
    一见此状,阎赵氏拉阎大浪紧走几步,说道:“县老爷出来哩,咱赶紧去瞅瞅!”
    愣了片刻,雷鸣也认出了孔秀才,说道:“哦哦……原来是你这有功名之人呀……县令?现在是民国,不叫县令,改叫县长哩!”
    “县长?”孔秀才放开他,略一沉思,说道:“县长就县长,这还好记些。”复又问道:“那一回,你们抓住白蛟那帮畜生了么?”
    雷鸣望见围了许多人过来,又想运用“当官的吓唬老百姓”那老一套把戏,咳嗽两声,习惯性地捋捋脑袋,发现自己的辫子也没了,就说道:“本县是何人?那回一接到百姓举报,四门紧闭,直杀得土匪血流成渠,脑袋在街道上骨碌骨碌地乱滚,即便是跑了几个去,但大部分都被县勇灭他妈的哩!”
    “是啊是啊!”孔秀才点着头说:“怪不得,这几年黄河沿沿四邻太平,再也没有闹过土匪……”
    雷鸣不想和他们纠缠,挥挥手道:“民国时代开始哩,皆都安居乐业吧。”说完,进入衙内,“咣”地一声将门关死,再也没有出来……
    在回来的路上,阎大浪总是抠着脑袋,自言自语说:“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马县令?如今的马县长?看他小鼻子小眼的,哪有半点官相啊?”
    孔秀才却兴高采烈,对井子等纤班弟兄显摆道:“咋样?咱可开眼哩!不仅献了粮赋,还受到了县长的接见——看我的面子有多大!”
    正吹嘘时,阎大浪一把拉住他,问道:“没看错么?刚才和你说话那小子,真的就是河沿县令?不不,马县长?”
    “那还有错?”孔秀才梗着脖子,坚定不移地说:“我屁股可以作证!”
    阎赵氏“扑哧”一声笑起来道:“得了吧,怪丢人的,还提你那几十大板呀?”接着又对阎大浪说:“不管咋样,人家说得对呀,这些年来,咱黄河三滩的确是消停哩,也没听哪有匪害的。”
    正说着,前面过来了老郎中王荣诚。阎赵氏迎上去招呼道:“哎呀呀……咋在这城边边遇到了你呀?果然就是一代名医,连县城的老爷小姐,都请你瞧病呀!哈哈哈哈……”
    王荣诚也剪了辫子,短发在肩上忽闪忽闪,显得颇不协调,急忙笑着道:“这真是好兆头呀——阎班主和孔秀才,可是不轻易出门的呀!”
    “王先生,去出诊呀?”阎大浪不想和蛤蟆滩的人有任何交往,就说道:“那你忙,我们回去哩!”
    王荣诚见阎大浪和孔秀才对自己不太恭敬,便想显示一下身份,高声冲阎赵氏说道:“你们知道么?我可不是给什么老爷小姐瞧病的,而是为马知县——马县长去诊疗呀!”
    一听这,孔秀才赶紧和他热乎起来,急急问道:“马县长?你和他熟?他得了甚病?”
    “不能说!”王荣诚把阎大浪、阎赵氏、井子等人吸引到了身边,才说道:“我给他瞧病,从清国已经瞧到了明国。至于是啥病,你们不宜打听,我也不便奉告。”
    “那是那是,”孔秀才点头道:“我觉得,马县长小鼻子小眼,人还粗鲁,动不动就吓唬人,辱骂人,没甚本事……”
    王荣诚听到这话,眼睛瞪得老大,打断他的话道:“不对不对!人家马县长饱读经文,吟诗作画,弹琴对弈,无所不能,”又加了一句:“这县长的学问,和你孔秀才相比,只有高些,没有低些的!”
    “也是,人不可貌相。”孔秀才目瞪口呆,自言自语道:“真是城池深似海,人心无法量。想不到,这人看起来鲁蛮,还真有些内秀哩……”
    4 离开县城,他们走过几道山梁,来在三岔路口:往上便可到禹王滩,往下便可到蛤蟆滩,往中就回了鲤鱼滩。
    阎赵氏说:“既然出来哩,我想去蛤蟆滩走一遭!”
    “做甚?”阎大浪说:“我不想去那里!”
    “该下人家银子哩,”阎赵氏说:“几年前修缮鲤鱼娘娘庙,我鲤鱼滩拮据,是人家王荣耀给垫的白灰钱。如今我口袋有了些闲钱,应该还过去,省得他老是惦记——王荣耀那人小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行啊行啊!”孔秀才说:“既然出来哩,不如各处走一走。”不停地点头,刚被剪去的短发在腮边飘摇,像是地里干活的汉子,在头上胡乱蒙了一块灰白古旧的帕儿。
    阎大浪无奈,只好跟着阎赵氏和孔秀才前行,脚步却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慢,心里直打鼓。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去过蛤蟆滩,真不知王家那几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现在究竟咋样哩?即便是要去看她们,也不能和阎赵氏一起呀……
    正想着心思,蛤蟆滩的王柱娃就将阎赵氏和孔秀才迎进了王家大院。
    王荣耀赶紧接客,几句话就将账目交割清楚,激动地说道:“账清哩……”一见孔秀才忙说:“你们来得正好,我娃皆都半丁哩……孔秀才呀,快请快请,给我娃起上好名字,日后就能撑门立事哩!”
    阎赵氏更是高兴,连连说着:“早听说你们王家有八进八出的大院,我一直想来看看,今日倒真要开开眼哩!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没有落音,王荣耀的脸色已经从喜悦“唰”地变成了呆滞——原来,他见了后面跟来的阎大浪和推着小车的纤班弟兄,就不情愿让他们进院了。
    然而,孔秀才在前面喊着:“王掌柜,你咋哩?快走啊!”王荣耀只好引着这群人进入宅院,再也无话了。
    刚到客厅,就见四五个女人上来:有的让座位,有的摆茶碗,有的倒茶水,皆都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悲哀,似乎精神麻木,脸部没甚表情。
    自从第一脚踏进门来,阎大浪心里就七上八下:“玲玲那女子最精明;那个爱笑的婉儿,看一眼就能全记下;翠翠也是个机灵鬼;还有萍萍、芳儿……她们都喜欢咋咋呼呼,大惊小怪,虽然十多年哩,如若让她们认出来,再一叫喊,自己脸上难堪不说,阎赵氏还在跟前,更是叫人尴尬,这可咋办哩?”

    这样想着,他靠墙根坐下,有意用手掌挡住眼睑。当从指缝里看过去时,发现这些女人经历多年之后,由于生了娃,那些发胖的,身上赘肉忽闪忽闪,走起路来懒懒散散;那些瘦削的,腰杆微显驼背,眼角已经闪出皱纹来。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故意放下手掌,逐个儿细认她们时,女人们竟没有一个认出他来!不由叹道:“活棺坟……真是把活人关成了死人……我此番进来,也同样认不出她们谁是谁哩……”耳边就响起了黄河沿沿流传千百年的歌谣来:“女人不管多风流,生娃就变顺顺牛;相夫教子孝公婆,死心塌地渡春秋……”
    “咋嘛?瞅甚哩?”阎赵氏见阎大浪神情恍惚,问道:“你这是咋的哩?进来就不开腔?”
    “莫莫……”阎大浪思绪被拉了回来,说道:“你们说你们的话,我又插不上,开球的腔哩!”待心情平静下来,故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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