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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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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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等女人见河子吃了亏,皆都尖声惊叫:“啊,小心呀,刀上皆是血哩……”
    “皆住口,看白爷如何斩杀这小子!”白蛟习惯性地捋了捋胸毛,狠狠瞪了女人们一眼,又吓得杏花们尖叫一片,抖抖地不敢吱声了。
    “啊——”白蛟举起鬼头大刀,直朝河子脑袋劈去,喊道:“给你来个‘分身术’如何?哈哈哈哈……也好让女人们开开眼!”
    河子记起了师父教的“肘点脉门”的绝招,迎前半步,做好“骑马蹲裆式”,只一肘,就将白蛟的手腕拨开,“当啷”一声大刀落地。
    “哇哇哇……”白蛟兽性大发,并不管兵器的去向,而是蹿来伸出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掐住河子的脖子,吼道:“见阎王去!该吐长舌头哩。”
    河子被掐得几欲窒息,舌头果然吐出了唇外,脑中混混乱乱,仿佛是黄河翻腾着泥浆,“哗哗啦啦”地发出巨响。在这性命攸关之际,他想起了师父授了一半的“乾坤太极拳”,就气聚丹田,然后偷偷将气运至掌上,突然“喝”地一声,动作不大,却有雷霆万钧之势。
    白蛟被这一掌击出三丈之远,好一阵踉跄,刚想低头拾刀,就被河子一铣拍下去,来了个“千钧压驼”,哼也没哼,顿时呜呼哀哉。
    土匪们群龙无首,一下子乱了阵脚,纷纷攘攘,向河滩边喊边撤。
    根子、路子、岩子等纤班弟兄这就匆匆赶到,皆都惊愕不已。
    “我的天呐!”孔秀才见状惊呼:“白龙旋风的兄弟,咋被咱打死哩……这祸闯大哩!”
    杏花等女人这才敢围上来,哭着喊:“河子兄弟,好吓人呀,你没有事吧……”
    河子手持沾满血迹的铁锨,木然而立,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远远的滩里,土匪们在吼:“你们等着,白龙旋风会来找你们算账的……”
    精于世故的孔秀才趁土匪慌乱之际,猛地推了河子一把,叫他赶紧往蛤蟆滩逃跑,又扯着沙哑的嗓子喊:“蛤蟆滩的人,把人打死哩……蛤蟆滩的人,向东边逃跑哩……”
    杏花、阎五家的、阎孙氏等人明白了孔秀才的用意之后,也都跟着一起叫嚷:“蛤蟆滩……蛤蟆滩……”
    稀里糊涂的河子,在人们的吼叫声中,冲东边跑去,脑中一片空白,甚也不知。

    场院上,孔秀才和父老乡亲们跪下,向着正在上船的土匪们谢罪。他长声长调,叫道:“不是我们干的呀——是蛤蟆滩的人干的呀——大爷们好走,大爷们开恩……”
    土匪们重新上了船,仍然冲场院叫骂:“你们等着——白龙旋风不是好惹的——会来拾掇你们的……”船儿掉转头,急匆匆向上游驰去……
    直到河面上船影消失殆尽,天水一色,蒙蒙苍苍,孔秀才方才顾得上长长地吁一口气;紧接着,他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带着哭腔道:“鲤鱼滩大难临头哩……天要塌下来哩……”
    这时,阎玉水、阎大浪、阎一石、鱼儿等人,急匆匆赶到,人们把刚发生的事情,向他们讲了一遍。
    望着肝脑涂地的白蛟,阎大浪轻蔑地踢了这家伙一脚,说道:“这是白蛟呀……可是比当年老多哩……”又骂道:“正找你这狗日的呢,就跑来送死呀!”他想了想,仰天叹道:“啊……苍天开眼,河子也算为他李家报了仇,也算为他婶娘阎赵氏雪了恨……我没白教他,没白疼他……”
    阎玉水用汗巾捂着鼻子,对人们说:“又腥又臭的,快把这家伙拖下场院去!别弄脏了咱的粮食……”
    根子、路子、岩子等人,这就抬来门板,没理死白蛟,哭哭啼啼,就将井子、王二愣俩人的尸体放了上去,又在粮堆后寻到脑袋,对了半天,才身首合一;阎玉水、阎五家的、阎孙氏、鱼儿等女人们看罢“呜呜”地哭起来。
    杏花边擦眼泪边道:“井子呀,你咋就这样去哩……井子呀,你小三十的汉子,在阳间就没人疼没人念的,到阴间咋办哩……”
    忽剌剌,不知从何方,大哭大嚎地扑过来三五个难民妇女,爬在井子尸体上就呼天抢地。
    一个鹅蛋脸尖厉地嚎道:“我的天呐……你走哩,让我活着还有甚意思……”
    另一个丹凤眼嚎得更凄惨:“天呐……你就这样狠心扔下我……天呐……我也不活哩……”就烈女似的向井子尸体扑去。
    阎玉水、阎孙氏、阎五家的、杏花、鱼儿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杏花暗自道:“真想不到,平日里只会‘嘿嘿’的井子哥,原本居然是个风流鬼哩!”
    鱼儿慢慢蹲下,掏出洁白的手帕,轻轻盖在井子脸上,说道:“井子,你安心去吧……”
    阎玉水看了这一切,心里一酸,泪便出来了,觉得鱼儿这事处理得十分妥帖,也从头上拿下汗巾,去盖王二愣的眼睛……
    “我来、我来吧……”一位操着浓重外乡口音的女难民,抽泣着跪在王二愣尸体前,一边拿绢子为他盖上脸眼,一边哭道:“这世上,就你二愣哥最疼我们娘儿俩。不是你那些洋元,我们早饿死哩……”顺手将一个三四岁的男娃摁倒,说道:“你亲爹被洪水淹死哩,他就是咱的救命恩人,他就是你爹!娃,快给爹磕头,言语呀!”
    那瘦骨嶙峋细娃抹着泪,“咚”地跪下,并没有哭泣,而是嘴巴憋了半天,最终脆脆儿叫了一声“爹——”
    阎大浪神情庄严,挥挥大手,对女人们道:“天热,把井子和二愣赶紧装殓,让娃们入土为安吧。”又特意强调:“他们为粮食而死,就种到地里去吧!”
    根子、路子、岩子等人遵命,擦去眼泪,就将井子、王二愣抬去掩埋。
    门板被根子等人刚抬走,身后跟着一群女人,皆像为丈夫送葬,悲悲切切,依依不舍……
    阎玉水回过神来,对阎大浪说:“这白蛟,咋收拾?”
    阎大浪道;“叫俩人,把这货扔河里就行哩……”想起河侠规矩,又说道:“也算个水葬……”
    孔秀才缓过神来,抖抖地伸着干爪,大喘着嚷道:“不可以——不可以的……白龙旋风可不是好惹的!咱打死他的兄弟,他定然会再来的……依我说,咱好生厚葬他,日后,也有个交代……”
    阎玉水等村里人,商议了一下,觉得有理,也就让按孔秀才的主意办了。
    阎大浪对厚葬白蛟,很不赞成,但又不愿意搅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气哼哼地离开场院,大步流星向东去。
    人们皆问:“阎班主,你做甚去?”
    头也不回,他挥挥手道:“我去寻我河子!”
    3 河子并没有跑到蛤蟆滩,而是在河边徘徊。他对自己今天的举动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我还是个娃呀,刚成丁便杀了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杀个人就这么容易?可是,那家伙叫人吗?那是土匪,他杀了井子哥、二愣哥,我能不动手么?我……”望着无语东流的黄河,他想问出答案,黄河却甚也没说,继续流着……流着……他仿佛觉得,河里流淌着的,并不是水,而是无尽的泪,而是浓浓的血。
    他一出生,家族就在血雨腥风之中,惨遭土匪白龙旋风杀戮。襁褓里,要不是老舅孔秀才把他偷偷装进木盆盆,放进河里,他早就……要不是阎大浪收养,也早就……要不是鲤鱼滩婶娘阎赵氏百般呵护,也早就……要不是井子哥、二愣哥等兄弟精心照顾,甚危险事也不让他做,也早就……
    脑中,从那满身横肉上的滚龙,那凶神恶煞的气焰,不由又浮现出下身被剜去的婶娘的形象来……他对着黄河大喊大叫:“婶娘啊——黄河做证,我为你报仇哩……”
    浪在回应:“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而今眼目之下,他好像第一次用心思考人生,第一次想这么多问题。然而,他长舒一口气,向四周望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就觉得自己好像甚也没想,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响起了纤班那《四季歌》的声音——不像是在唱,却像是在哭。
    黄河,此时也和他一起唱起来……
    ……

    阎大浪在河滩找见河子时,天已黑了。
    “娃,杀了人,你怕么?”
    “叔,我不怕!”
    阎大浪狠狠擂了河子一拳:“好小子,有种!”
    河子站在河边,任河水哗哗啦啦地响,身体纹丝不动。
    “来,”阎大浪做了个“骑马蹲裆式”,说道:“前一阵,没给你教完,我接着教你。”
    河子就按要求拉起了架势,气沉丹田,然后开始做三个“华山云手”,将全身经络活动开来。
    推掌,阎大浪说:“咱干掉了白蛟,为民除了一害,可是白龙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接掌,河子道:“叔,我不怕他!咱等了几十年,这就准备收拾那家伙。”
    推掌,“收拾白龙,你这功夫还不行,下来要抓紧练哩,气和力要用在一点上,才能有出其不意之功效。”
    接掌,“叔,从今以后,我自会用功的,一门心思练好咱的看家功夫……”
    只见阎大浪“喝”地一声,猛然发力,一掌将河子击出几丈远去。顺着“嗖嗖”的风声,河子飘了出去,脚下已经散乱,踉踉跄跄,无法站稳,直到阎大浪喊了声“定”字,他脚下方才有根。
    阎大浪说:“有进步,但还不行,落地要像‘金刚入定’,身子与神情丝毫不能晃动!”
    “是,”河子点了点头,见阎大浪已经收势,便走上前去,急忙为他装好一锅烟,打着火镰,伺候他抽着道:“师父,我明白哩!我……”
    “你明白个甚!”阎大浪美美吸了两口,边吐烟边说:“练咱华山武功,是人生最高境界。你之所以无法入定,是由于心有杂念,精力分散,尤其是脑子里时不时地想着女人,所以呀,脚步才会凌乱。”
    一席话,把河子说得脸“唰”地红了,心里道:“是啊,自打开春以来,我心里总惦记着那红衫女娃。最近,又有老舅折腾鱼儿之事,自然显得心乱,精力不够专注。”想到此,愈发敬佩起师父来了,说道:“叔,你平时教导得对,我是负有大命之人——我再不想女人哩!”
    阎大浪转过身,背着手,昂头向前走:“愣那做甚?还不跟我回村去!”
    师徒俩刚走了一程,听见有人叫他们,就停了步——原来是蛤蟆滩的王荣诚郎中又来出诊了。阎大浪说:“王先生,你真是个勤谨人,整日价不是到县城就是到四乡出诊,这是又去给鱼儿妈瞧病哩?”
    “是的是的,”王荣诚经常走这条道,十分熟识,打过招呼后,问道:“阎班主,你俩到河滩来,不拉纤不捞河,我刚老远瞅见比划,做甚哩?”
    阎大浪不屑于给外人说河侠的内部事情,打了个马虎眼道:“莫甚莫甚,心里闲得慌,我带娃下河来遛遛弯儿。”
    一会儿,三个人就进了鲤鱼滩。
    王荣诚拎着药箱箱,独自朝阎一石家走去。阎大浪和河子没有直接去窝棚,见许多人围着孔秀才的住所,不知发生了甚事情,也就挤了进去。
    阎玉水、阎五家的、阎孙氏、阎立木、杏花等许多人,皆聚在这儿,目不转睛地听孔秀才说着话。油灯的火苗一闪一闪往上蹿,但却没有一个人用剪刀去剪灯花。人们皆都心情沉重,静静用手势与阎大浪和河子打了个招呼,继续听起来。
    孔秀才干瘪的身子在颤抖,扶了扶鼻梁上的石头眼镜,沙哑的声音便又弥漫小屋:“……我适才说过,那白龙旋风本不是凡人,而是天庭玉皇大帝身边的一条白龙,有着呼雨携雷、兴风作浪的大本领!只因调戏玉帝宠爱的天妃,被打下凡间,才显出人形,啸聚山林,招兵买马,成了危害黄河上下的一大祸根……他虽是人形,但身上具有龙性,从来都是隐约伏挺,神出鬼没,现头不现尾。你们知道么?当初上游李家被害,赵家到处寻觅,却不见仇人的影子;而人家想要收拾赵家了,就会神兵天降,将赵家一网打尽……”他说得神乎其神,父老乡亲听得噤若寒蝉。
    河子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却插话道:“老舅,你别总是长土匪威风,灭自家志气!我就不信,他白龙真是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
    孔秀才伸出尖细的指头,抖抖地指着河子道:“你小子,可是惹下大祸哩……你涉世未深,知道个甚呀!”
    阎大浪刚才就想制止住孔秀才,但不便与人们说起白龙出身,更不便宣布为华山派清理门户之事,摆摆手含糊道:“事已至此,咱们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哩!自古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有甚怕的?”他的话,立马给阎孙氏、阎五家的、阎立土等人增加了底气。
    阎玉水刚才还吓得浑身打颤,现在也长舒一口气,说道:“阎班主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赶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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