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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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 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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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里安静异常,不复刚才众人围坐的欢声笑语。
  苏长庆倚在自己房门前晒太阳,不知颜玉是不是躲在里面,只他一个人懒懒地靠着,手里把握一块黑乎乎的药材,看着我诡异地笑。不等我反应便转身闪进屋内,轻轻掩了门阻隔一切。
  厅里一如我所想象的静,三个男人没人话也没人走动,全都端坐椅中沉默不语,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像三座栩栩如生的蜡像。
  赫德拉姆坐在门边左侧的位置,见我进来习惯性地站起,听到胤禛的闷哼声望向我身后,站在椅边待我走进去坐到主位的右首方才坐回椅中。
  仍是静,仿佛我的到来没有意义。
  随手拿起胤禛的茶杯已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未见飘浮的嫩绿叶片,浅褐色汁液晃动在轻薄的白瓷杯中。凑近鼻端仔细分辨,掩饰地挡在唇边藏住笑,杯子已离了我手用力放回桌上。
  这个苏还真不是一般的坏,好在有他这股子勇于挑衅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不然我还真怕胤禛心里那股憋不住的怒气无处发泄,幸好还有苏长庆这个不着调的大夫,帮未来亲家公先寻了一条泄火的捷径。
  大承气汤么?这个味道很有些熟悉。
  曾经在海上的日子,苏曾煎过这样一副给重病的船员,因为功效奇特故而仍是深有印象。据专治因阴衰热胜所致的厥症、痉病或发狂,另有一方只需再加上几味药材,便主治男子伤重、瘀血不散、上攻心腹、闷乱至死者。
  貌似与上回所闻味道有些差别,或是因为时间久远我记不清了,再或就是我的嗅觉不如从前。总之,这一味……给胤禛?
  唔,好像还真有那么意思。
  “挽儿还好么?”胤祥打破僵局,先丢了个问题给我。
  “好?”望着茶杯装作回想,苦笑,“是要绝食抗议吧,她一直哭我也听不懂什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弘晖还在哄。”
  又是那种不明其义地哼,好像喉咙里生了草。我忙低下头抽出帕子缠上指尖,紧紧地攥在手里。
  那一声哼之后,出的话虽是情绪不高倒清晰可辨,能隐约感受到话语之外那份隐忍的莫名愤怒。“当真忘了自己身份,饿饿也好,让她想想清楚。”
  他不在乎?要是真不在乎,估计也不用理我了吧,何必支着耳朵听呢,就像我现在这样。
  “爷得是。”其实我还想:随她去吧,能想清楚最好,真要想不清楚就当省了粮食,今后也不用再烦他操心了。
  可是我怕,怕他在人前不止失了做爹的面子还被自家女人拆台,更怕他真的急起来没了退路。
  厅里又是死静的沉寂,好像除了我,这里已经再无他人。
  虽我和赫很熟,可是这种时候我家爷不话,我是断不能越了他去。男人的面子啊,比天大比海深,何况还是在他气得连话都不想的时候,更是在他眼中的外人面前。
  突来的两道离座声同时响起,走向房门的赫定了定身形,头也没回迈步出去。
  胤禛站在椅前视线跟在赫身后,茶杯猛地摔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我忙跟着站起来抖开帕子凑过去,他倒甩了袍摆重又坐回椅中。
  “就他这样还想娶爷的女儿?”
  脑仁儿疼,疼到想笑。
  看了眼同样忍着笑走过去掩门的胤祥,蹲在他腿边轻轻扫拭溅上袍摆的药渍,尽量声地提醒,“爷,是咱家闺女想嫁,人家没过要娶。”
  “没……”胤禛冒着火的眼睛仍盯着那两扇已然紧闭的门哼了一声,“那是他不配!不想,不想他看什么,一忌讳都没有,他不明白自己也就罢了,还不知道挽儿是什么身份?本王府里的格格,那是他能随便看的。他拿什么娶,他凭什么娶!”
  一向低声慢语自制力极强的人,竟然越越急,越声音越大。估计这院里的人只要有心,都能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他的话句句在理,可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分明就是在和自己较劲找别扭,嫌气受得还不够。
  哥啊,是不是有那么句大俗话叫男人更懂男人?我已经不知什么好了,你来救个场吧,至少先让这位爷回家,别在这儿自己给自己添堵了,年纪已经不了,别再气出个好歹。
  胤祥仿佛接收到我内心的呼唤,端了茶杯慢步踱到胤禛左首位的椅中靠坐进去,敲敲扶手慢悠悠地开了口。“嫁了也好,省心,让她折腾别人去。你也学学我,能多清静一天是一天。”
  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在什么,低垂的笑眼已朝我看过来。
  恍然大悟!
  这是劝人还是挑事儿啊!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我真想问一句,他是把胤禛当兄弟看呢,还是当成自家妹夫?更想大叫一声,劝人罢了,有必要把我拉下水吗?还是以这种被厌弃的表达方式。
  我彻底混乱了,还有些的被羞辱的愤怒。
  “他能和我比吗?”
  胤禛的表情也有些遭到侮辱的气愤,气愤得极认真,双眼紧盯着胤祥,对视的彼端仍是笑脸。
  猛地站起身抢过胤祥手里的茶杯,举起,竟有些想不清楚到底该扔在他们俩谁身上更合适。
  突然大开的厅门吓得我松了茶杯当的一声碎裂脚边,又是一地碎瓷片。半盏茶的工夫,两个了,心疼。
  赫的高大身形背光立在门外,看不清表情只有黑色的轮廓阴影,带着阳光走进来站在房间正中。
  胤禛瞬间黑了脸,瞥了眼我脚边的碎片将我拉到身旁,口气变得冷硬没有温度,“没人教你规矩吗?不传话不敲门就这样闯进来。”
  与他很像的清冷面孔没什么反应,越来越顺的京味直直从口中道出:“我以为这是我家,既然岳父大人觉得不妥,重来一回?”
  要重来的人仍挺立原地,一坐一站两个男人冷冷对视,像是要把照进来的暖阳都给冰凝了。胤祥和我对望一眼,掩了嘴歪向椅背看着门外阳光,悠哉地捻着腰间玉佩下的丝绦。
  如果胤禛在人前沉默少言的话,那以我对赫的了解,这两个男人八成能对看到日落西山,也别指望他们能出个子丑寅卯来。
  没想到,除了赫刚才所表现出的不同以往,胤禛竟然也像变了个人。
  僵坐椅中的爷突地放松,随意扫了扫袍摆双腿交叠,手伸向桌边时见茶杯摔在地上便取过折扇。我忙走向门口,赫已先一步转过身快速离去,不一会端了杯热茶来放于胤禛肘边桌面。
  胤禛示意我坐回椅中,瞟了眼崭新瓷杯端起职业的王爷姿态,将茶杯向外推了寸许眼也没抬地低声道:“不敢当。以年纪来看,你和十三阿哥该是差不多。”
  “三十一。”
  胤禛不置可否,淡淡开口,“本王的格格今年十七。”
  我有些摸不透他想做什么,若是不喜欢直接离开就好,话也不用多一句,何苦在这里浪费唇舌和时间。若是想要应承这门亲事,干嘛还要找麻烦呢。
  突然沉默的厅里胤祥像被传染,眼也没抬地将手背挡在唇边轻嗽一声,也学着胤禛的样子摆起了爷的作派,很像每回我犯错之后即将教前的样子,眼睛里却有些我看不透的深邃。
  胤禛的手肘支在桌角,右手拇指指腹一下下地抚过闪着光的红宝石,缓缓收回盯在赫脸上的视线专注于指上动作。
  “你们的身份地位,我懂,娶不娶她却与这些没有关系。我没想过要娶谁,任何女人都没想过。”赫站于原地笼在一片金色阳光里,直顺的银发从额头垂下服帖颊边,随着话的节奏轻轻飘动。
  他得很慢,意思却表达得清楚明白。也许,挽儿要失望了,在她人生头一回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时候。
  我来回看着他和胤禛,同样的冷漠没有表情。赫看着他,看着他突然站起身走过去,越过身旁径直走向门口。
  胤祥被我推了下止住笑坐直在椅中,沉吟片刻走到赫身旁拍拍他的肩。
  赫少见的挑了唇角露出一抹笑,自嘲?这种表情更是少见。他就那样挺直地站着,仍对着那把已经空了的椅子继续起来,比刚才更严肃,让行至门边的脚步停下来。
  “第一回在船上发现她,我把她送回来了,我知道她是谁,不为你,因为她是笑意的女儿。第二回她藏得很好,发现的时候已经离京城太远,不值得折返。红挽很好,她和笑意一样喜欢大海,甚至更喜欢,大家也都喜欢她。我知道她,不想招惹也招惹不起,可是你这样拒绝,连她的健康都不顾,那我明白告诉你,打今儿起,她不会再回你那亲王府了,要么在这儿,要么跟我在船上。我喜欢她,我娶她。”
  天!我才刚为红挽初恋失败而悬起的心有些失控,这男人竟然亲口喜欢她还要娶她,我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样的挑衅比红挽刚才的所作所为还要人命,只怕我家那位爱女心切的父亲,受不住。
  冷冷的笑从门边传过来,很短却清楚,没有被阳光照晒后的温暖,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红挽跟着弘晖暂住这里,哪儿也不能去,等本王回来。”
  在他迈出厅门的瞬间,我们三人快速对视。我那紧绷到快要断掉的心,终是松了些许,长呼一口气。
  也许赫不了解,我和胤祥却清楚知道,这话算是个活口,至少还没有一棍子闷死这个胆敢要娶他女儿的外国“老”男人。
  也许,还有得商量。
  快步跟上胤禛,看着他仍是有些僵却依然挺阔的肩背,不知为什么,我对那个又会哭闹又会耍赖的女儿有些莫名嫉妒,心里酸酸的涩。
  这些本事我也会,为什么对他……从来都不好使呢。

☆、236。道出实情Ⅲ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至八月,凉爽秋风吹进京城,吹进千家万户,更吹开了紫禁城的厚重城门。
  我跪在迎接圣驾的人群中,低下头目不斜视。
  左右全是各府的女人,身后亦然。不管你是嫡的,还是侧庶,哪怕是个格格,只要属于那些尊贵的皇子,就在其列。
  早秋的凉爽吹拂腰间宽大衣摆,凉风灌进来忍不住打个寒颤。
  能够恣意而为的日子今日宣告结束,他回来了,我失了随意去东郊院的自由。弘晖的家重建完成,就要搬回去住了,红挽……怎么办。
  我的女儿很快乐,每天住在那里跟前跟后的守着赫,也没见他烦过。常常是她在有有笑,他安静地听,偶尔会笑,明显的笑,大家都看得到。
  那个对阿玛胡搅蛮缠的女儿,短短一个月时间竟像变了个人,赫很少要求她什么,但两个人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相处方式。她仍是爱玩爱笑仍是活泼得精力无限,却很听话,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连半反抗的意识都没有,令我不得不反思爱情的强大真的足以改变一个智商为零的女人。我想,若是胤禛见了,怕会更加不高兴,因为他用尽心思疼宠的傲娇格格,竟然变成了别个男人掌心下的乖巧猫咪。
  我很认真地问过赫,曾经那个女人还在么?他没有很快回我,认真地想了一会才郑重其事地在心里。这个答案我不能满意,却安心。对于真正爱过有故事的人来,记忆是无法抹去的,也无需让它消失不见,随着时间也许会淡到无色亦无味只是存在,也许更浓,因人而异。
  赫这样事事放在心里不多话的男人,该是把那个女人安放在了心底某一处,有着曾经那样最最柔软的温暖,还有无法追回重来的释然。她不会消失不见,却也不会抹杀红挽的存在。这样的男人,我该放心。至少我知道,当有一天如果我的女儿真嫁了他,如果她有了他的孩子,绝不会再经历那样的伤与痛,她会比她幸福。
  被人潮马蹄纷扬的沙尘随风飘散空中,湛蓝天空中多了道暗沉黄色。没有尽头的皇家队伍浩荡入宫,看不见头也寻不着尾。我的余光之内,无尽的女人,如我一般跪在这里,没有他的身影,也不曾看见弘昼的脑袋。就像在康熙的眼中,似乎只有一个弘历,每每夸赞,总是少了我的弘昼。
  没有羡慕或是嫉妒,也许这样更好。我的儿子终是能有一个不用担惊受怕地养在府里,时时得见,伴在身边。他的喜怒哀乐我都能感受,不招摇不沉默,像个真正的孩子,健康成长。而且我知道,他会活得久,活得恣意,这样就足够了。
  从康熙那里过来的胤禛带着两个儿子到了永和宫,正赶上德妃安抚着失女落泪的李氏和年氏,正赶上我听懂她话里的暗示。
  华贵寝宫中,几个女人分坐几处,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轻声细语,心里各有喜忧。
  这么多年,曾经柔软细腻的额娘更多了几分善感多愁,那份隐在眼底的沉稳睿智却愈发凝聚在每一字每一句中,不容质疑。她的我都懂,没有的更是明白于心。
  弘历和弘昼似乎很熟悉这宫里的一切,两个家伙认真跪在地上请过安,德妃抹了眼泪才刚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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