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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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 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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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女人孩子们跪在园门前,看着胤禛的袍摆随行在侧。李德全明显落下两步,倒是胤禛心托扶着康熙的手臂,父子二人渐渐走出视线。
  恭敬地垂下头双手交叠在腿上,仍能听到渐弱的对话,儿子提起养生之道,父亲满口开枝散叶……低沉嗓音就像他们在园子里看风景时,只是那时的是佛语高远,此时多了些人间温情。
  康熙走后,徒留一座被热浪蒸晒的圆明园,还有心谨慎伺候过后暗自吁气的众人。
  看着由贴身丫头扶着走向各自住处的大女人,拉住转身迈进房门的胤禛,“叫人去唤苏太医跑一趟吧。”
  他眼中有些不解,只闪了下便抿唇不语地瞥了眼随侍门边的高无庸,高躬了身快速走远,步伐不逊当年。
  我该相信他早看到,就像康熙也看到了,所以笑得颇有深意。
  苏太医的诊断结果在日落前送到我手里,方子却是两张。
  高无庸低着头做出解释,“苏太医来时正巧年侧福晋在武主子那儿。”
  难怪……看了眼两张药方,虽是都为安胎倒有些不同。年氏的日子更长些,只是从几味药材上看,貌似武氏的身体比她要好。
  胤禛坐在一旁也不接过,只交待让人依方煎药,高无庸便领了方子悄声退下。
  无谓笑他或是不开心,康熙要的就是这样,而他要的就是我要的,也是胤禛要的。
  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她自己不知道吗?搁在往日或是别的府里,哪个女人不巴巴地享受起来,这年氏倒是转了性子?
  让解语去两位新晋准额娘那儿分别嘱咐好好休息并免了每日起早问安,我早早躺在床上,看着外面渐逝的夕阳却看不见房间外那片让人心情开阔的水域。辗转数次迷迷糊糊看见一道背影,熟悉又有些陌生,远远地站在一团光影下背对着我。
  我努力跑过去伸手去拉,竟然看见自己的手变得很,犹疑间她竟笑着转回身。我的眼睛酸得来不及反应已哭着扑上去。
  她的手环在我肩上揽着不停哭的我,轻声地劝温柔地哄带着让我心安的笑,“想哭就哭,哭完了要快乐的笑。你是笑意啊,展笑意,爸爸妈妈最疼的笑意,怎么能不笑呢。”
  我忍不住哭得更加肆无忌惮,使劲地叫了两嗓子喉咙像着火一样疼,发泄似的死命哭叫。拍在我肩上的力度由轻渐重,托着我脑后让我仰头对视。
  唤出口的妈妈消失在突然不见的光影中,我努力摆出的笑僵住,只看到微弱烛光映照下的面孔。胤禛的脸色不好看,紧绷得能看清唇角胡须的轻微颤抖,叹着气拉我靠进怀里,一下下拍着我的背,像梦里的妈妈那样轻声唤我的名字——笑意。
  早就封存在心底的记忆瞬间唤醒,不知梦里身是客,还是梦醒后。
  夏至这天,举家迁回雍亲王府。短短两个多月时间,随行的马车竟扯了长长的一条街。漫长的两个月,回府的马车上已多了两名要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茂密树冠传来蝉的鸣叫,声声入耳,不分昼夜。乌咪凑热闹似的专注于发出声响的树,攀爬缓慢便蹲在树下嗷嗷叫。墨晗抱着孩子坐在我的院,看两个破坏力超强的儿子追着猫尾巴乱跑,怀里的女儿咯咯地笑。
  哄了几个孩子睡下,我和墨晗靠在窗前看外面的大日头,吃着冰镇的西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低头绣着荷包图样,眼角眉梢总带着温柔的笑,我靠在软塌角落看着她手中翻飞的针线晕晕欲睡。
  门外轻微的吵让我立时清醒,看了眼仍在睡梦中的孩子,示意墨晗安心坐着便出了屋。
  一路急走到武氏房中,年氏正坐在床边轻声安抚,攥了帕子的手擦在她脸上。成串的泪珠仍是不断滑落脸颊,让我相信孩子真的没了。
  接过丫头递来的药到了床边,梨花带泪的脸直直看我,那双总是欲语还休的眼睛失了神采,哑着嗓子唤了声福晋又无声哭起来。
  “好生歇着,你还年轻,身子最重要。”若是换了胤禛,也会这样吧。
  这一句后竟是无话,只有断续的饮泣,还有叹息。
  与年氏先后走出院子,我看着她挺直仍是纤瘦的腰背轻抚还未隆起的平坦腹,转眼看向安静回廊,“你这身子也快四个月了,若是辛苦便好生养着,多让苏太医来看看才是。不如,这段日子还是让兰思来……”
  “谢福晋关心,既然爷把家交给了绣纹,自当用心打理。当年福晋也是这么过来的,想来,绣纹也可以。”
  她的坚定写在脸上攥进手心,这般性子我还能什么?头不再言语,嘱咐她以身体为重,转身离开。
  胤禛听武氏的孩子没了,交代年氏仔细照顾,便与往日一般靠在塌上看书,直到窗前染成了橘色才拿着书转到床边。
  了蜡坐在他腿旁,忍了一下午仍是不出,好好的孩子怎么没就没了。这家不再是我管,自然有人会去操心,即使康熙德妃不怪罪,也是胤禛时隔多年终于盼来的子嗣……看着滴下又风干的烛泪,无语依然。
  “你且好生顾着自己,旁的事自然有人打理,除了你这院子,多的事不用去管。”
  接过他手里的扇子,看他脸上未变的表情,穿着单薄里衣靠在床头软垫,领口微敞随意伸长了腿很是舒适,完全不像人前那个站得挺直的威严王爷。
  “胤禛,要不……还是让苏太医来府里住上一段日子吧。”
  卷在他手里的书敲上我脑门,很轻却吓了我一跳,缩了脖子向后躲开脸反而贴在他胸前,凉凉的带着那股子熟悉的淡淡檀香味很是清爽。
  “才刚了顾好你自己。若是无事就去弘晚或弘晖那儿,旁的事别想。”
  “不想……”我趴在他腿上指甲挠着床褥,心里的憋闷几乎跳出喉咙却生生压回去重新堵住胸口。
  “还闲?”他的声音极轻,我懒懒地挪动让肋骨不再硌得生疼,听见让我瞬间来了精神的话,“胤祥他们到西宁了。”
  我腾地坐起来,手里的褥子刮到指甲,钻心地疼。藏了手指紧盯着他,不敢置信,“已经到了么?什么时候的事?他会不会上前线?他和十四在一起吗?”
  我很想问会不会有危险,却怎么也不出口,只盯着他努力地看,希望能从眼中找出答案。
  胤禛拉了我手放在掌心,指尖轻轻落在劈了的指甲上,声音更轻了几分,“三月就到了,信儿才传回来,告诉你是让你安心的,倒急成这样。放心,他和十四在一起,身份摆在那儿,不会有事。”
  是么?康熙这样,他也这样,为什么我的心还是慌,定不下来。
  战争对于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一个代表了生,一个意味着死。生的是天下苍生,死的却是家中亲人。
  家国天下面前,牺牲的只能是一个个家。女人,没有选择,坐等家中的那片天塌下来。
  西宁,青海,我好像去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什么样子?已经记不大清楚。能想起的似乎就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广阔湖水,远远看去幽静的蓝。置身其中,变成有波有浪的无尽绿色,船体随之飘浮,却有让人忘却一切的静,内心的平静。
  “在想什么?”
  我连眼睛也没睁随口回了一句,“青海湖。”
  “你去过?”
  “嗯,很大,很美,很安静。”这样着似乎就醒了某一处零散记忆的开关,片段似的涌进脑海,仿佛回到了那条路上。
  “我们从敦煌出发去西宁,本以为很近却走了一夜。天还没黑就看到远处的雪山,很远,可是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车灯时还在山上,很高,耳朵嗡嗡地响。天亮的时候空气很好,我们站在路旁看耗牛,它们都不怕人,走来走去很悠闲。山上的清晨有雾,很浓,明明我们就站在那儿,可是雪山竟然还是遥不可及,像天上的云摸不到似的。”
  “我们……”压在耳边的声音也变得轻远,仿佛记忆一直存在,“湖水很咸,天很蓝……有个人总是笑你,该去察尔汗盐湖尝一尝。”
  喔,那个可恶的林若黎,还有难得与她同一鼻孔出气的江家少爷……他现在什么样子?那一年的暑假他就走了,将近十年没有消息,连我生病都不回来看我。
  那年夏天似乎很短暂,我都不记得是怎样消磨了时光就回到学校。那年秋天好像很长,长得我在医院和家里住了很久,连哥都回来守着我,不肯离开。他带了很多东西回来送我,我喜欢的想要的甚至从没见过的各种礼物,唯独缺了生日时答应送我的裙子,让我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月儿……”
  谁?
  又是谁在我耳边,低语轻唤?
  我不是展笑意吗?这一声,竟把我从年少过往生生扯入另一个世界,依然青涩的模样。
  那个被他唤作月儿的女人,早在两年前就消失了。我不是我吗?
  耳边仍是传来不停的轻唤,一声又一声,重复相同的名字。
  我抬手掩了他的嘴,看着眼前滋滋冒着火星的残烛,贴近他脸颊,“胤禛,我在。如果可以,我还想做当年的月儿,你的月儿。”
  他的叹息在我掌心,柔软双唇一如当年,只除了那些偶尔生出扎疼我的须根,早已长成他脸上不再改变的一部分,落在我唇上。
  “你一直是。月儿、笑意,你就是你,我的。”

☆、245。旧日宛然Ⅲ

  我像胤禛的那样试着让自己更闲一些,只几天的工夫便明白错了。这是他的心意,并非别人的,更非所有人的。
  当我跪在永和宫,夏天已经**辣的进了头伏,即使德妃没有让我跪去院子里,房中仍是热得让人消受不起。
  他的额娘坐在里间,少有宫女出来进去,我就低头跪在这儿,裙摆上的花像是长成了草,根根刺进心里。
  我没有见到康熙,也没有旨意传我去见他,只是德妃赏的罚……已然如此。
  嫡福晋不是做假的摆设,真不是。
  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我回了神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里间的低沉回应,阳光真实炽热的晒进大开的房门,明晃晃地投在我身上。
  闭了眼睛回避刺眼的光,再睁开时看到熟悉的靴尖,只停留一瞬便从腿前掠过去。
  胤禛,带我回家吧!
  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厌烦过这座皇宫。若是换了从前我可能跪得坦然,此时此刻,只想逃离,再不回来。
  我不知道他们母子了什么,两个人的声音像是在比谁更低,或是都没有开口话?只那一句请安真实回响在耳边。
  我有些悔,不该如此随性地撒手不管只活在自己的院,更悔此刻因我的不管不顾而起的是非。往日的他即使刻意保持距离也不曾如此生硬客套,隐忍的愤怒连我都听出来了,他那同样执拗的额娘怕是更要气了。
  这样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武氏的孩子没了,半个月而已年氏的也没了,我从不迷信,不相信这是犯了哪门子的冲,只是同样无力挽回。
  不看不听只是跪着,也没了早上的难以忍受,安心地跪在我该在的位置。
  肩上一沉我睁了眼却不敢抬头,看到他的朝服扫在我袖边,腋下已被提起。膝盖的疼早酸麻成一片浸到骨髓血液,摇晃着任他托在身前忍住去扶的**,勉强蹲下对那道停止晃动的门帘道了声谢。
  出了永和宫的大门,撑住我的手掌圈在腰侧,推住他突然弯低的胸膛摇了摇头,我看到他眼中的疼还有自己,咬着嘴一句话也不出来,眼泪转啊转的竟没流下来。
  正午的太阳如火一般烧烤地面像要熔化一切,宫里的人都规矩地半低着头,没有人看我们目不斜视地经过。
  我们看着前面的宫道走得很慢,红色宫墙一步步掠到身后像是走不完。每一步膝盖都疼得似要折掉,好在有他的手一路牵着我,没有放开。直到出了宫门被他抱上马车,那只冰凉的手掌更是紧握在我肩上压进胸膛,像要穿透肋骨融进去,错乱了压抑难忍的心跳。
  府里与我出门前一样安静宁谧,看不出曾经发生过我不知道的那些事,似乎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再知道得更加清楚。
  坐在浴桶里盖了条帕子在脸上,湿哒哒地掩饰给谁看我不知道,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一个自己都看不见的地方。
  帕子滑到水里,他蹲在一旁静静地看我,衣袖湿了半截手伸入冷水提我出来,宽大的浴巾已包在身上。
  我坐在床边看他,低垂的眼帘在脸上投了片阴影,整张面孔沉静得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有清凉药膏随着指腹轻揉涂抹在膝头。
  “睡会儿,晚膳的时候我叫你。”
  以为他不准备话,此时听到倒像我在癔想。看着凑在近前的脸,扯了嘴角闭上眼。他的手一直握在我手上,没有动过。
  有人在哭,有人在吵,我翻了身用被子蒙住头。突然空了的手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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