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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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 第2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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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饮茶,听他道来,跟戏文似的,不新鲜,却花哨。
  皇上政务繁忙,无暇宠幸后宫,汪氏有孕,欺君犯上。通了奸的是谁呢?嫌疑人众多,最不堪入耳的是我家弘晚。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轻轻放了茶杯看向眼前之人,不怒反笑,“还真是谣言四起呢。为何本宫不知,你这做皇子的反倒一清二楚,三阿哥对后宫之事很了解嘛。”
  弘时咚的一声额头点地,“皇额娘明鉴,儿子不敢,只是去与额娘请安时,赶巧儿听来的。”
  “嗯,我未疑你,不必挂心。至于是去你额娘那儿时听来的……罢了,你额娘的身子近来也不大爽利,你不知道怕,别反倒害了她。只是——”我顿了顿,眼见他面色由红转白,继续说道:“三阿哥,这种话儿好说不好听,何况还没有真凭实据,从你这做兄弟的嘴里说出来,怕不妥当。”
  我再看不见他的脸,埋在地面铺的厚实绒毯上。
  “皇额娘息怒,儿子原就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宫中奴才们搬弄是非,儿子怕传到皇阿玛耳中着实不好,更是有损二哥声名,故而先向皇额娘回禀,绝没旁的意思。”
  我叩了叩桌面,伸脚轻微挪动,他就缩着身子向后退了些许,更快地定住身形抬眼望过来。
  这点胆子,也敢来扎我儿子的针,可笑,更可恶。
  “那,依你的意思,此事可是你二哥所为?”
  “儿子不敢妄自揣测,自有皇阿玛定夺。”
  心眼挂在脸上,还想往回揣!前一刻还说怕损了二哥声名,此时又不敢妄自揣测了。
  男子汉大丈夫哪儿有说出去的话往回咽的道理,一个唾沫一个钉儿,砸在地上那是有坑有眼儿的!话已出口,横竖都给了弘晚一刀,不伤皮肉也添了恶心,还真是爱新觉罗家的好兄弟。
  我自椅中站起,望着厅外天色,寻思着该到哪儿去消消食。
  弘时小心地跪在面前,声音低了不少,“皇额娘。”
  我摆了摆手,止住他原就停住的话音,“此事有劳三阿哥费心,到底是为你二哥好,我这做额娘的先代他谢谢你。放心,此事自有你皇阿玛呢,断不会出了岔子,不冤枉一个无辜的,也绝不放过一个自寻死路的。”
  弘时又客套地敷衍了两句,无非皇额娘说的是,皇阿玛英明,了无新意。
  我在他肩上摁了一把,抚过肩头精巧纹饰,“弘时,你说……若是换了你,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弘时一愣,约莫着未曾想到我会如此问,支吾了一阵沉吟回道:“查明证据,禀公处理。”
  “没错,就照你说的做。依着你们的意思,定然不是你皇阿玛的,就算不是二阿哥的,总也有个亲生父亲,甭管是谁也跑不掉。先让汪氏好生安胎把孩子生下来,滴血验亲,本宫倒要看看这孩子究竟是谁的种。到时可别怪我狠心偏心,冤枉我儿子的人,一个也不能饶。”
  手下的肩骨硬挺挺的,年轻的面孔仰望着我,阳光晒进来半明半暗,说出的话干哑艰涩,“皇额娘说的是。”
  临走,我回头看去,他还跪在那里。憋了好久的话说出口,心里终是舒爽了,不知他作何感想。
  ——“弘时,那人……不是你么?”
  再不想多看一眼,拉着解语出了门。
  延途没什么好风景,宫道,宫道,宫道,满眼的红墙窄路,永无止境,仿佛城里套着城,没个出路。困在里面的人会疯,会傻,会自杀残杀,犹如当年。
  解语小心地扶着我,眼珠儿转得都慢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主子可要把三阿哥给吓死了。”
  我仍气愤,无需再掩饰,“不是还没死么?他的心坏了,还学不得乖,吓他是轻的。”
  解语也无奈,点头又摇头,“回头皇上问起,怎么说?”
  “照实说。”
  解语一叹:“也是,可不照实说么,后宫谣言四起,猜忌种种,竟有人疑到二阿哥和三阿哥头上。”
  我深深看她,拉近,“顶聪明的解语姑娘也犯起糊涂,照实说。你好心为弘晚拉个兄弟,未必真能帮得上,不如由着他胡闹去。你家四爷不傻,心里明镜儿似的,用不着为他分忧解难。”
  解语歪着脑袋就笑起来,声音依旧悦耳。这把年纪的女人竟还敢笑得花枝乱颤,也就仗着漂亮了吧。没心没肺的样子,好生让人羡慕。
  事实证明,我们都想多了,胤禛压根儿不问。
  待到春暖花开时,汪氏的胎没了,滚在床上死去活来,疼得厉害。小小年纪,顶能折腾人。
  胤禛没多问,只说依例照料,我便带着御医守了两日,胎儿没了,大人保住了。
  汪氏更像了一只猫,蜷成一小团侧卧在床,动也不动一下。原本生动的小脸,灵动的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张失了血色的小巧菱唇偶尔张合,听不得声,泪珠滚落亦无声。
  后宫里个个事不关己过自己的日子,就连那些爱嚼舌根的奴才们也老实了,听不见半点儿闲言碎语。
  唯一有变化的是弘时,据说镇日不宁,连他额娘那儿也不去请安了,守在自己屋里足不出户。
  我叫了他福晋来,极其安静的女人,不受宠,也不生事,比她男人坐得住。只一会儿工夫,没说话,没吃茶,又让她回去。
  隔了顿午膳,弘时来了,不若当日遣人前来求见,亲自跪在院中。
  不知几时来的,我睡醒后吃了点心看了会儿书,才知道。
  甫唤进门,便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我冷眼瞅着,问:“有事儿?”
  弘时又趴到地上,低着声回:“皇额娘,不是儿子做的。”
  “你做什么了?”
  “儿子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那你说的是什么?跟本宫打哑谜呢?”
  弘时稍离了地面,抬眼与我对视,稍瞬移开视线,“汪氏的事儿,与儿子无关。”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倾身打量他,“三阿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儿?汪氏的事儿,何事?本宫大胆猜猜,你是说汪氏肚子里的孩子与你无关,还是说汪氏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与你无关?”
  弘时一凛,“都与儿子无关。”
  我点点头,“知道了,去吧。”
  “皇额娘,您要相信儿子,真的与儿子无关。”
  我又靠回椅中,饮了口茶笑着问他:“本宫何时说过与你有关?”
  “您……”弘时攥了攥拳,半低了头几乎是咬着牙说:“您没说过。”
  “这就是了,本宫既没说过,你多的什么心?阖宫上下无人谣言,你又是打哪儿听来的我曾疑心于你?你可别给本宫乱扣帽子。这事儿,你担不起,本宫也担不起。”我提着茶杯盖子冷眼瞅他,屋子里静悄悄的,连道呼吸声都听不着。
  “皇额娘。”弘时唤了一声,急急道:“儿子知错了,不该随着那帮奴才在您面前说二哥的是非——”
  我呵了一声打断他,“三阿哥,你又错了,这事儿原就与二阿哥无关,何来是非之说,莫说本宫信他,就是你皇阿玛也绝不会听信这般谣言。皇家子嗣岂容你们胡乱置喙,哪里来的胆子!做奴才的糊涂也便罢了,你堂堂皇子也跟着瞎搅和生怕无人知晓,到底是何居心。这些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本宫且不追究你们。现在,本宫只想知道汪氏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哦,明白了,原就是你,你怕那孩子生出来查验到你身上,故而先行下了手,如此一来,死无对证。”
  弘时慢慢直起身跪坐在地,惨白的脸面无表情,干笑了几声,“皇额娘说得没错,弘时错了,原就不该动二哥的心思,他是您的儿子,嫡亲的儿子,谁要敢动他一下,哪怕只是动个心思,都会不得好死。”
  “对,就是这样。弘时,你也别觉得冤枉,只上回那一桩,你就该死,若不是看着你皇阿玛的面子,岂能放纵你至今日。本宫不怕实话儿告诉你,汪氏的事儿就是想要害你,别说你没动过她那肚子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
  “我……”弘时如同泄了气,歪了身子不停摇头,笑声不断,“我想啊,怎么不想,那日你说是我,我就怕了,怎么会不想呢……不管那是谁的孩子,你都会让他变成我的,怎么不怕……你说是我就是我好了,是不是有什么打紧……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是你吧?是你!你要害我,你要害死我!”
  解语和眉妩纷纷上前,几乎挡住我的视线。推了推二人隔开一肩之距,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不是你,不是我,天要亡你。”
  “天?”弘时的声调几近尖锐,“皇阿玛不是天子么?原来还有天……皇额娘果真厉害。”
  他疯了!不止傻,还疯!
  我径直走回内室,甩上帘子不再看。
  那道笑声渐远,直至无声。

☆、312。顺大六六

  天暖了没几日,弘时换了身份,成了老八的儿子。
  我原知道这档子事,于记忆深处。此时听闻,仍是震惊。
  恨他欲害弘晚不假,恨不得他死是真,眼前乍然变故,还是有些缓不过神。
  胤禛回来只字未提,反倒问起汪氏之事,“御医怎么说的?”
  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什么,不解为何此次御医未向他回禀还是故作不知,如实应道:“安胎药中被换了一味。”
  他靠着软垫斜卧在塌,只盯着我看,不做声。
  无奈,继续说道:“要不,我叫人把御医唤来,让他给你说一回,免得我记岔了。”
  “过来。”他平伸手掌,止住我正欲出门的脚步。
  隔着塌桌,一左一右,手被他托在手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以拇指抹过。做皇上的人舒舒服服斜躺着,我这为人后的便坐着吧。
  默然许久,胤禛开了口,有些哑,嗽了一声,我递过茶杯。他不肯喝,不知犯起什么脾气,非得等我把杯子放回桌上,才又说起话来,“你觉得是谁换的?”
  我哪儿知道。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脑子里认认真真地想了一回,仍是无解,“不知道。”
  “不是弘时?”
  “不是。”
  他笑,“你倒信他。”
  我摇头否认,“倒也不是信他,只是他前儿个发起疯来,说的话乱七八糟,自然不是他。想来,他害弘晚福晋那回,也是怕得很的,难为他能下得去手,原就不是那样的人。”
  笑着的人冷冷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又问:“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几乎没有考虑,脱口而出,“是个孩子,还没长大呢,就跟弘历弘昼似的,时刻希望得到你的关注,甚至宠爱。”
  他的脸色不大好,我又补了一刀,“时至今日,他咎由自取,你也脱不得干系,你这做阿玛的没有教好他。”
  说完我便后悔,说重了,他疼我的孩子,我却指责他没有照顾到其他人的孩子,即便这是事实。
  我心虚,可惜身为人母就是如此,我只爱自己生的,顾不得别人的。他不同,每一个都是他的儿子。
  胤禛静默了很久很久,相握的手也不再轻缓摩挲,视线落在我袖口的纹饰上,一动不动。
  自他皱住的眉心抚至太阳穴,揉了又揉,也没能把那道拧住的结打开。
  能听见极轻的叹息,悠长得像是不会结束,却突然终止于新的提问,“弘晚呢?”
  我不解,“弘晚怎么了?”
  他往我身旁凑了凑,估计姿势不舒服,手上用力将我拉近,脑袋直接靠到胸前,声音嗡嗡的,“是弘晚么?”
  我望着那一小片霜白,失了神。他又追问一回,我才明白所指为何,连思量都不需要,答案自在心里,“不是。”
  “为何?”他竟又笑起来,半是调侃半认真,“只因是你的儿子?还是因为我这做阿玛的教得好?”
  我理着发丝摸到辫尾,摇在手中故作沉思,“弘晚不需要做。若说弘时会做是因为不甘,不甘同为儿子却求而不得,打出生便注定了,连输都算不上,只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过会赢的可能。至于弘晚,你若问我是不是信他,是,我信他。我以为……你也信他。”
  他摇着头轻声发笑,埋在我胸前搂住腰后用力箍了一下,抬眼与我对视,“你了解自己的儿子么?弘晖,弘晚,弘——”
  话音戛然而止。
  我攥住辫梢,压得更低紧盯住他,“胤禛,你告诉我……”我说不出,压在心底数年仍是说不出。我相信他,一直信,即使当日他亲口说是弘昼,我仍信他另有原因,却无法当面对峙般说个清楚。
  一只手握住我的脖子,掌心的热度迫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来,又呼之欲出。
  “弘历。”他淡淡一句,解我多年心结。
  “嗯。”我点头应声,却哑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他反而展了眉眼,轻松自在,“你不是早就知道,偏不来问我。你这么信我,倒让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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