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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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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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
  “姑娘是我刘府的恩人,哪里用什么诊金,请安心养病就是。”绿荷转了转眼珠,似乎寻常地问起,“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请告诉绿荷府上在哪里,绿荷也好遣人回去报个平安。”
  “我姓叶,叶裳容。至于家人……”那少女低垂下眼睛,声音里似有无限落寞,“如果他们在这世上就好了。”
  幽幽一叹,听得绿荷鼻子一酸。少女脸上不见什么,她倒差点掉下眼泪。连忙推说要替她准备粥食,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门,才发现天色已完全暗下来。绿荷被夜风一吹才觉得好些,想了想还是朝老夫人那里过去。
  横穿了整个刘府,才到了老夫人如今住的偏院。
  “老夫人。”绿荷在门口行礼。
  坐在房里的妇人大约四十来岁,正坐在桌边用晚饭。她脸上还不见皱纹,只是头发竟然白了一半,满脸的疲惫萧索中隐隐透出一股死气。她一身上下十分素净,发上也只簪了素银的发钗。
  绿荷走过去侍立在她身边,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筷子,一边布菜一边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夫人只是听着,直到放下手里的碗才说道:“原来真是她。”
  “老夫人,绿荷不明白。”绿荷不由奇怪。
  听她的语气倒像是认识叶裳容的。但是叶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年来绿荷却连问都没听她问过声。至少如果刘家肯出面照拂,这叶裳容的处境要好多了。
  “说认识倒也不算,只不过她爹是老爷的朋友罢了。”老夫人神色淡淡的,提起她过世的夫君丝毫没有思念的样子,反倒是有些不想提的意思。
  绿荷情知其中必有些缘故,只是她做丫头的也不能追着问,于是只能问道:“那如何安置叶姑娘?”
  老夫人沉吟了一阵,“她如今病重,一半也是为了救玉儿,让她留下先把身体养好了。一应的事情,你看着办。”
  “是。”绿荷应得干脆。
  “你平时多看着些。虽然她自己报了名字叫叶裳容,叶家也不是小户人家,别从水里捞上个丫头就当成小姐了。”
  绿荷抬头看向老夫人,想要为那个少女说几句,却到底只是没说,“绿荷明白。”
  

           

玉儿

    自绿荷传了刘老夫人的话,让叶裳容安心养伤之后又过去两日。
  换药的时候,叶裳容看到了自己的伤口,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刘家肯让她住下来。她那日为了将孩子推上岸,左手臂从礁石上擦过。当时只觉得有点痛,现在看起来整个手臂上几乎就没有完好的地方。
  想想也难过人家紧张。一个十五六的姑娘才从水里上来就一头栽倒,脸色死白手上背后还鲜血淋漓。就算是素不相识的只怕也要救,尤其她还是为了这家的孩子才下的水。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刘家人想要把她扔在那里,也要怕整个管阳城里众口铄金。
  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叶裳容倒是安了几分心下来。
  她原生了一副不喜欢欠人也吃不得亏的性子,偏生一睁开眼就欠下张家的救命大恩。一路走来,如果与张贵顺利成了亲倒还罢了,偏生张家却悔了婚。这不啻在她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的举动,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却只能因着那个恩字,硬生生将那口气往肚子里咽。所以她如今已经不是讨厌,而是痛恨欠人恩情。也所以她在醒来之后,才会失了平常心,说些什么要还人诊金的蠢话。
  现在她休息够了,心气也渐渐平了下来,如今倒是有些庆幸自己的运气了。
  刘家固然是为了还恩,但是于她这几日却至关重要。凉亭露宿染上风寒,叶裳容自己明白她发烧甚至昏倒不过是迟早的事。如果没有落水这件事,她倒在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只怕现时就该被裹在草席里扔到乱葬岗了。不过既然她的确是救了刘家的孩子,便乘着这几日尽量休养,想来也不算过分。
  之后的事……
  之后再说吧。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叶裳容便把自己当成是病人。丫头端过来的药喝得痛快,也尽量多躺多坐,希望乘着这几日至少能恢复些精神,别成日病恹恹的,离开后才找事做来养活自己。
  不过这两日来,除了丫头送药送饭主人家却一次都没见过。叶裳容初时还觉得奇怪,后来想起刘家正是居丧。没人往来她更乐得清静,是以一连两日以来她虽然连院门也没出过,日子却着实舒心许多。
  今日起身后,叶裳容搬了椅子坐在靠窗的地方。
  暮春的风愈发暖和起来,隐约有些夏天的味道。叶裳容所在的院子不怎么大,窗外就是一塘荷花。此时虽然开花尚早,一片片荷叶在阳光下绿得精神。叶裳容看着窗外的荷叶,转眸间看见了廊柱后面露出的一截白色衣袖。
  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院子。他藏身在廊柱后面,探出头偷偷看她。
  大约才四五岁,他的脸圆圆的,一双眼珠子乌黑明亮,眼角似乎有些上翘的意思,却被肉肉的小脸衬得愈发圆了起来。粉色的嘴抿着,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
  那孩子只是看着她,不走也不说话。叶裳容以为他怕生,于是朝他招了招手。
  男孩突然眼睛一亮,小步跑着过来。他进了屋子停在叶裳容面前,一双眼睛亮亮的,“你看得见玉儿?”
  叶裳容本想问他叫什么名字,听了他的话却是一怔。
  看得见他?
  什么意思?
  那孩子见她不答话,一双眸子露出明显的失望。只是似乎还不肯死心,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又问了一遍,“你看得见玉儿?”只是这回,声音却弱了下去。
  “当然看得见。”叶裳容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孩子微笑。
  绿荷曾经略说过两句刘府的事,所以叶裳容知道现在府中除了刘启贤的母弟之外,还有他的妻子。他既然自称玉儿,又是这个年纪,应该就是刘启贤的独子刘钰,她从水里救上来的那个了。
  “你能看见。”那孩子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猛抬头看着她,“那玉儿是不是就不会不见了?”他神情认真得,彷佛在问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玉儿好好的在这里,不会……”叶裳容虽然不明白,却仍是加重语气,“肯定不会不见的。”
  这孩子觉得别人看不见他,觉得他自己会消失不见?
  “但是,爹爹就不见了……”孩子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明亮的眼睛一下子就黯然下来。
  叶裳容一时语塞。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没有经历过,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死亡到底是什么。于是她只能柔下声,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那玉儿为什么觉得自己会不见呢?”
  “爹爹不见了以后,娘就看不见我了……”提到这个,孩子愈发伤心,“我跟娘说话,娘都听不见……”他越说越是伤心,到后来泪珠子在眼里打转,仰头问她,“玉儿是不是也快不见了,所以娘才看不见……”
  那带着哭腔的软嫩童音,让叶裳容一下子心软起来。她蹲下身子将他搂进怀里,“玉儿不会不见的。”
  那孩子软软地偎在叶裳容怀里,不说话也不应声,却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了。
  “玉儿,你听我说。”叶裳容匆忙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只得扶着他的肩膀说,“爹爹不见了,玉儿很难过对不对?”
  “嗯……”玉儿看着她,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娘一定也和玉儿一样喜欢爹爹,所以爹爹不见了娘也会难过的,对不对?”叶裳容认真地看着他。
  这回玉儿点头重了些。
  叶裳容略松了口气,他肯听她说就好,“所以娘不是没看见玉儿,只是因为娘太难过了,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而已。”
  “……真的?”满是水光的眼睛里露出点点疑惑。
  “嗯,真的。”叶裳容用力点头,“或者这样,玉儿再跟娘说话的时候,要先拉着她的手。”
  “这样……娘就可以看见玉儿了?”
  “嗯,一定可以看见。”叶裳容说,“不过要记得,一定要用玉儿自己的手拉住娘的手才行,不可以只拉她的袖子。好吗?”
  玉儿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似乎终于决定相信她,“嗯。”说着,他点了点头。
  “那好,去娘那里试试看。”叶裳容微笑着,轻推了下他,“说不定,娘也在找玉儿呢。”
  “嗯!”双眸终于又明亮起来,玉儿对着叶裳容笑了笑,然后一路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孩子。
  叶裳容看着孩子离开的方向,一瞬间觉得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被张家悔婚,连日的伤病,甚至远从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睁开眼开始,她的心里就压着块石头似的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但是刚才那软软小小的身子依在她怀里时,心却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
  她有多久没有看过天空了?
  她有多久没有肆无忌惮地大笑过了?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她就谨小慎微,就丢了自己的肆意张扬。是因为她执着于安稳的假象,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于是真正的安宁平和也弃她而去。
  所以,她该感谢那个孩子的。
  叶裳容撑着自己的下巴,对着窗外吹进来的暖风,缱绻轻笑。

           

倚墨

    送走了刘家小公子后,叶裳容原以为会和前两日一样有个安静的下午,却不想来了一位客人。
  出现在叶裳容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妇人。她的相貌若是细较起来,其实只能算是秀丽,甚至还比不上叶裳容。偏生这人形于外的气质却是温雅柔美,端的是秋水为神玉为骨。只是如此的美人,眉间却有一股哀愁悲伤萦绕不去。一身粗麻的丧服更让原本就纤细的她显得更加弱不胜衣。
  甚至不用她自己报上名字,叶裳容也知道她是谁。除了曾经的云御史掌珠,现今的刘府少夫人云倚墨,谁能有此风华?
  不待她跨进门口,叶裳容就站了起来。她欠身行礼,“少夫人。”
  “叶姑娘不用客气。倚墨未能及时前来向叶姑娘致谢,怎么敢当叶姑娘行礼。”云倚墨向着叶裳容福了福。
  “少夫人客气。”叶裳容还礼。
  “不。叶姑娘救了玉儿,也是救了倚墨。”云倚墨说着,再次向叶裳容深深低下头去,“多谢叶姑娘相救之恩。”
  叶裳容哪里受过人如此郑重道谢,连忙侧身避过,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少夫人无需如此,我能救下小公子也是侥幸……”
  “启贤已经不在我身边,如果玉儿随他爹爹一起去了,我……”云倚墨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叶裳容看着她,突然道:“少夫人与刘大人鹣鲽情深,实在是让我羡慕。”
  算算时间,云倚墨嫁到刘家不过五六年的光景。不过二十岁就遭此打击,也委实让人唏嘘。
  不知是叶裳容说得诚恳,还是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云倚墨的眸子瞬间黯然了下来。好在她还在人前有些克制,叶裳容看着她的表情,甚至觉得自己但凡一从她眼前消失,她立刻就会开始掉眼泪。
  或许该劝说几句的,但是叶裳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什么节哀顺变的,在这样的人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哀如果能节,就不是真痛,而变如果是那么容易就能顺过去的,世间又哪里会有伤心?
  “今日我来,其实还要再谢一回叶姑娘。”云倚墨柔柔地开口,她企图微笑,却只是让她的哀婉一览无遗,“这些日子我忽略了玉儿,如果不是叶姑娘提醒,只怕我到现在还不明白。”
  叶裳容忍不住轻叹了声。
  如今她倒是明白为什么那个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了。眼前的这位夫人,只怕常常沉浸在自己的哀痛里,甚至连身边的幼子都忽略了过去。
  但是,能怪她吗?
  谁都能看得出来,丧夫之痛已经压得她几乎就站不起来。她不是不愿分出心来照顾孩子,而是不能。这个时候,无论是她又或是她的孩子都需要陪伴和开解。但是显然目前的刘府根本没有这样的人。
  叶裳容一介外人,甚至连劝都不能劝,只得道:“小公子聪明懂事,相信他应该会明白的。”
  云倚墨软软一笑,正待说什么突然院外有个没见过的丫头急匆匆地跑进来。她对着叶裳容极快地行了礼,然后低头在云倚墨耳边低声道:“少夫人,有些急事。”
  云倚墨显然并没想到要避人。她甚至反应不过来似的,只是顺口道:“什么事?”
  那丫头几乎要皱眉,她看了眼叶裳容。
  叶裳容顿时有些尴尬。无论丫头想说的是什么事,一定是刘府的家事,也一定是不方便让她听见的了。但是如今她住在这院子里,何况正坐着与云倚墨说话,不见得让她到外面去避嫌。于是只得端起茶杯喝水,当做没听到。
  云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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