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征轮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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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征轮侠影-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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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想越觉配不过,心里一凉,不禁现于神色。筠清见他正谈得有兴,忽然眉头一皱,沉闷不语,似有什心事神气。方欲发问,刘太太已先问道:“三阿弟想什心事,为什不高兴起来?”元荪强笑答道:“没有什心事。”刘太太微笑不语。元荪见她抽了几口烟,精神旺盛,媚目流波,含情脉脉注定自己,暗忖绿华美秀出尘,宛如明珠美玉,自有光辉不必说了;就是筠清和这位刘太太何尝不是天生丽质,人间尤物?娶到这等聪明美艳的妻妾,那是几生修到的福分,应该心坎儿温存,眼皮上供养才是正理。可是听二人口气,筠清婚姻虽出强迫,不是本怀,总算六礼将迎,视同嫡室,方承德对她也算好的,只是心情不十分美满,别的都还将就得过。刘太太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玉人,竟不惜沉涸烟霞,糟蹋自己,分明身世伤心,别有难言之隐,偏有男女之别,又是初见,无从慰问,也无从为之尽力,空自惋惜,无计可施。红颜薄命,古今一辙,心正惋惜。
  筠清见他有时强打欢容,终掩不住愁闷容色,笑间道:“三弟,我姊妹几个情同骨肉,什话都可当面谈说。你适才谈得好好,忽然愁闷,是何原故?莫非为了阿娘数千里远来不放心么?你有难处,别人不能说,难道还瞒我么?”元荪自从到京以来,伯父死后,只管京中亲戚故旧甚多,还有堂兄胞姊,似这类亲切言语还是头一次听到,闻言触动心事,益发百感交集,仍是强笑答道:“筠姊多心,我真无什心事,不过因令叔无良,偶然想起一桩不平的事,觉着可气罢了。”说时正值烧了一大口烟,因刘太太已然抽够,小何太太倒换抽了两次不曾抽好,便起相让。筠清知他当人不肯明说,也没再往下问,见元荪已起,便推小何太太躺下。小何太太笑道:“三弟仍躺对面,我在刘家阿姊这面抽也是一样。”筠清笑道:“那成什样子!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人偏要抽上这惹厌物事,多不高兴也犯不着自害自呀。”小何太太道:“我们能够与你比也不会抽它了。”筠清道:“你不要说屈心话,刘家阿姊许多难过的事,自然难怪她心烦,要说你和大阿姊一天到晚嘻嘻哈哈,老爷又听话,百依百随,还有什不满意处?自家爱抽这个,好弄着玩,日久自然上瘾,怪着谁来?”小何太太一边躺下,一边将身里侧,让元荪在脚旁坐下,元荪自是不肯。筠清便唤外屋恃立的小妇端进一把椅子,再把小沙发拉开让元荪坐,小婢又去端了茶来。
  正在说时,却听说承德回家了,在上房抽烟,请大家都去谈天。比及到得里面,大家相见之下,承德笑道:“你们今天玩得有趣,我也想和你们打上几圈牌呢。”刘太太道:“你要打牌我得奉陪,但要打至少十二圈,四圈短命牌我不打。”承德口含烟枪正抽,未及回答,抽完答道:“打多少圈都行,妹妹一会就完,我打不完时会请代表。”
  随命小马弁传话摆牌。元荪虽然想走,一则承德夫妇高兴头上,自己先又大赢,不好意思,心想手气正旺,自己无非为钱发愁,今日赢了这多,至多房子一时找不到,母亲来了先住客栈,多花几个钱。譬如今晚少赢,既省匆促,也让少章看看,便未置可否。一会外间牌桌摆好,承德一面抽着烟,一面和元苏闲谈问答。筠清知他还有一会烟才抽完,客厅一桌也快终场,令将消夜摆好,吃完再同上场。
  正说之间,忽听皮鞋踏地细碎之声由外面急走进来,筠清见是绿华,便问:“你们那桌打完了么?”绿华笑答:“定数已完,有两位大输家不打了,她们要走,还有一位要抽烟的正在阿姊房里,有事我抽空跑来,姊姊快送客去吧。”筠清答说:“怎不留她吃了消夜再走?”绿华答说:“我留她不听,有什法子?姊姊去把何家大姊留住好了。
  三哥呢?”筠清把手一指里问,匆匆往外便走,迎头遇见大何太太,笑道:“还是阿妹待我好,我也知趣,不等主人费事就自寻来了。”筠清笑道:“大阿姊请里边坐,我去就来。这位七小姐帮我陪陪客人也不高兴,还要我自家去。”边答边往外走。何大太进门,绿华也往里间走进,笑问:“三哥怎么一去就不来了?”元荪见她面色似嗔似喜,微有愠意,自觉愧对。
  大何太太随即款步走进,笑道:“抽烟本是写意的事,一忙一乱就无趣了。我怕和郑大大同桌,你吃完饭刚躺到烟铺上,烟还没抽上两口,她已问了两三次,再不跑来等着看着,请想这烟如何抽得好?我又比二妹和刘太太能将就,瘾不算大,好些毛病,抽大急了不行,所以一有她我便赌气,索性打完再抽。好在我不是顿头瘾、什么时候抽都行,否则只好不和她同桌了。这位太太也真奇怪,专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不请她也寻来,偏又小气得可笑。因和小妹妹打了几次牌都是赢的,得了甜头,也不管好意思不好意思,自家老爷当师长,手里七八十万现款,人家没出阁的小姐,年纪又小,专想捡人便宜。
  今天一来便守着小妹妹,就怕不能同桌,哪知道一家大输,你看走时那副急相,下回别说小妹妹不和她打,我也不和她打了。”边说边慢条细理坐下,说完才在上首躺下抽烟。
  元荪见她是个半老徐娘,举动风度,较小何太大沉稳得多。方承德随口敷衍,一面给她看火烧烟。筠清在外屋嗔道:“你还不陪客先吃酒去?”承德道:“大姊烟还没抽呢。”
  筠清道:“大姊不是外人,我们吃完还要打牌,你如等她又抽不好了。她这顿烟还早呢,少时不会叫厨房再开么?”大何太大道:“还是妹妹爽快,妹夫先请,让我一个人写意倒好,我们这深交情还客气么?”承德这才应诺,陪了元荪出走同去客厅。
  当晚因为客多,事前预备的消夜看点比起昨日还要丰盛得多。饮食中间,小何太太说:“筠姊福气真好,姊夫那等性暴的人竟会百依百随。听我老爷说,大家同在胡同里玩,姊夫尽管也招呼姑娘,叫条子,永不和人落交情,并且招呼的人不是小清棺便是年老的怪物,那意思是专为应酬朋友,钱也肯花,就是不肯住夜。一班朋友挖空心思,有时用酒灌醉,有时连僵带激,说他怕老婆,总是留他不住,讨小更不说了。哪像别的姊妹刚过门满好,至多一年光景就慢慢变心了。像我和大姊,老爷虽偷偷嫖窑子,没有往家弄人另起小家还算好的。姊夫夫妻感情好不说,难得日子又过得这样舒服,请问谁比得了?”
  承德停杯笑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夫妻结婚多年感情没变吗?内有好些原因。大家都说内人生得美貌,话固然不错,但自己看上的婚姻如不觉着女的貌美怎还会娶?貌美这句话乍听有理,其实并非维持夫妻情爱的包票。因为男子的性情贪而无常,未到手时情人眼里出西施。对方越不肯越非要不可,哪怕为此送命,身败名裂,多大牺牲在所不惜。譬如饿极了的穷人,看见山珍海味,馋得喉咙里都快伸出手来。乍得到手宛如忽然暴富,喜出望外,每日尽情饱餐,日子一多,便觉不过如此。女的再除貌美以外,没有使丈夫可敬可佩以及使他增加安乐的本领,等于有钱的人天天鱼翅海参都吃惯不鲜,便想换口味,这已是变心的起点。而貌美的人多半娇憨任性,明于奢逸,不耐劳作,休说叫她招呼丈夫饮食起居,连操持家务都不会,每日只是听戏、打牌、修饰、买东西耗费,老想丈夫永远要拿未结婚和刚结婚那些日的礼貌温存相待,还要加甚才对心思。却不想我们对于一个贵客尚且要尽情款待求他欢喜,何况对于心目中的情人爱宠,又怀有必得之愿,自然百计千方买心讨好,诛求使命无不如意,比起孝子贤孙还要将顺。但是这种情形可暂而不可长,譬如穷人向一贵客求照应提拔,不惜当卖请客,以求事之能成,索报甚奢,等事发表,仅能度日,而对方挟贵挟惠诛求无厌,每日都要照那请客的待承,请想谁来得及?这还是外人,至多由怨生恨,断了交情。夫妻常年相处,除却离婚,只有终日头痛了。
  “再者人的外表不论多好,内里谁都有些弱点,婚前只见外貌,惊如天人,婚后日常相处,双方弱点皆现,自然加上好些不满意,始而余爱尚存还能原谅,渐渐疲于供应,觉得娶了大太,除有人同床外,只加添了许多烦恼,别无好处,彼此求全责备,嫌怨日深。男的在外做事,不免花丛应酬,本就见异思迁,再想到在外受人巴结服侍,听的全是好听话,回却巴结太大,在自己以为情至义尽,偏讨不到欢心,动辄得咎,毫不见谅,听的都是刺耳之言,互一比较如何不生出事来?男女两人中如有一个厉害有手段的,虽不似前恩爱,还能在时喜时恨的环境中维持下去,最怕是两不相让,又无使人留恋之道,便成怨偶,隙未凶终了。
  “你们看我夫妻恩爱,我这人不说假话,实则我夫妻感情还好,恩爱二字还不能算,当着内人你问她,真有爱么?我真爱她则有之,不特爱极,并还一天不能离开。我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全非她不可,惟其如此,也才能永无猜嫌,下去情分只有加厚。什么道理呢?第一我爱她长得美,而她这婚事当初由于强迫,非她所愿,因为她不爱我,我便百计求她欢心,她如回心和我真恩爱呢,事情也难说了。最难得是她虽不爱我,却极能尽做妻的道理,性情既温和得叫人不忍心对她说句硬话,做出事来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合理近情,你虽不喜也没话说,何况决无使你不快心事,就百年难遇,有个百分中的一分半分稍微使你动念的,拿她平日为人一想,不但不怪,反倒赞成她了。居家操持又那么能干,奢俭合宜,恰如其度。
  “我是个军人,未和她结婚以前,只顾钱来容易,官也不小,每日花天酒地,狂嫖滥赌,旁人看我很好,我却没觉出生活上有什特别好处。自她进门我才真享受到人生家庭之乐。没有多日我样样俱有了条理,由平日相处以及饮食起居,无一处不是舒服已极。
  就拿饮食来说吧,以前只知下馆子,叫厨子做好菜,可是时常觉得厌烦无味。经她一调度,厨子开账并没以前钱多,而我每天都觉新鲜味美,无饭不饱,顿顿舒服,甚至一茶一酒之微也各有它的精美不同泛常之处。不是我吹,在座诸位家境只有比我阔的,诸位也常作不速之客,请问哪一次光临不欢而去?就说今晚消夜,先有预备,但这一桌肴点俱是内人调度,你们并没见她怎亲自操作繁忙,内有好些,连这十几种酒是花钱能买出来的么?这样一个多才多能的贤妻,便丑如无盐也不好意思嫌她了。我上次到上海,走了才十天,因她有病,不曾同去,我便处处不舒服,匆匆把事办完立即赶回,真一天都离不开。在外应酬,不是没遇见过长得好的,别的不说,只拿气味谈吐一比较,便相去天渊,觉着谁也比她不上,如何会变心呢?
  “我并非好人,但对事情还稍明白。虽然男子性情无常,薄幸居多,如想维持夫妻感情也非难事,因我这些朋友同事多是中年后娶者多,男的对女的在初婚时本是中意,要父母强行主婚本不如意者两样,相貌好恶一层已无问题。初结合总是好的,如有不合,俱是自己不善处所致。想丈夫收心和美,第一要义是要丈夫处处觉到外问多好也没家生活舒服如意,自然生出吸力,哪怕恩爱不如以前,感情待遇总是好的。我们有一谈得来的对劲朋友,尚有不舍分别,多日不见便生思念,何况是以前恩爱尚同服共枕甘苦相共的夫妻?最忌是唠叨絮聒使丈夫厌烦。把家中视若苦境,当然不嫖便讨小了。
  “以上俱为我辈中人而言,如是贫寒夫妻那更糟了,如是穷人也更糟了。起初孽缘相引,男女双方情投意合,仿佛爱情神圣伟大,只有爱情一切都不成问题,休说穷苦,连死活都不在话下。少年人勇往直前又没有个算计,百计千方,东借西求,以求其成。
  却不想自己一人生活尚且为难,如何再增加上一重负担?结婚以后,在男的一方收入还是那么多,无端添出好大一笔费用,再加上由交结女的,以及结婚时所用的一切亏空,于是寅支卯粮,东填西补,老鼠钻牛角,越往前路越厌,日益拮据,债台高筑,借贷无门,越过越难。一面为衣食优急,一面见心上人随着自己受穷受苦,理想中的快乐之家便作了一面干斤重枷架在颈上。以前受穷,单身汉子还能出去创业,及被这面重枷一架上,出门便有后顾之忧,放心不下,日受生活重压之余,由不得把世事看得更难,少年人的勇气无形中逐渐打消,除非真狠而情薄的人,多半壮志消沉,无力发展,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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