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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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梦之怡殇-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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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人来,我从永和宫逃了出去,之后很久,我再没去刻意听过关于那个宫里任何人的事,真的碰到了我还会躲开。
  〃禛哥儿,记着额娘的话,你是我佟佳·尘的儿子,要做你皇父眼中最与众不同的皇子!〃佟额娘连续三天对我闭而不见之后,就撂下这么一句让我之后咀嚼了大半辈子的话。与众不同?我已经很不同了,养母贵为后宫之首,皇父给我的疼爱不见得多,苛求却堪比太子,幼时的活泼好动变成他眼里的〃喜怒不定〃,面壁思过是书房外常做的功课,紫禁城里的规矩礼节恐怕没有人比我更烂熟于心。指着镜子里不形于色的自己,我冷冷地说:〃胤禛,诺大的皇宫,你是没有亲娘的孩子。〃
  再次提起永和宫是在书房看到六岁的胤祥,按序齿他排行十三,已经长得眉清目秀。他没有小时候调皮,举止总是四平八稳,只是眉眼间有些骄傲和固执,还常常异想天开地让人瞠目结舌。
  〃'卧冰求鲤'?十三弟,谁给你出的主意?〃我听完他的话,愣了半天方才接口。
  十三弟认真的脸上显出一些忿忿:〃师傅前儿才讲了的,'孝于亲,所当执',师傅说《二十四孝》上有王祥卧冰的故事。四哥,王祥能卧冰,胤祥为什么不能?十哥凭什么笑话我?〃
  我听到这,赶紧暗暗把笑憋了回去,清清嗓子说:〃老十三,你有这心思倒是个好的,只是这卧冰的事太犯险了,若是出了差错哥哥怎么担待得起?依我说,还是换个法子给皇父贺寿吧。要不,哥哥赶明儿个出去帮你寻个什么稀罕物件儿?〃
  〃四哥,弟弟若是进得去西苑,也不会来给哥哥添烦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出了岔子,决不连累哥哥!〃胤祥完全不理会我的建议,只是一个劲儿地拍着胸脯,〃何况我都跟十四弟说了呢,连他的份儿都有。〃
  〃十四弟?〃我皱皱眉头,佟额娘殁后,我只有按规矩去永和宫门外请过安,从没进去过,也就没见过这个小我十岁的同母弟弟。他跟老十三一样,交给别人抚养却还是可以整天腻在额娘身边,将来怎么能有出息?我心里这样想着,却鬼使神差地应承下来,〃好,哥哥就帮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事实证明,胡闹就是胡闹,所不同的是,相差八岁的胡闹得到的惩罚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跪在上书房的时候,脚上又痛又痒的冻疮让我懊恼极了。〃指了婚,择日就要开府建衙的人了,居然还这么混账顽劣!〃皇父疾言厉色的指责声环绕在耳边,陪着我走进久违的永和宫,她,我的额娘,不像我心里牢记的那样冷漠,这反倒让我受宠若惊。
  〃四阿哥,十三阿哥尚且年幼,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时只怕也辨不清。你是兄长,师傅教给他的,你要督促着他,师傅没教给的,你就该教着他,断没有由他淘气的道理,明白么?〃她坐在我对面,语气温和得有点僵硬。
  〃额娘,四哥教训过了,是儿子硬聒噪着四哥去的,这一病原是儿子该受,与四哥不相干。〃胤祥紧绷着稚嫩的脸,大义凛然。
  额娘笑笑对他说:〃这一病啊,也不知道是罚你还是罚了你额娘,知错便好,如今做了学问,总是要规规矩矩的才好给你这弟弟做个榜样不是?〃
  他们的谈笑中,我这才看清额娘身边偎着的那个小矮胖子,怯怯地盯着我,黑黑的瞳孔带着很强的距离感。皇父和佟额娘自来都教育我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所以他的姿势让我很有些不屑。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用什么表情对着那张跟我有几分神似的圆脸,只知道这一望,就望出了的几十年的隔阂。
  就从那一年起,我们兄弟间仿佛都开始关注起彼此的成长。我有了自己的府第,那拉家出色的女儿翩叶被指为我的嫡福晋,有了聪明贤惠的妻子,有了众望所归的儿子,我也开始在朝堂上完善一个皇子的职责。论学问,我可以跟太子不相伯仲,在皇父心中,我就是太子的补充与辅助,也该是太子未来的第一臣。一开始,这样的概念对我来说的确根深蒂固,可是接触政事久了,我便发现了太子的急功近利和不切实际。边疆多年平叛,养兵筹饷全靠赋税银粮,若不重视根基上的问题迟早坐吃山空。我把这些想法透露给太子,他却嗤之以鼻:〃老四,你才刚刚接触政事,未免杞人忧天了,每年单是两江赋税便有多少?整个大清国赋税又有多少?这都是你看不到的,且把心思放正些,我大清自来看的是军功,剿敌平叛总是第一要事,哥哥希望你这方面多下下工夫,将来才好给你加官晋爵呢。〃
  我无言以对,如此狂妄短浅,把他门下的奴才都放纵成了祸害,将来如何治天下?我学的是人臣之道,可我也是人君的血脉。我在心里悄悄地想,倘若太子不能成为明主,我会毫不犹豫地阻断他。
  数年磨炼,身边的弟弟一个个长大,我蓦地发现,他们比我要有魄力得多,他们的觊觎之心此起彼伏,一时间堂堂大清太子,竟然没有一个兄弟肯信服于他。我原本以为,我熟知的十三弟虽然受宠,但应该是这些人里最淡泊的,可是他抢婚的举动震惊了我,原来平素稳稳当当的胤祥,其洞察力和审时度势的本事早已超出我所估计。
  〃老十三,这一向可顺序了?哥哥怎么听说你府里先头可是忙得不行?〃坐在我府中的园子里,我半开玩笑地斜看着胤祥。
  他讪讪地:〃多了也不便说,哥哥既知道便是了。这天底下总有料想不到的事,呵呵。〃
  我不自觉摇摇头,一个新福晋就让他人仰马翻,可见胤祥仍然是仁厚的,只是柔软束缚了手脚,他感觉不到紧迫而已。这也许不是坏事,正是他的仁厚多年维系着我跟老十四剑拔弩张的兄弟关系,也正是他的仁厚让皇父毫无保留地信任他重视他,他的这种个性是皇家之幸,无论如何也是吃得开的。
  随后较为平静的日子里,我明显感觉到皇父在重新审视我们,尤其是太子和胤祥,可是索额图案一出来,他最先怀疑的人,竟然是我!
  〃四哥,老爷子只怕是防微杜渐,借着这个事敲敲佟家对你的照拂,未必真心疑你。皇父何等谨慎的人,若是真心疑了,哪里就能因我一句话就消了的?〃胤祥看出我的寒心,日日开解。
  我冷笑,佟家的关系难道是我抢来的?佟皇后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莫非这就算是佟家儿子的与众不同?疑都疑了,我若不善加利用一下,岂不是枉担了名声?
  争还是不争,困扰我的问题在一废太子后得出了答案。浮出水面的胤祥和老八先后被否定了,一废一立,皇父的自信也同样受到重创。我这时笃定,我可以了,不为了自己一腔抱负,不为了让自己的深思熟虑投入于祖宗基业,只因为自己如履薄冰的地位,不进,就是死!
  〃老四,这一次若是成了,我自然不亏待你。〃太子在殿内走来走去,凌乱的步子显出他对逼宫根本毫无胜算。
  〃太子爷,弟弟想荐一个人,不知道太子爷意下如何?〃我手里捋着数珠,有条不紊。
  他转过身:〃谁?〃
  〃老十三。〃
  太子眯起眼睛:〃老十三?全天下都知道他想做太子,叫他来给我使绊儿不成?何况他闲了这么久,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收起数珠走到他旁边,小声说:〃太子爷怎么不想想,敢当着皇父的面坦诚要当皇帝,皇父还会怀疑他么?十三弟越是赋闲在家,皇父便越是信着他。有的契机,弟弟没有,连太子爷可能都没有,可是他却有,即便是不成,放他在里面一搅和,皇父也得投鼠忌器。请太子爷细想。〃
  太子听了略一思索,便立刻找人进来吩咐了几句,傍晚,胤祥就被带进了宫。
  〃四哥,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胤祥大踏步走到桌前坐下,我面前的茶杯他拿起来就喝。
  我凝了神色对他说:〃十三弟,哥哥帮你还是害你,信与不信,都在你了。〃
  他却笑着歪在椅背上:〃四哥从小儿就只有帮我,几曾害过我?便是害上一次,也不足道了。〃
  我诧异于他会心的表情,完全没有了在他府里劝我时的急躁,想必他也是很有一番考量的。他的表现让我更确定自己的判断,我把那封假信递到了皇父跟前。赌注果然没下错,皇父放了胤祥,而太子一败涂地且再无翻身的可能。不知道胤祥能不能在山水间想明白我的举动,总觉得皇父对他应该还有期许,如同我一样。
  〃老四啊,除了太子,就只你是朕看着长大的。〃疲态尽现的皇父在对我大加封赏后突然这样说,〃只是这几年,朕没有那么自信了。〃一句话让我百感交集。皇父不相信自己,却相信老十四,不再立太子,却封了世人眼中胜似太子的大将军王。不过很可惜,他是老十四,有皇父宠爱有额娘傍依的老十四,他干练有余深沉不足,当得好将却当不得好王。更何况对我而言,他是个最恃宠而骄不知好歹的弟弟,我多年的关照换来他莫名其妙的敌意,他和永和宫里的额娘一样,只会把人心推进冰窖里。
  我问胤祥:〃你说老爷子心里到底有没有准主意?〃
  他没有犹豫:〃准的不好说,弟弟冷眼瞧着,十有八九是老十四。当然了,一天不下旨,那就是各凭本事。四哥,这个时候最忌讳底下人太招摇,您看废太子就知道了,那个年羹尧主意太正,不可不防。〃
  我不置可否,年羹尧、隆科多,这些人手段虽狠,可都是我的胜算。皇父在最后关头调我去祭天酬神,是有意彰显我还是成心避开我?无论如何,京城内外以至畅春园上下已经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思来想去,唯一可能出乎意料的突破口,就是手握绿旗兵的胤祥。
  我不该疑心他,我在片刻间曾经这样惭愧过。胤祥那时神色凝重地走出寝殿,侍卫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他的脸一下变成了雪白,质问的眼光生生撞在我脸上,让我居然不知所措了。只有片刻,他回复微笑,扬着嘴角走到我面前,深深一揖,小声说:〃四哥果然是真命天子。〃
  〃老十三,皇父……〃我看见他抱拳的手抖得厉害。
  〃请四哥放心。〃他仍然没抬头,〃臣,必将恪守君臣纲纪,肝脑涂地,鞠躬尽瘁!〃说完他手一挥,便有一个小太监撩开帐帘,李谙达从里面走出来,恭敬地说:〃雍亲王既来了,且请进去。〃
  我站起身,犹豫地看了看垂手僵立在那里的胤祥,大步走了进去。殿内昏暗得很,皇父靠着软垫半坐在床上,虚着眼睛张望:〃回来了?〃
  我到床前跪下:〃回皇父的话,儿臣祭天大礼已毕,请皇父示下。〃
  皇父用力撑了撑身子,头向前探着,仔细看了我两眼又靠回去:〃老四,是你回来了。〃
  我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屋里一时很静,只听得见他手里数珠的摩挲声。许久,他动了动手:〃罢了,也罢了,去吧,去吧。〃
  小太监搀我出去的时候,我突然很希望他叫住我再说两句什么,可我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也再没发出声响。
  七天,皇父的数珠躺在垫了黄缎子的托盘上,一直陪着我发号施令。雍位已正,我的争斗却好像才开始一样,白花花一片素服的人跪在脚下,他们满脸的猜疑和不屑藏在黑影里,让我紧绷的神经一刻也不敢松懈。这个座椅的确很高,人人都能躲,我却无处可躲,做皇帝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天下人证明,你是对的!
  这个天下人里,也包括我的母亲。从皇父大殓的那天起,她就恢复了我幼年时她对我的冷漠。〃额娘在等十四弟么?〃我问。
  〃大行皇帝交代过,一应大礼典仪都等大将军王回来。〃她老了很多,每天絮絮叨叨就是这句话。
  〃哦?可有圣旨?谁传的口谕?〃
  她抬起头,有些恶狠狠地盯着我:〃那如今这继位、大殓,可有圣旨诏书?谁传的口谕?四阿哥!雍亲王!大行皇帝辛劳一世定下的江山,难道不能让他交给他看中的人,不能让他放心地走吗?〃
  〃国不可一日无主,江山已然交了。额娘册封太后的事情不日便会明发上谕,还有好多杂事都等着太后懿旨呢。〃我心里有股涩涩的感觉快要涌出来了。
  她表面重复平静下来,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本宫没有资格做太后,本宫也不想承认这样的太后。〃
  除了留给她冷笑,我不知道还能怎样对自己的额娘来表达愤懑。宠冠六宫多年,她的见识与胸襟竟然还不如十三弟妹!除夕夜,我悄悄靠在永和宫正殿的抱厦外,她凄厉的指责伴着雍正元年的钟声一起传到我耳朵里。
  一直到死,额娘都不肯给我一句做母亲该有的软语温言。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只是心口太酸痛了,轻敲了两下棺板,我小声问:〃额娘,难道当年生我的时候,您不会疼么?〃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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