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伤势，你也该清楚，师姐，你就不要安慰我了。”碧秋心强扯出抹笑意，忽地抓住云纱的衣襟，身子往下一滚，无力地倒在她的脚前。
云纱大惊之下立即搀住碧秋心的手，却被她趁机反握住。
少女在她面前已成跪姿，只是一手抓住了云纱的手，一手扯住了她的裙，双目依然直射云纱：“师姐，就当我求你了好么，我不想连娘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云纱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不知道若被苏逸言知道了会有怎样的责罚。
“我的伤我自己还不了解么，你不用再说什么了，一剑差点刺入心脉，凤舞九天几乎将我浑身经脉都毁损，我已经废成了这样，还祈求什么呢？也许这次的清醒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可就连回光返照也这样无力。”碧秋心的手紧了紧，“我是被娘带大的，她明知我不是她的女儿还待我这么好，我怎么可以不见她最后一面？师姐，师叔不会知道的，就连他也说我生死难料，我死了又有什么稀奇？师姐，你知道我极少求人的……”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碧秋心的脸越发苍白，她的身子微微一晃，便往前倒了下去。
“秋师妹！”
“我没事……”碧秋心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呼吸越发沉重，“罢了，也许撑不过今天。”
“你先回到床上好么？”云纱将她搀起，却发现她轻如薄纸。难道……她的生命真的要走到尽头了么？
“你要的返魂散。”
慵懒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云纱转头，苏逸言不知何时到了身边，只是原本在门外的向梓桓不知去向。苏逸言将纸包丢在桌上：“丫头，我教你血遁，如何？”
屋内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眼中写满惊讶。
苏逸言的神色依然漫不经心，只是消瘦了些许。云纱想起在血狱山所有中毒的弟子被他救治之后，他依然夜夜研读医术，废寝忘食，在她的记忆里，苏逸言已经很久未读医书了。
“不过丫头你可要想明白，返魂散那九个时辰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白色的粉末倾倒在了茶壶里，苏逸言斟出杯茶来放至碧秋心的唇边，“想好了就喝下吧，我带你去见你娘。”
第五十章 偏向虎山（一）
碧秋心没有犹豫，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一阵清凉漫遍全身，仿佛将残留在喉间的鲜血全部清洗干净，当真瞬间就来了力气，少女的脸上唇上很快恢复了血色。这个时候云纱悄然退了出去，她知道自己在这里毫无用处。
“师叔，那擂台结果出来了么？”
“我们输了。”苏逸言依然说得漫不经心，“你和谍海丢下寻梦一个人压场，与百毒教的那场怎么比？踏雪自然被沈木风牵走了。”
“陵骓冠呢，可有声名扫地？”
“差不多，最近江湖上说他用了凤舞九天还没杀死一个后生晚辈，当真没有。”苏逸言低低笑了起来，“这便是你拼了命也要达到的目的么？”
“你以为我会为了匹马这样么？陵骓冠把你们害得这么惨，怎么可以不出口恶气！”
“就算只剩下三天，我也不能让你的八级遁法学得不完整，万一到了鬼域受欺负了可怎么办？”苏逸言微微眯起双眼，就算已经知道了结果，还是难以接受，只有三天的性命了呵，三天……三天之后不知碧秋心会在怎样的痛苦中死去，可是如果他们动作快些的话，一切还有转机，这只是一个赌而已，“血遁很简单，只有一式，滴血散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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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荒凉的地方，连个人影也看不见，还要找什么冥元碧灵，为了秋师妹我也只好赴汤蹈火了。”龙谍海面对眼前干裂的土地，悠悠叹了口气，“师父让我来这里也就算了，还不给我美女相伴，反而让你来陪我。”
身边向梓桓却是微微笑着，一袭白衣不染尘埃：“这便是前辈说的南徼么？”
土地皲裂，一指宽的裂缝纵横纠结着，放眼望去尽是土黄。原本的民舍已然凋敝，破烂的稻草胡乱遮掩着木头搭起的房屋，偶尔刮起阵风又将那稻草吹到了别的屋顶上。四周皆是枯木，空了的树干依然向上挺立，唯有树枝从上空断裂下来，无力地垂着，偶尔微微摇晃。
上空盘旋着秃鹰，停留在树边的森森白骨上，精锐的目光盯着龙谍海二人，似是料定了几日后他们必将成为腹中餐。
“听说百年前的南徼可是山清水秀的地方，美女如云，艳遇之都啊。”龙谍海带着惋惜瞧着现在的穷乡僻壤，“不知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可别连碧玉树也枯死了。”
“前辈不会有错的。”
“怎么，这么崇拜我师父？”龙谍海扬起嘴角，“师父魅力还真是大。”
向梓桓笑而不答，俯身指着地上一道深沟：“这里在从前或许就是条河流，吹了百年的风沙，所以看起来才这么浅。”
光秃秃的地面应声起风，满天的黄沙无树遮挡，尽皆吹到了两人身上。
“有水便有树，碧玉树即使是枯死了，也能找得到。”向梓桓拂落白衣上的黄沙，向高处看去，“前辈说碧玉树长了千年，受了千年日月精华与充足的水源，已颇有灵气，那么它应当长在阳光水源皆充足的地方，才能获得其它树木没有的灵气。”
第五十章 偏向虎山（二）
龙谍海一时语塞，在学识方面，自己果然不如向梓桓。
“前辈还说南徼正是受了碧玉树灵气的庇佑才如此秀丽，那么一夜凋敝也应与碧玉树有关，所以那灵树很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枯萎，灵气不见，南徼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龙谍海默然，他顺着向梓桓的目光望去，河流上游的枯木依然森立，猛然间福至心灵：“既然能庇佑整个南徼，那么碧玉树必然处于南徼的心脏。”
“是啊，与其这般大海捞针，不如御剑看一看。”
一道剑气从向梓桓袖中飞出，白衣男子默念咒诀，那剑气竟凝成剑形，漂浮在空中。向梓桓一跃而上，白光闪过空中，迅速淡出了龙谍海的视野。
凝气成剑，没想到向梓桓因失了墨阳而练成如此绝技，这样无形的剑竟带着他从血狱山飞过罹雰海降落到了南徼。龙谍海有一时的失落，若说从前自己与他不相伯仲，现在应当在他之下了吧。他看着自己凝出的银枪，这不过是能化为无形的宝物罢了，如何比得上向梓桓的气剑？他苦笑，无怪碧秋心会对向梓桓青眼有加。
“找到了，在上游东边五丈，走吧。”向梓桓的气剑往下沉了些许，再度飞离。
碧玉树果然已经枯萎，但不同的，它的枝桠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不曾断裂。向梓桓轻轻抚摩着粗糙的树干，抬头看去，高耸云端的千年老树竟看不到尽头。
“十人合抱也不知能不能抱起。”龙谍海叩打着树干，声音中传来中空的消息，“要不然进去看看，你怕么？”
“梓桓怕的唯有寻不着冥元碧灵。”
“好！”
银枪冲天飞起，冲破层层白云，终于找到碧玉树顶端，龙谍海从上往下望去，看见的唯有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突然想到了***，这样深沉的黑暗，会有不得御器的诅咒么？身后已是白衣漂浮，龙谍海把心一横，就算下面是刀山火海，也万万不能在向梓桓面前丢了脸面。
银枪俯冲而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摸索到了地面，一片暗暗地幽绿，偶尔有几星一闪而过的绿光，只是他捕捉不到光源。虽说不至伸手不见五指，但微弱的光线还不足以让他看清前面的路段。向梓桓停留在了他的身后，指尖凝出一簇白光。
“前辈果然没有说错。”
龙谍海亦想起了苏逸言的话，碧玉树高耸入云，其实中空，树内幽暗，偶有绿光。其中道路四通八达，宛若陌间道路，只是无论远近都会到达树中碧玉泉，冥元碧灵便躺在泉中。只是……苏逸言的话停留在了这个只是上，并没有说下去，只留给两人一个诡异的微笑。
锦衣少年觉得头疼，这个师父每次行事都如此神秘，无论怎样的大事都会留个悬念。
真是头痛啊，那个被咬去的半句话里不知潜伏着怎样的杀机。
他亦在指尖凝出了金光，与白光应和，幽暗的树里终于能勉强看清方向。
忽然间出现的一阵轰鸣震得两人耳膜震荡。
第五十章 偏向虎山（三）
“什么声音？”龙谍海敛眉，银枪已然握在手中，刚才那巨响绝非一般人可以发出，莫非这里竟藏着一绝世高手？少年全身戒备，警惕地觉察四周动静。
向梓桓亦敛了笑意，白衣鼓舞，身子周围竟是真气的防护。
“进去看看。”龙谍海一甩衣襟，沉了脚步向前走去，眼前的绿光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向梓桓的白衣亦被映成了幽绿，白色的气刀在他的周身流转。这样诡异的光线，就算温润如他，也不得不放出满身杀意，只是那轰鸣声越发清晰了。
这绝不是人声。
向梓桓刹住脚步，这样可怕的震动，绝非人类可以发出，恐怕是……上古神兽！年轻男子再度放缓了呼吸，难道苏逸言那咬去的半句话指的竟是这个？只是为何这样巨大的危险会潜伏在这样一个树里，传说中上古神兽不该沉睡在哪一个荒山野岭么。
“怎么了？”龙谍海发觉身后异常，亦停住了脚步。
“人类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气刀在周身流转地更快了，向梓桓敛紧双眉，但是就算是上古神兽又如何，为了冥元碧灵，他躲避不了，何况现在离声源是这样近。
龙谍海亦是一阵沉吟，金光在指尖扩大了一圈，照在深处，他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他分明是看到了一双巨眼！
一声尖啸刺穿整棵古树，而后是两翅拍打的声音，两股飓风呼啸而来，直扑到二人面前，两人分别往左右一跃，避开中心最猛烈地地方，气沉丹田，将双脚牢牢抓在地上。
鸟鸣与飓风，两人脸上尽皆变了颜色，若说是上古神兽，只有一种可能。
鲲鹏！
八级遁法的创造者便是在与鲲鹏的斗法中悟出了风遁？鲲鹏万里，借风之力而能飘九万里高空，一阵风便能游极南北。
然而鲲鹏，一振翼便能扇出飓风，连振几次风云变色。这样应当遨游天地的神兽不知为何竟会被困在古树中，莫非竟是为了守护冥元碧灵？
向梓桓右手一张，一蓬白光照亮整个通道，鲲鹏巨大的生形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张开的双翼更是护住了身后景色，一双深绿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来人充满了敌意。
银枪上绽出金光，向梓桓的气剑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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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宛州一片静谧，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百姓却在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有些诡异啊。”苏逸言走到井边，舀起瓢水浸入一支银针。银针迅速变黑，男子不出意料地轻扬双眉，随手洒下一包粉末。
黑衣少女跟在一旁，将那瓢井水往旁处一洒，原本正在飘零的树木迅速枯萎了下来。
“是百里清么？”
“没想到百毒教攻不下血狱山倒先对宛州下手了，等这里的人一绝迹，冥鹤门可要活不下去了。”苏逸言无奈地笑笑，虽说冥鹤门一直被当做妖魔，但毕竟生在宛州，总是有一批信徒每月供奉着银两，百毒教这一举动，无非是要断了冥鹤门的财路。
“看来沈木风对我们了解得非常透彻。”
苏逸言的眼神飘渺起来，双眼望向西面的红叶谷：“是啊，他安置在这里的内奸回去了。”
第五十章 偏向虎山（四）
碧秋心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记得从冥鹤门消失的唯有洛锦瑶而已，难道……不，不会的，她死死盯着苏逸言的脸，若是洛锦瑶，他的神情怎会如此平静？那内奸又会是谁，是……楼西韵么？没错，就应是她，在与长空门打擂之时，那个女人恬不知耻地站在了百毒教的位置，所以冥鹤门所有的一切都该是她提供给沈木风的。
因为被扫地出门而怀恨在心么？这个女人当初就该将她千刀万剐。
“别傻了，你可是被楼西韵叫醒的。”苏逸言淡淡吐出句话，依然看透了她的心思。
“可是……”
“你还要去红叶谷么？”
百毒教的根基便在红叶谷，倘若要对洛锦瑶一事查个彻底，必然要去那里一探究竟。但是红叶谷处处皆是杀机，虽然没有杀人机关，但每一寸土地上皆会爬出毒虫，随时袭击着入侵者。所以两百年前碧烈辰孤身落入红叶谷的时候，那凶险可以想见。
碧秋心知道，沈木风掳去洛锦瑶的目的便是要让碧烈辰再度孤身犯险，那里必然有更森严的警戒等着他们，这次的凶险远非两百年前可以相比。
“反正是一死，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区别？”在生命耗尽之前，她定要了了自己的心愿，这样才不枉三日后有如炼狱的痛苦，“师叔你呢？”
“我那任性的师兄一早跑红叶谷去了，连声招呼也不打，你说我是不是该看家？不过……”苏逸言低叹一声，眼中流出难见的感伤，“我确实是想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