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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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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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话时,安以墨满嘴的绿豆糕掉了一桌渣子,那眼睛空洞地眨了眨,然后木然的扭过头看着一时愣住的念离。
  念离不知怎的,透过这层颠傻痴狂的人皮面具,却仿佛看到了当日在落雨轩那个没有笑容的男人。
  志向比天高,尊严如纸薄。
  喜怒无常、阴晴难测。
  一时间,满园子喜欢嚼舌根子却从来没议论过安大少爷的丫鬟们,那至高无上的独苗宝儿,那眼不见为净的两房小妾,还有那冷冷清清的落雨轩——
  一时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你在宫里,好歹还有个男人,摸不到,可以想着。在安园里,没有半个男人,摸得到,却尝不着——”安以墨的眸子是那样深邃,那无法明说的的暗伤,刺痛着念离的心,“念离,我想吃绿豆糕,你拿给我——”
  念离手指颤了颤,打开食盒,轻声说:“早上剩下的就不要吃了,来吃中午新做出来的,晚上还有。”
  安以墨的手指和她的手擦过时,两个人都不禁战栗了片刻。
  气氛一时间是那样诡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春泥自动退散了,屋子里只剩下吞咽着绿豆糕的男人和一旁凝望着他的女人。
  “那我晚上再拿过来。”
  “把明早的一起拿过来——”安以墨抬眼撩了一眼念离,念离石化在那里。
  “既然你装成如此温良恭俭让的一个柴火妞儿,那本人也不得不做一回德智体美劳的五好相公了——”安以墨终于笑了。
  快去快回。

  青楼一夜听云雨

  念离回到安园酝酿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对后厨说:“顺便把明早的也准备出来吧。”
  厨子看了一眼这位看着很温良贤惠的大夫人,随口就问:“夫人明早有事不去送饭了么?这不打紧,让婷婷去就好了,绿豆糕还是刚做出来的好吃。”
  念离犹豫再三,终没有说出口那句“我今晚陪相公在天上人间过夜。”
  回到屋子里歇着,念离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安以墨那和煦的微笑在面前晃来晃去,仿佛又是从前那个温柔的“黑哥哥”。
  只是不知,这次黑哥哥又打算怎么玩弄岚妹妹了。
  下定决心低调到底,念离决定此事不做声张,只是叫来了婷婷,嘱咐着:“今日是我父亲的祭日,我要去慈安寺守夜,按理说该是相公陪着我去的,可是他这副样子——我自己独去吧,怕家里人念叨,此事不要声张。”
  “可夫人——”
  念离轻轻按了按婷婷的手,“记住,不可声张。”
  念离虽然话不多,也并不犀利,可是每每说话,都有一股子内在的张力,让婷婷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不愧是宫里来的女人啊,就是不一般。
  吩咐完这句话,念离突然从自己带来的嫁妆里面翻腾起来,倒是拿出一件大黄色的艳丽衣裳来,上面绣着半壁牡丹。
  “就是它了。”
  “夫人,您不是祭父么,怎么好端端找出这么件喜庆的衣服来?”
  念离不动声色地说:“这道理你往后才会懂。”
  将衣服整齐叠好,藏到枕边,念离转身吩咐:
  “记住,若是有人问起来我哪里去了,就说躺下休息了。”
  “若是她们定要闯进来呢?”
  念离笑了。“我嫁入安家一个月了,你见过谁来看过我么——”
  婷婷摇了摇头。
  这位大夫人实在太低调了,低调到进门后就悄无声息,若不是柳家夫人自取没趣的那么一闹,恐怕都没人知道这家里多了一个女主人。
  安排妥了一切,念离只拿着晚上的那份绿豆糕,朝天上人间去了,出门的时候都没个丫头下人问好,大家自顾自地来来去去,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而念离正是要这样空气般的存在。
  轿夫把她放在了天上人间的后院口,念离不动声色地打发道:“明早来慈安寺接我,今晚你们也不要回府了。”
  说罢,从袖口抖出几块碎银,交给轿夫长。“这个月辛苦你们了。”
  轿夫这下子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连连谢赏,见大夫人是个喜静的人儿,都识趣的鸟兽散了。
  思量着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念离才挎着食盒进了青楼,轻车熟路来到相公的屋子。
  这个时候青楼还没上客,倒是清静得很,安以墨正披头散发胸口大开的卧着小睡,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天上人间的小倌。
  念离靠着门边的凳子坐下来,仔细打量着他。
  十五年前他还是个少年,十五年后他已经是个精壮的男人了,结实的胸肌烦着白釉似的光亮,不知怎的,念离突然想伸出一根手指上前去捅捅,可下一秒安以墨突然睁开的眼,却让她禁不住猛地脸红。
  “想什么猥琐的事儿呢?”
  安以墨笑了笑,定睛看着这个定力异于常人的女人,看着她那层人皮面具上泛了红晕,心底竟然有些欢喜。
  “可惜只能看不能用,你就是嫁给了一个唐三彩。”
  安以墨这话一出口,念离噗嗤一声乐了,那小小的笑声煞是好听,安以墨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天上人间,都找不出一个比念离有味道的。
  她并不妖艳,却总像是有一种坏坏的感觉,隐藏在那没有表情的外壳内,涌动着常人不知的狡黠。她并不优雅,却骨子里有那么一种不容人侵犯的尊严,那不是与生俱来的高贵,而是从最底层积累起来的生存智慧。她并不年轻,就算放在天上人间也该算是个老姑娘了,可是偏生眸子里时不时还闪过一丝难得的美好和童真,仿佛一片污黑之中,她合上双手还在保护着那点点的白。
  一个看似一眼能望到底的简单妇人,却实际上是层层伪装不容别人入侵的神秘女人。
  一个可以断言为温柔娴淑的好女人,却骨子里有着那么一股让人上瘾的潜在危险。
  越是透明,越是浑浊。
  一壶清泉之下,是汪洋万里。
  “你今早比平时到的晚一些。”
  “在路上碰上了熟人。”念离快速地说了一嘴。
  “难不成是老相好也来天上人间了?”安以墨继续不着调着,念离扫了他一眼,“说了些要紧的事儿,只是和安家无关的。”
  “就是有关,为夫我恐怕也帮不上什么。”
  念离听着这话,倒是点了点头。
  “过来。”安以墨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让出个床角给念离,念离初是怔了一下,然后满腹狐疑地走近。
  “怕了?还是……嫌弃?”安以墨眸子一垂,念离心里顿时一疼,连忙奔了过去,快速地坐下,感觉他的鼻息就喷在自己的腰上,不过隔了一层白衣一层轻纱。
  安以墨故意动静很大地嗅了一嗅,在这百花香之中,念离竟然是毫无香味。
  “看来你在我们安园真的受了不少委屈,半点脂粉都不施,是觉得没人观赏?”
  “这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做宫女的,不敢涂香。”
  “怕皇帝看上?”安以墨仰在榻上,衣服松的更开阔了,念离稍稍一侧头,就能看见一大片白茫茫。“哎呀,我说你这姿色也不差,是混到了辛者库洗衣服啊,还是跑到御膳房做糕点了,怎么都没当个娘娘?”
  “大抵是——”念离眼前一瞬间闪过那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那像是要剜入她骨髓的眸子,让她不禁发冷,“大抵是我福浅。”
  安以墨看着这女人笔直的背,那坐姿一看就不是辛者库或者御膳房的范儿,那种干粗活的宫女,都是微驼,皮肤也粗糙,哪能像念离保养的这么好——
  那十指纤纤,真是好看。
  突然感觉,没有香气的念离,本身就是最特别的存在。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也许,还会有什么可能性……么?
  安以墨收回这荒唐的想法,摇了摇头。“怎样,安园翻天覆地得一塌糊涂了吧——我想小二小三听到这消息,都巴不得回来。”
  念离不动声色。
  果然,与前几次一样,安以墨突然叫她来过夜并非什么好心,只是单纯想搅混水。
  “相公明早与念离一并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也是明早的事儿了,你说,长夜漫漫,我们做些什么?”
  念离身子不禁一抖,这安以墨又在玩什么花样?
  突然感到他大手一抱,整个儿搂住自己的腰,那脸真的贴了上来,就像只撒娇的花猫。
  可此刻她只觉得后面扑上来的是只还没有饿的老虎……
  “多少女人希望我这样抱着,你却像石头似的端坐着,怎的,你要来个玉石雕配唐三彩,天生一对么?”
  “我非璞玉,相公也并非瓷器。”念离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相公何苦五次三番耍弄我为乐?”
  “你果真是不满。”安以墨继续蹭着脸,撩拨着念离的心情,“不满就说出来,干嘛藏着掖着——”
  念离浑身都在发抖。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牵着她的手奔跑的黑哥哥。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替她受过的黑哥哥。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年纪轻轻就满腔抱负的黑哥哥。
  说我作茧自缚,何不先看看你身上裹了几层亮丽的袈裟?!
  念离突地起身,让安以墨猛地扑了个空,正要发火,却看见那个平素没啥表情的圣女般的人儿,此刻眸子竟水光涟涟——
  你是在,哭么?
  宫里来的女人,就算哭,也得哭的那么含蓄?
  安以墨仰着头看着她,她那倔强的样子,居然和记忆中的岚儿重合在了一起。
  “你下来,安以墨。”
  这是念离嫁入安家四十一天来第一次直呼相公的名字。
  语气并不犀利,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高高在上,而她脚下分明没有任何支撑。
  何来如此的光芒?
  安以墨愣住了。
  念离将食盒扔在了地上,哗的一声,一盒子绿豆糕碎了满地,狼籍一片。
  呦,生气了?
  安以墨试图恬着脸糊弄一下,可是一对上念离的眼,却又嬉笑不出来了。
  就这样看着这女人走过来伸出了手。
  “下来。”
  安以墨当然不会伸出手,安以墨当然不会下来,安以墨只是觉得浑身被她的眸子扎的滚疼。
  安以墨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了榻上,脚还没有落地的意思,念离顺着他打开的衣裳望进去,突然开口说:
  “不能人事真的就万念俱灰了么?你拥有的已经太多了,安以墨——”
  靠,这女人凭什么教训他?
  她真以为她是个人物了?
  安以墨瞪圆了眼睛,念离不服输地回瞪着,手依旧伸着,“跟我来。”
  安以墨事后一直在反省,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跟着下了地,这绝对是被附了身了。
  念离走向那张梨花木大红桌,然后撩起裙子一弯腰坐了进去。
  是的,她坐在了地上。
  安以墨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只想抖开这女人一层层的壳,没想到里面包裹着如此惊世骇俗的瓤儿。
  惊悚,是现在唯一的感觉。
  “进来。”
  好吧,除了惊悚,竟然还有一种无法明说的惊喜——
  惊足矣,喜从何来?
  安以墨摇了摇头,只凭她今日的举动,他就可以休了她。在这之前,他不妨陪她一闹。
  想到这里,安以墨收了收衣裳,笨拙地爬了进来,梨花木大桌着实很大,可是塞进去两个大活人还是挤得可以,安以墨整个人都贴着念离,目光连躲都躲不开。
  “我常常钻到桌下面哭,入宫前,入宫后。”
  念离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开始说,“听着台面上那些虚假的话,就像让人呕吐的猪油儿,顺着这缝隙,一点一点滴下来——四处都是伸来一脚的绣花鞋,每个人都盘算着怎么踩你一脚——你就这么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儿蜷缩着,哭着,没人能帮你。”
  安以墨心里一颤,忍不住,自己也不知为何的,就默默握住了念离有些颤抖的手。
  很凉。
  摩挲着她的指尖,安以墨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呢?然后怎么样?”
  “后来——”念离陷入了沉思,好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轻叹了一口气,“后来我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我堂堂正正地坐在桌子边儿,我擦净了猪油儿,我叫他们都规规矩矩收回脚——”
  “哦,原来你是宫里负责摆桌子的——”安以墨故意打趣道。
  “对,我在宫里,负责摆正位子。”念离别有深意地说,“即便有再多伤痛,躲在黑暗之中始终不是办法,我们总得出来。”
  安以墨侧着头,“我有说过我不喜欢你自以为是聪明过了头么?”
  念离哭笑不得地说,“我只看到有的人一直逼着我发飙。”
  “那个人成功了么?”
  “这取决于那个人要不要一起出去——”
  “哦——”安以墨握紧了念离的手,“那我们——”
  “恩,走。”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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