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太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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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太平公主-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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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那张慈祥的、布满皱纹的脸,忽然一下就闪现在我脑海,那是她即将离开人世时的模样,那么沧桑,那么颓废,她从不愿放弃自己的宏伟大业,即使是将死之人了,她也还使劲喘着气,用力想要抓住手中的权力,她那么用力,以至于一向保养得很好的肌肤忽然之间就老化了。

我看着那张渐渐模糊的脸,有些滞然。我伸手想要去抚摸母亲眉间那深入浅出的皱纹,可是我刚抬起右臂,那画面霎时间就消逝不见了。我甚至有那么一刻非常想要声嘶力竭地大喊出来,可最后还是忍住。两行清泪就那么不争气的淌出,一如我初次成为真正的女人时那种痛楚感,明明是幸福,却不知为何会痛苦,幸福的是有母亲如此这般的怜爱,痛苦的是母亲一手遮天完全掌控了我的命运。

七年了,没有母亲相伴的日子里,我夜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满是血腥的画面,想起弘哥哥死前那抹诡异却幸福的笑容,想起贤哥哥离开长安时那恋恋不舍的背影,还有显哥哥挣扎着说不出话来的通红却又瞬间失去血色的干瘪的瘦脸,我不禁潸然泪下。

我的母亲走得如此匆匆,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留下,而我对母亲的那份依恋,又有谁会理解?

做完法事,我随住持师太前往禅房小憩,用女人与女人的身份聊了许久。

师太已两鬓斑白,由着清心寡欲得以长寿至此,她和我母亲也算是半个知心朋友,母亲心中郁结之时,偶尔也会来这里找她聊一聊。我和住持师太很自然地就聊到了我的母亲。原来我小时候还有许多趣事,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一说起自己的童年,仿佛是在看别人家女孩子的故事一般。

后来,我们又聊到当今时事。太子与我的争斗已逐渐形成掎角之势,二方互相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真是苦不堪言。

入夜后,住持师太领我走到寺中大院,夜观星象,此时天象正出现了异常。据她所指,天现彗星,意为除旧布新;帝星晦暗,而旁边的紫星闪烁,欲夺其异彩,意味着当今皇太子会很快替代天子之位,不适合久居东宫。

听了这话,我不禁心生一计,要想除去李隆基,这就是最好的借口。

我也不等众随行侍卫们准备,自己就连夜动身进宫,觐见皇兄李旦。

我把今夜天象细细描述给皇兄听,又将那位住持师太的原话更加绘声绘色地添油加醋一番,希望皇兄能明白我的意思。我逼着皇兄快做决定:“根据天象,皇太子李隆基正与皇兄您相克,实属大凶,乃不详之兆,还请皇兄早早下诏,改立他人为太子,如若不然,李隆基必定对您的帝业造成威胁啊!届时天灾降临,皇兄您将后悔莫及啊!”

他很苦闷地沉思着我的话,但不作答复,急的我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知道旦哥哥心里有自己的想法,虽然顾念兄妹情谊,可李隆基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是借儿子与妹妹相互制约来巩固帝位的,若要他废掉太子,转交所有重权给妹妹,还是需要下很大决心的。

为了让他早做定夺,我又连夜出宫,逐个接见了朝堂中位高权重的丞相们,细细将天象异常之态说与他们听,推动他们在明日早朝之时联名启奏,废掉太子,另立新皇储,他们也很配合我的照做。

第二日,大臣们果然在朝上闹得不可开交。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早下定夺。”

“请皇上废去太子李隆基。”

“请皇上遵循祖制,另立嫡长子为太子。”

“……”

“……”

一时谏言之音不绝于耳,搅得皇上头疼脑大。前夜本就受到我这个妹妹的鼓吹,他已经烦恼地一夜没合眼,这会儿大臣们也个个都联名上奏,他怎能吃得消?

他想起三哥哥李显在位时的一幕:当时,旦哥哥也是见天象异常,屡有变化,就去觐见皇帝显哥哥,力劝他择立贤子以应灾异,可是显哥哥充耳不闻,认为他胡言乱语,完全不理会什么天象,弄得他一度忧惧难安了许久。现在这一幕出现在自己身上,他才深有体会当时三哥的心情。

“众卿莫要再吵闹了,且听朕一言……”

皇兄把当日之景细细讲述给百官们听,讲完后,百官们依旧是完全不知道皇兄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仍像先前那般一直谏言,求皇兄另立太子。

皇兄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哎!岂可在彼能谏,在己却不能呢!”

最后,他做了一个另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

卷一【盛唐篇】 第二十三章 睿宗退隐 自封上皇

“传朕旨意,今大唐已复,天下已定,皇室基业稳固,而朕年事已高,力所不及,故决意传位于太子李隆基,自封上皇,移居偏殿,每五日一次于太极殿接受百官朝拜。责令新皇隆基于五日后登基,不得有误。新皇为朝于武德殿,登基之日大赦天下,钦此——”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百官还欲再谏,个个跪拜叩首,前言后语乱作一团,旦哥哥却不理会他们,甩甩衣袖大喝:“退朝!”便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自己扬长而去。

旦哥哥退位的态度如此之坚决,全都怪我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不是我借着天象异常逼迫他,他定不会如此决绝,我本希望他能废掉李隆基的,想不到他居然就势将其扶正,自己躲到偏殿去落了个清净!

这道圣旨一下,不仅我和百官们诧异,就连皇太子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

那日一接到旨意,他便急匆匆跑去见自己的父皇,欲问个究竟。

旦哥哥也不隐瞒,满脸是倦容,道:“朕即位之前,韦氏一族祸乱朝纲,你诛凶定乱,能安我宗庙社稷。现天意、人事,都已成熟了,不必疑虑!你若能尽孝心,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何必一定要等到朕躺进灵柩,再出来即位呢!”

“父皇还年轻,怎么能说这种话,儿臣绝无二心,誓死效忠父皇,请父皇收回成命吧。”

“你放心,朕这也是万全之策,今日起,朝中凡三品以上官员,仍旧由朕定夺,朕会好好做这个太上皇,好好监督你的,你也不可自鸣得意,以为朕会放任你。”

李隆基这时已是泪流满面,“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一定会谨遵父皇教诲,做个勤政爱民的贤君。”

“好了,朕乏了,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父皇好好休息。”

“嗯。”

五日后,我皇兄正式下达传位制书,李隆基果然照旨意登基,尊睿宗李旦为太上皇,自己则是玄宗皇帝。

此时我也不甘示弱,率众朝臣继续前往太极殿进谏,提出皇上虽然传位,但仍应当“自总大政”。我知道已经改变不了李隆基当皇帝的事实,可我也不能让他做得踏实,无论如何,也得钳制住他的势力,至少让他做个傀儡皇帝。

如今太子即位了,我皇兄等于是抛弃了我这个妹妹,选择自己的儿子,所以无论我和百官再怎么谏言,他都置之不理。

延和元年。八月。

太上皇李旦终究还是举行了正式的传位大典,这实则是在昭告天下百姓:李隆基才是当今真正的天子,而我太平公主永远不可能成为女皇!

不过,旦哥哥的这次传位给我侄儿李隆基即位后的政局埋下了隐患。

旦哥哥并不是懦弱的皇帝,更不是没有政治才能和政治影响力的傀儡,他曾经辉煌过,努力过,他竭力抗争着,他也有自己的政治势力,他也为唐朝复兴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他不仅亲自参与了唐隆政变,也建立起以相王府为基础的庞大的相王集团,尽管是我和他儿子联手除去韦氏一族,拥立他即位,但是支持现在新皇帝李隆基的,依然是他的相王集团。

可以说新皇李隆基根本没有自己大的亲信集团,没有作为一个皇族掌权人所必须具备的坚实后盾,当时朝中支持太子一党的多数是李旦哥哥旧臣,但凡需要支持李隆基出新政或是平叛乱时,这些旧臣首先会去请示我皇兄,得到应允后,才会任凭李隆基调遣。

而我却不同,属于我的势力一直都是我亲手细心培植起来的,所有人都只听命于我,绝无二主。如此一来,天下人只知有我太平公主,哪里还知道什么新皇帝。

李旦哥哥的传位之举,加剧了我和李隆基之间的矛盾。我们双方都在各自积蓄实力,准备除掉对方。

就在我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我的儿子薛崇简却突然冒出来横生事端,着实令我心中凉了一截。

薛崇简是我与薛绍所生的第二子,其长相也是众子女中与我最相似的一个:宽宽的额头,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高高的鼻梁。我本十分疼爱这个孩子,他幼年即与他的表哥李隆基关系匪浅,两个孩子几乎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过儿子大了翅膀也就硬了,薛崇简逐渐与我生分起来,反倒是很支持他表哥。自己的亲生儿子与外人勾结,我怎能不怒。

一日,我正在府中与众臣密谋,商讨如何找借口废掉新皇李隆基,不巧被儿子薛崇简撞见,我深深感受到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轻蔑与不屑,那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最最不能忍受的刺痛。

我本就有一个专制的母亲左右了我一生的悲剧命运,难道崇简也会步我后尘吗?

我没有想那么多,不管与孩子们之间形成怎样的隔膜,他们最终会明白我是为他们好的,如果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得善终,我的孩子们如何能安稳地走下去?我夺皇位,恐怕也坐不了几年了,最后还不是身后的几个孩子享福吗?为什么薛崇简不能理解我做母亲的心呢?为什么他要跟李隆基走那么近呢?他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不容儿子挣扎,我立马意识到事态严重,命人将其软禁在柴房,我的心中满是恐惧与慌乱,我真的害怕极了,害怕儿子与我反目成仇,害怕他去李隆基那里告我谋反。除了把他关起来,我真的再也别无他法。

等朝臣们散去,我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阳春面,拿到柴房去看望儿子。

“崇简,吃些吧,你最爱吃的阳春面,母亲亲手做的,尝尝吧!”

他却看也不看我一眼:“母亲?”冷冷地嘲讽从他鼻息喷薄而出,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凄凉。“你早已不是我那个面慈心善的母亲了,你是魔鬼,被权力欲望狠狠束缚的魔鬼!”

“住嘴!”我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啪的一声就像打在自己心口一样疼。我能清晰的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渐渐透出五道紫红色的掌印。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几个孩子,你现在或许不明白,将来你会明白的。”

“不!是你不明白!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母亲了,你还记得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候,您带我们出去赏山玩水的日子吗?那时候的日子多么无忧无虑,那时候我们的母亲多么淳朴慈爱。我宁愿自己不是皇族的子女,我宁愿您只是寻常百姓人家。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你就和外祖母一样,觊觎他们李家的江山!”

“什么叫他们李家?你别忘了,我也姓李。”

“不错,你是姓李,可你是女人啊!”他又是用那种疑惑不解的愤愤之态怒视我,“女人怎能觊觎皇位呢?”

“女人又如何?我母亲能做皇帝,我也一样可以的。”

“皇祖母当年的行为就是一个错误,你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你给我住嘴,不许你说这些!”我已是怒不可遏,随手抽了根柴木条便朝他身上打去,一下又一下,每使出一份力道,我就会多松一口气,好像发泄得恰到好处,可同时我的心也像被刀片细细切割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我已被折磨的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我看着儿子背上、肩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痕,脑海里就像着了魔一样越打他越来劲。不错,我要惩罚他,我要他为自己的放肆与无知付出代价,我要他再也不敢对自己的母亲心生异念!

卷一【盛唐篇】 第二十四章 诱杀将相 逃入南山

许是从那日起,薛崇简对我再无母子情分,他的怨恨就如新发的枝丫一般,在那种特定年龄里独有的反叛与逆念情绪下茁壮成长,等到我渐渐发现时,那股怨念早已长成参天的大树,不可动摇。

薛崇简本是当年与我和李隆基一同参与讨伐韦氏乱党的,现在我和李隆基分庭抗礼,他毅然决然选择了自己表哥那一方。虽然面对我的多加阻挠斥责,他一直敢怒不敢言,但我心中已然放弃了这个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孩子。

这段名存实亡的母子情谊终究是只维持了短短一年光景。次年,玄宗李隆基便改国号为“开元”,表明自己欲励精图治,重创唐朝伟业的决心。

开元元年。七月。

李隆基终于还是到了下手的时候。七月三日,他与高力士等众亲信先发制人,诱杀了我安插在宫中的左、右羽林将军和宰相。他又亲自率领兵马包围了我的公主府,我手上的重兵早就被他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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