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无情也有情- 第43部分

　　拾碧阁。

　　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我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明媚的阳光随之倾洒，取走屋内的黑暗。

　　“莲舍……”空荡的房中响起回声，飘飘渺渺，像是空置了很久的屋子般没有一丝人气，风吹起窗边红纱却不复以往明艳，有一下没一下的飘飞，诉着孤独。呼吸开始困难了，我捂住沉闷的胸口向前移步，匆匆在屋内巡视一周却没看到那个男子，担忧下眸光不禁有些慌乱了，不经意扫视间正看到坐在床角的他。

　　蓬乱的青丝遮住那张消瘦苍白的脸庞，双眸空洞无神，怔怔望着前方没有情绪，失了血色的唇紧抿着，微微颤抖，削瘦的下巴长满胡渣，衣衫凌乱，像失了魂魄的人般颓然坐在那儿，没有表情。

　　心猛得抽搐，痛无声无息的侵袭开，像张巨大的网网住我无法逃离。快速擦去眼角来不及落下的泪，我轻步走到他身上蹲下，这才看清他那眼下深陷的青黑色眼窝，胸口似有什么爆发，我抱住他哽咽出声。

　　“莲舍……”

　　他不动，像个木偶般任我抱着，冰凉的透过衣衫触到我，像冰一样凉。

　　心里那股失控的情绪如漩涡散开，利刃般在胸口狠狠划过。

　　“莲舍……莲舍……”除了喊他的名字我再也说不出别的，心绞痛着，击溃原本不坚强的意志，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不但没带来半分温暖，反如置身冰天雪地般寒彻。

　　气氛一时静下，浓浓的哀伤在空气中散开，压得人喘不过气。

　　想要忘了过去的痛就要在以前的伤口插上几刀，当它痛到令你感受不到痛时，就好了。

　　所以，他逃避的，我必须提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你看到娆光被笑苍亲手所杀时选择沉默，但我相信，你还是爱她的……”怀中身体在听到这话时猛地一震，那垂下的手忽将我腰紧抱住，喘息着，颤抖着。我忍泪继续：“你不愿意出去，你不愿救她是因为你不愿承认你至今还爱着她，你无法忘记她对你的背叛，更不愿让她知道你对她还有喜欢！”

　　有什么痛比亲自看着自己深爱过的人死去更残忍？

　　“她曾问过我，爱勒九玄可有后悔过，我说没有，现在才知道当时她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她后悔年少无知伤害你想弥补那份感情，可是……可是你已经再也不肯原谅！明刀死时她前去巫族拿解药，那时你跟着去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报明刀的仇，现在才知，你只是担心她对吗？哪怕什么都不做但你还是要远远跟在她身后只为确认她是安全的……莲舍，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为什么不肯给她一个机会！你们明明还深爱对方的啊！”我哭着说完这些，从未想过别人的感情能这般令我痛到骨子里，怀里人僵硬的像尊石像，一动不动。眼睛触到那消瘦的脸颊时泪水再度汹涌，抱住他放声痛哭。

　　“我只有……你了。”轻不可闻的一句话从他口中飘出，沙哑异常。

　　没有娆光，没有过去；只有一个，你。

　　心跳骤停，我呆望着怀中男子，双唇颤的发不出话。

　　那搂着我腰的手倏地用力，一点点圈紧，像是要和对方融为一体般，他将脸埋在我颈脖间粗粗喘息着，一遍又一遍重复念着：“我放弃了她……放弃了她……”嘶哑的语气中含着无尽痛楚，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我身上，就这么安静听着，泪如雨下。

　　“我放弃了她……”

　　“……”

　　“我放弃了她……”

　　“……”

　　念到最后他悲戚的喊出那两个字：“小光。”

　　小光，是青梅竹马的青涩感情。

　　小光，是那个不离不弃的女子。

　　小光，是宁可死也不出卖他的人。

　　小光，是那个曾经犯错却又走回但再也走不进他心里的女子。

　　一声小光，道出他深埋在心里的感情。

　　压抑在心里的悲绝情绪爆发，我抱住他失声痛哭，颈脖处开始有了凉意，那是谁的泪，早已不清。

　　哭过醒来，他已不在。

　　望着空荡的床我开始不安，急急离开归隐门。

　　从勒九玄和莲舍被抓走，再到娆光被杀，月影归来，一个漫长的冬就这么过了。

　　春至，远山显翠，百花吐蕊。

　　一片姹紫嫣红。

　　和往年一样每到初一我都会去大佛寺为无缘和老衲上柱香，倒不是求他们保佑，只是说说现在，笑笑曾经。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心情格外沉重，因为又真实的经历了一次无缘死去的痛，我跪在他墓碑前将上面的泥迹一点一点擦干净，认真专注。山间弥漫着晨雾，空气清新，因是早春三月，草地上的露珠仍和冰珠子般冻得人膝盖僵硬。

　　“时间过的真快，眨眼，六年了，我仍记得六年前和爹娘来大佛寺上香时老衲你猥琐的眼神，躲在一角不知和爹娘讲着什么，脸上的皮皱得都能堆成山了，呵呵，知道当时我为什么看着你吗？因为我想找个擀面杖把你脸滚平……”边擦拭着老衲墓碑上的鸟屎，我边笑，双手脏兮兮的也不去管，仍自说自笑：“看，现在你的脸不用滚也这么平了，真好，真好。”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脸上的笑却更灿烂，转头看了一眼无缘的墓，开起玩笑。

　　“看什么看，刚帮你擦过你还看！”

　　望着刻着无缘二字的墓碑，心里果然生出一股凄苍，我抱上前紧抱住它无声抽噎。

　　“等我，等我报了你，还有无剑，娆光的仇，就重建大佛寺，搬来这里和你们一起住，再也不分开了，不分开了……”

　　下山时，脸上最后一丝笑倏地消失，紧握双手，笑苍，我来了。

　　经过长街时习惯性的来到青楼，我只有在每次道别的时候才会想到来看林无澜，苦涩一笑，我现在能看的人也只有他了，勒九玄至被抓至巫族至今下落不明，我因娆光的死被折磨的心憔力悴，找了几次未能寻到便放弃，等我杀光所有人就去大佛寺等他，活多大，就等多久。

　　“林无澜？”进了青楼却没看到他，我发现我现在一看到空荡的房间心里就会有种恐惧，莫名的不安。走出青楼后，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想报仇可是却不知笑苍在哪里。鬼婴啊鬼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笑？！除了恨，什么也做不到！！！

　　“对不起。”不小心推到一个人我心不在焉的道着歉，走了几步忽发现不对，猛地回头，看到那修长的蓝色身影走在前方，那般的潇洒风流。

　　“林无男！”我拨开人群朝前呼喊，可是他未回头，一直向前走，心中隐隐感到不对劲，追逐的脚步不觉又快了些：“林无男！等等我！”

　　“哎！要死呀！”一被我推倒在地如女气骂出声，眉微蹙，我忽望前方却还是身手将她扶起练练道歉，待再望去时哪还有他半个影子？！就在心情变得低落时身后传来声音。

　　“鬼婴。”

　　“林无男！”我欣喜回头，看到的却是一身黑衣的月影，即使脸被烧变形那冷酷幽魅的气质也无人可比，特别是那双眸，寒若深潭，在望着你时有种吸人魂魄的魔力。

　　“门主在大佛寺。”他开口，语气万千不变的冷。

　　街市有些嘈杂我还是一字不漏的听进去了，上前急急抓住他肩膀：“你说什么？！”

　　“他和笑苍，在大佛寺。”


任是无情也动人　第七十二章　笑苍是他　（VIP）


　　大佛山，重峦叠嶂，山光明媚。

　　当年被大火焚烧的寺庙早已不复存在，只是长满杂草的地面上有一大块光秃秃的，不生寸草，不禁让我联想难道和和尚般不长头发？！马不停蹄的赶到时正看到恶斗的二人，一灰衣，一红衣，如影似魅，速度快的根本看不清他们出招。

　　风轻轻吹，叶缓缓落，一切安静如常。

　　真正的高手出招是不会有任何风吹草动的，这是无剑当年对我说的，这刻才深有体会！本欲上前和莲舍联对笑苍，可是在旁观了一会儿发现笑苍根本不是莲舍的对手，放心的同时又有几分疑惑，莲舍不是武功被废吗？！怎现在不仅有，且比以前更加深厚精妙。

　　这是怎么回事？！

　　“嗬！”的一声，之间莲舍飞起十丈高然后倒立向下冲去，手掌直击笑苍头部，乌黑的发丝飘逸散开，映衬着那倾城容颜更加儒魅，红衣似火，烈烈燃烧。一切太快，笑苍才仰起头便被掌击一下飞到数十米远外，整个身体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凹痕，深达数米，可见莲舍刚刚那掌威力有多惊人。

　　“杀了他为娆光报仇！”我朝莲舍望去，眸中是如火般的强烈恨意，莲舍听了我的话手中动作更快，十几米的距离眨眼间就穿梭去，飘飞的红衣似血染红这如画风景，画中人貌似妖孽，细长凤目闪着凛冽寒光，双手做爪，朝他袭去。

　　就在这关键时刻，半躺在地上的笑苍忽向我望来，狞笑道：“你知道他武功怎恢复的吗？！全是因为吸了勒九玄的血！！！”

　　心“咚”一声下沉，我几乎想都没想便飞上前阻止莲舍出招，整个人挡在笑苍面前歇斯底里：“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迎面袭来的莲舍看到我后眸色骤变，硬生生收回那掌，身体向后直退了数十步，磨出火花，发丝在风中魅乱飞舞，遮住妖美脸庞。

　　“我问你是不是！！！”我手指向他大声咆哮，情绪开始失控。

　　莲舍站在那儿静静看着我，红衣飞，黑发舞，一双细长凤目幽若黑玉，眸色渐浓，深得像夜般死寂，顷刻，绯薄的唇兀自勾起一抹奇特的笑，似讽似嘲，说话间有血流出：“你说是不是。”简单的几个字尽含挑衅。

　　我浑身开始发抖，眼眶一波一波涌上热泪却又隐退，深呼吸道：“说，是不是！”

　　“你说是不是。”他重复说过的话，无绪的眸似千年寒雪般裹住我无法逃脱。

　　“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大声质问，心似被利器撞击的水晶球，慢慢裂开细缝。

　　娆光因为我而死，勒九玄因他而死。如果，这就是因果报应，我不要！不要！不要！！！

　　莲舍勾起的唇又上扬了些，流出的血却越来越多染红了尖瘦的下巴，就这么笑看着我，不说话，不解释，也不眨眼。

　　山风猎猎，云雾重重，晴好的天气开始阴沉。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药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闻到鼻中尽是苦涩。

　　就在我和莲舍对峙间原本受伤躺在地上的笑苍忽飞身逃跑，莲舍眸光一凛随机追上，我在原地愣了下立即转头，只见他俩原本拉长的距离正在慢慢缩短，心不禁着急，我飞身上前欲助莲舍一同抓住他时，笑苍忽喊出声。

　　“婴婴。”

　　向前的步子猛得停下，我想都没想便又一次挡在他身前，下刻，笑苍将我勒入怀中，像那日插着娆光一般的手势，五指分开插在颈脖处，深深陷入，莲舍深暗的眸色倏地闪过惊慌，再开口时声音骤然沉下。

　　“放开她。”

　　“你是谁？！”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不同的是，一个寒彻，一个颤抖。

　　莲舍见我表情变幻莫测，眉心微蹙，张开的唇动了动还是闭上。

　　“你是谁……”我又问了句，心脏深处像长出一把匕首般，慢慢贯穿我的五脏六腑，热泪滚滚而出。

　　这个世上会叫我婴婴的人都死了，如果说还活着，那他就是……

　　“没错，我就是老衲。”残忍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我在他怀中霎时瘫软下，插在脖间的五指猛地用力死死勒住，令我无法呼吸。

　　“鬼婴！”莲舍因担忧急喊了声我的名字，凤目一片寒冽，想动手却又怕笑苍伤害我，神色阴郁，犹如地狱修罗般狂魅。

　　我任笑苍紧掐着我，脖子上的肉都被他指甲勾破却没感受到任何痛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的问：“你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为什么……”

　　无人回答。

　　炙热的泪像岩浆般流过脸颊，痛到心里每一寸。

　　我一直记得，十三岁那年爹娘遗弃时是老衲收留了我，让我留在大佛寺。

　　我一直记得，每次我犯了错老衲虽气的跳脚，却舍不得罚我做什么事。

　　我一直记得，无论我做了什么让老衲不开心的事，他总是不计较，还对我笑。

　　我一直记得，每逢初一，十五老衲都会偷偷送鸡腿到我房中，后有师弟发现去向他打小报告时他只是挑挑眉，假装没听到。

　　他的好，他的死，他离去时喊的那声“婴婴”我都记得，一直记得。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无缘的死是假的，老衲亦是假的，支撑在心里的新年轰然倒塌，我哭到声嘶力竭，手紧拉住他衣衫不断摇头：“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杀无缘？！为什么要杀娆光？！为什么要我恨你？！”

　　所有的爱恨，在这刻融合。

　　我要怎么爱你？又该如何恨你？！

　　我敬如爷爷的老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