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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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纱劫-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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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掀开帘栊,和煦的阳光便笼罩住全身,自院子里抬眸向天际望去,皆是一片阳光明丽,清风送爽的景象。微风吹的柳叶轻飘,这几日天气都很好。怡人至极。现下嵇康和向秀带悦悦出门去了,家里很安静。我不由自主地静静地呼吸吐纳,气沉丹田……这时,余光瞥见了刘伶舔着嘴唇进了嵇家大门——顿时破功。

  “叔夜不在?子期呢?”

  “都出门了。莫约半个时辰内会回来。”我正说着,山涛王戎和阮氏叔侄也陆续进来了。个个笑容满面容光焕发地和我打了个招呼,便熟门熟路地在院子里或落座,或席地而坐——身为嵇家的常客,院子里有备用七贤座位不是稀奇事。

  “今天都来了?”我看向山涛,他平日里一直很忙,有几次的竹林同游都无法到场,我偏头思考了一下,好像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日子。

  “意犹未尽啊!”王戎大摇着头说道,弄得我迷迷糊糊。

  “濬冲指的是,昨日的太学清谈,我等未尽兴……”山涛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叔夜和子期回来便可进行。”

  “清谈?”我有些讶异,挑眉问道:“山兄不是没去么?”

  他颔首,笑容暖人温和道:“是啊。濬冲一天内不止一次向我道过其中精彩,说得我异常惋惜,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再缺席了。今日,是冲着子期的手稿而来。”我一听就明白了,因为向秀不管是做学问还是听论,都有记录的好习惯。

  其实昨晚我也想问来着,但是嵇康累了便作罢。我好奇道,“昨日吗?我倒是不知。那么,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昨日我和太学夫子一道,叔夜和子期一道。却是论了个平手。中途叔夜告辞离去,今日当然要再来论个痛快。”阮籍道。

  “题目?”

  “本和末,有和无,动和静,言和意,体和用,一和多。”

  好玄!好深奥!没有水准还真谈不来。

  我张口结舌地想着,正巧这个时候嵇康和向秀回来了。阮咸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向嵇康:“来来来,昨日我输与你

  40、第三十九卷 。。。

  ,今日不管如何,定要论个高下。”

  嵇康和向秀还未作何回答,就被拉到圈子里去。

  他们个个深谙此道,不谈不过瘾。

  清谈,谈玄。

  常以嵇康和阮籍作为双方“交锋”之领袖,人人可以各抒己见,也可以单对单,如果辩论技巧高超,甚至可以一人灭对方一群。我见识过好几次,刚开始的时候通常是大家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辩论,但若是谈了半天没有结果,气氛就开始凝滞起来了,双方针锋相对,你驳我批,你驳我批,涉及天文地理老庄思想,包罗世间万物,深感对方说的至理,却又互相不服,言谈间语调锋利凌人,颇有不把对方谈到趴下不罢休的气势。

  这个时候,脾气温和又是最年长的山涛就是扮演和事佬的最佳角色。

  若是吕安吕巽在,就更热闹了,这俩兄弟惟恐天下不乱,吕安若是站在嵇康这边,吕巽就必然会跑到阮籍那边,有了这两兄弟两才子的加入,场面更加混乱。山涛为了调节现场气氛更是手口并用,阮籍和阮咸若是兴致来了,就不断捣乱,叔侄俩各峙一方,山涛这厢还没有摆平,那厢又起。对于这些“绊脚石”,山涛自然是不遗余力,又搬又踹,无奈他势单力薄,怎么样也摆不平,最后实在是恼了,便也随便加入了一方,索性说他个天荒地老。

  若一番未分出结果,就会不断增加:两番、三番,直至得出胜负。因此,这疯狂的七个人彻夜畅谈也不是没有过。

  我一笑,知道接下来的是他们的时间,我能做的就是为这些男人们准备美酒了。于是抱起悦悦走向厨房。

  “这个我要吃。”悦悦指着瓷碗里准备的糕点说着。

  “先把你今早练的字给娘看看。如果合格了,才有奖励糕点。”

  悦悦闻言,垮下脸扁着嘴角:“娘……”

  “这个可是我们之前就说好了的。”

  小小猪不高兴了,转了个身:“我去找爹爹评理。”

  我连忙揪住她的衣袖:“现下不许去找你爹爹。他忙着呢。”

  “爹爹忙什么?”她眨了眨眼睛。

  “娘说了你也听不懂,但是你现在去,你爹爹会输喔!”我透过敞开的窗看去,七贤个个卯足了谈玄时的劲道和气势,侃侃而论。但是距离有些远,我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声音,却不知内容。

  小小猪听了,趴在窗口,看着她爹爹英挺的背影,眼睛又是眨呀眨的,“爹爹不可能输的呀!爹爹那么厉害!”

  “你又知道啊?”我凝着她与嵇康越发神似的脸,勾了勾她小巧的鼻子。“那娘给你一块糕点,你不能去打扰你爹爹,好吗?”嵇康极其疼爱孩子,对孩子的每一句话都会认真倾听,这样一来定会分心。

  “吃完了就要进屋习字。”我说道。

  小小猪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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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接过糕点塞进嘴里咀嚼着,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等一会儿要去给爹爹打气!”

  一会儿后,我给他们送去一壶酒。

  七人仍然辨得忘乎所以。我抿唇,笑着退场。三个时辰后,我见他们还在谈,反而是向秀中途静了静,从房里拿出纸笔,“唰唰唰”地下笔如有神,耳里听着,运笔不停。

  我先喂了悦悦吃饭,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可能就这样讲到天荒地老都不会有人记起吃饭时间到了,终于决定将饭端出去。

  但是不一会儿,菜都冷了,却依然未动分毫。我好笑地拿去热了,又再次端上来。可是无人理会,等五脏庙不停地向主人叫嚣时,男人们才猛然记起。可是饭菜早已经被他们冷落得凉飕飕了。嵇康看向我,我忍着笑上前将饭菜撤了去热,而他们趁着这空隙,又开始辨了起来。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我又一次盛了上去,他们争论得正凶。

  根本顾不上吃饭,从刚刚开始脑袋和嘴巴压根就没停过,当对方在谈时,这方的主脑和副手们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断诘问对方的谈证,气氛异常浓烈,我插了几次都没插进去。

  被人无视的感觉真是不太美丽。

  我挑着眉,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妙的预感……

  ********

  最终,预感实现了。我前后数了数,饭菜总共被我温热了六次。

  41

  41、第四十卷 。。。

  钟会,字士季,颖川郡长社(今河南长葛)人。小嵇康一岁,父亲是曹魏太尉,着名书法家钟繇。钟氏以形名学显,善于缘名定形,校练名理,即使从经验出发,透过事物的现象(形),分析其属性(名实),发现其中的规律(理)。钟会本人异常聪明几名,自幼接受严格的家学教育,善论辩,少年时便负有盛名。

  总之,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个高干子弟。

  记得我刚决定了时光机的时间是魏晋,就特别关注了这个人。

  当时的高干子弟可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富二代,只知道花钱、泡妞。他们自幼都接受相当严格的家学教育,勤奋苦读圣贤书,从小便眼光独到,谈庄讲儒论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也是成就魏晋风度的重大因素之一——魏晋风度是一种群体现象。一群名士惊才绝艳,一群政治家高深莫测,一群……

  说远了。我扯了扯嘴角。

  盯着桌面上的干净整洁的册子,上面写着极其好看的行书,书面三个大字映入我的眼帘——《四本论》。

  心脏顿时一抽。

  “《四本论》为钟会所做,讨论才性同异的文章。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

  如书上所言,钟会甚是崇敬嵇康,写完后想请教他,但却又摄于嵇康的名望,不敢唐突,也怕他对自己的文章做诘问,故而在嵇家门口徘徊许久,最终从窗户外远远扔了进去,然后急忙掉头走开。

  我明明知道,却还是得佯装不知地问道:“这是谁的?”

  “方才在院子里捡到。”嵇康掂了掂这本册子,翻了开来,本是漫不经心地瞄了几眼,却突然顿住,眼神渐渐转为专注,修长的手指游移在字里行间。

  “今天也没有谁来过啊,唔……兴许是某个崇敬你许久的太学生不敢见你,所以才扔了进来吧?写得如何?”我替他倒了一杯酒,跟着坐在了他身边。

  嵇康没有立刻回应我,神情充满专注,半晌后才缓缓道:“还未阅完,不能擅自断言。”

  我挑眉,没有接话。脑袋却在运转着:以前嵇康若是看某些太学生的文章,通常只……

  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他一个眼神递了过来:“此不同以往。”

  我必须承认,他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

  “好吧。虽然我是不懂。但……四本论,这是论什么的?”

  “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他简略地解释道。

  我撇了撇嘴,见他没了下文,也就不再说话。而不到一个时辰后,吕安突然来访,他兴高采烈地进了门,提着嵇康最爱喝的酒,刚跨进门槛便朗声道:“吕某到访!还不快快出来恭迎。”

  嵇康闻言怔了怔,放下册子立身而起,讶异道

  41、第四十卷 。。。

  :“仲悌(注:吕安,字仲悌),你怎么会突然来了?”

  “嵇兄,许久不见了!嵇夫人,近来可好?”吕安笑着拱手道。

  “多有几月没见你了。”我看到他也挺惊讶的,半年前他离开了洛阳,是回去奉母亲命成亲的。吕安之妻徐氏,姓名我倒是不知晓,他成亲那晚,嵇康携我前去喝喜酒,当时场面热闹喧哗,我也只是匆匆见过徐氏一面,倒是个美貌如花的女子,令人一眼难忘。

  “因想念嵇兄,纵然是千里之外也要赶回来啊。”吕安笑道,眼底却闪着认真。

  “如此甚好。”嵇康许久未见友人,眼眸中流转着愉悦的光芒,笑道:“这半年来不见仲悌,你变化甚大,若再不露面,嵇某就要将你忘记了。”

  “那如何行!?”吕安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这回我定要在你家住他个一两月。”

  嵇康脸上的笑意加深了。“长悌(注:吕巽,字长悌)近来可好?”

  “怎么会不好?他知道我要来,便给你写了封信。”说着,吕安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

  嵇康笑意更深,接过后也不看,轻轻地放在桌上。“你们俩自离开这儿后,我很是挂念。”

  “我自是知晓。”吕安笑得十分自信,言谈中满是重见好友的喜悦。

  “仲悌,你的妻子怎么没和你一道来?”我问。

  提及妻子,吕安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挑眉,道一声:“她陪伴着家母。”

  “倒是孝媳。你有福气了。”

  “哪里。”

  嵇康上下打量了吕安一眼,突然伸出手:“拿来。”

  吕安呆了呆:“什么?”

  “酒。”嵇康毫不客气地指着吕安提在手上忘记拿下来的酒壶,“谈文无酒,未免太乏味。别说这酒是长悌你千里迢迢带来我家自己要喝的。拿来。”

  嵇康这么面不改色地“勒索”好友的酒,我还是第一次见,看来,别后半年见吕安,他不是一般的高兴。

  吕安大笑出声,连忙双手奉上美酒,一副下人作揖的模样:“敢问嵇兄文在何处?”

  嵇康手指轻敲了敲桌面,“你看罢。这篇文章很好。”

  吕安奇道:“难得有作能得嵇兄如此高的评价,真真是奇景,莫非嵇兄……”

  嵇康闻言,打断他道:“久别不见,叙没几句便要拿我开刷么?”

  吕安一路笑一路摆手,眉心眼底皆是愉悦之色:“不敢不敢。”说罢,便稳稳落座,不再说话,盯着《四本论》的目光深邃静远。

  这时我瞧了瞧外头,正午的太阳十分温暖,和煦的风吹拂着。便走到院子里喂着那些圈养起来,活蹦乱跳,黄橙橙的小鸡们,后又准备了些可口的糕点,这才端了进去。

  “才,意指智慧,乃是明,明其理。性,意指胆略,是胆也,果其行。”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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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着四本论,缓缓道。“这文是论述智慧与胆略两种能力的关系罢?”

  我无意地听着,却突然一个机灵,明胆明胆……

  明胆论?!

  史有记载,《明胆论》是吕安和嵇康二人辩论的重要成果,对后世文人的思想与观点造成极大的影响,在魏晋时期,嵇康的言论也造成了极大的反响。

  没想到,原来明胆论是在四本论的叙述中所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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