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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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纱劫-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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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大的反响。

  没想到,原来明胆论是在四本论的叙述中所引发的探讨和结论吗?

  而且,先前嵇康曾称赞过吕安是个才人。

  而我从认识这位救命恩人至现在,却一直未曾见识过,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仲悌你如何作想?”嵇康浅饮了酒,又将酒杯添满了。

  “人只要有了胆,便可生明。通了明,便有了胆。”这是吕安首先的论点,他神采飞扬地道:“胆略和智慧是互相依附的。”说完,静等嵇康的言论。

  其实在当时,关于这个话题已经有人论述过。刘勋的《人物志——英雄篇》就曾说过,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他还指出了阴阳五行,以阴阳五行之说解释“性”,阴阳之气聚齐于人体之内,转为各种不同的特质。他道“木骨,金筋,火气,土肌,水血”此五象。五象又表现出了五种心理品质:骨直而柔为弘毅之性,筋劲而精为勇敢之性,气清而朗为文里之性,体端而实(肌象)为贞固之性,色平而畅(血象)为通征之性。五性又分别对应着“仁,义,礼,智,信”此五常。

  嵇康受刘勋的看法影响甚深,他先慢条斯理地分析了吕安的观点,默默饮酒,一刻钟后,开始了坚定而有力的反驳:“明与胆不同。其作用不同,二者无法相互生成。只因众生都由元气所生,秉受之元气深浅有所不同,才行自然会出现差异。至德之人,方能秉受纯美元气,成就各种美德。除外,难免存在各种不足:有人偏向智慧,而有人则多些果敢,人的性情也有贪有廉。”

  吕安的眸子逐渐转深。

  “嵇兄请继续。”

  42

  42、第四十一卷 。。。

  嵇康微微一笑:“献丑了。”

  他轻啜了一口酒后,云淡风轻的笑,似乎丝毫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言论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影响力,那时,我在他的眸子里只看见了一股纯然的潇洒和愉悦。

  那是对学术,人性等辩论的一种纯粹的感叹,和对有知己能够相谈畅聊的那种欣慰。

  他一向才高性烈,能谈得来的朋友并不多,平时少言少语,但一开口必是要否认他人,或者称赞他人。事后都能引起外界强烈的讨论,当然,不论是被他否定,又或者是被他赞赏的人,最后的名声等各方面的差别也是极端的。

  其实,这就是嵇康的性情缺陷之一。所以,我虽然不想承认,却也不能掩饰——因为这一点,嫉恨他的人并不在少数,但他丝毫不理会,而且至今仍没有人敢动到名震天下的嵇铁匠头上来,所以日子也还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虽然人性有此等差异,但是每个人都有自身的定位。”嵇康才说一句,吕安就迫不及待地道:“我想知道嵇兄对明胆两字的看法。”

  他一顿,方缓缓道:“我先前提过,每人所受的元气不同,胆与明晾着相互独立,并无相互生成之说。明,乃智慧,智慧用来明辨,胆略则用来决断。若单有智慧而无胆略,便会出现能辩而无力决断之果,即优柔寡断。反之,若只有胆量而无智慧,便会违背事理,做大事甚至会丧失先机,即有勇无谋。”

  吕安微微眯起眼,认真思索半晌,“嵇兄的说法,是如郑国的子家软弱无能,被胁弑君此之例?”

  嵇康含笑:“正是。而左师向戎当断不断,姑息了作乱朝臣,这二人皆是明有余,而无胆略。”

  “可见,胆与明不能相生?”我以为两人快说完了,看着情形,便也饶有兴致地插上一句。

  吕安却大摇其头,微微拧着浓眉,双目炯炯有神,道:“非也。我有例证来进行反驳。”

  嵇康挑眉,眉宇间渐渐染上严肃,他放下酒杯,专注地看着吕安。

  见嵇康十分专注,吕安甚是欣喜。他一笑,声音清亮,眼底的欢愉与嵇康的神色极其相似。

  他道:“汉代贾谊,陈述切实的策论,言辞坦正,做事果断,有胆有谋,此乃明于查政之现。当其被贬长沙,有鹏入屋,他心生疑,视为大不祥之象也,胆怯作赋。此谓智慧与否成就行为果敢与否。言归子家与左师二人,皆是愚惑浅鄙之人。算不上有智,不能辨明事情,无法做出决断。此乃其一。”

  “请道其二。”嵇康阖眼,状似假寐,却是十分认真。

  而吕安与嵇康来往密切,已经很习惯嵇康的态度,并没有因此不快。

  这时,我的视线转了个方向。虽然听得不是很懂,可是不知怎么的,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

  42、第四十一卷 。。。

  “汉代将军霍光,身负家国大任,有勇武之胆。却胆怯于废立昌邑王刘贺问题之上,犹豫未决。而文弱书生田延年虽无勇武之称,但却能陈述大义,凌云胆气,迫使霍光等人决断,这莫非不是由智生胆之实证么?依我之见,无明,亦无胆。但是,胆较于明,却可以独存。”

  嵇康此时却睁眸,眼中有睿智的光芒流淌着,他轻声道:“谈论人之性,辨析才之异,必讲究其禀赋元气的本源,方能理清支脉。届时才可定论。”

  “但,仲悌却恰恰认为,元气之说乃玄虚,是飘渺之谈。嵇兄不觉自身受阴阳五行之说影响太过深么?”本是十分期待嵇康的言论,但听了以后,发现他又提先前所说,他忍不住有些急了,连忙提出自己的观点。

  嵇康的神色染上了微微的揶揄,忍不住握拳及唇,掩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低沉地笑:“莫急。我话还未说完。”

  闻言,吕安则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失态了。我太过心急,看来仍是火候不够啊。”

  我眨了眨眼,望着两人的互动,心下觉得有趣,正听的兴起,忍不住催促道:“叔夜,你快说。”嵇康抬眸看了我一眼,避开酒,倒了杯热茶递给我,“别急。”

  我接过,捧着茶杯轻饮了一口,乖乖地听着。

  “智与胆所秉受之气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体中,智的生成乃由体内的阳气而成,而胆恰恰是阴气凝结。二者可以互相激发,却也存在强弱变化。”嵇康的言论中,仍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建立在阴阳五行论之上,由先前的养生论便可以看出。

  对于这一观点,吕安忍不住睁大了眼眸。

  “贾谊暗于鹏鸟来栖,乃智有所蔽塞之表。霍光惧于废立刘贺,是勇武不足之象。田延年奋起乃是他明于所见,豪壮之气便是他的胆略。不可因此认定他以往无勇。阴阳二气存于一人之身,程度却有强弱不同,是不可以分离的。但也发挥着不同之用。明么?仲悌。”

  吕安细细思索,随即又眸光一亮,再次提出自己的看法,侃侃而谈。

  他们倒是把我给忘在了一边。我瞧了瞧他们,伸手捏了一个糕点放进嘴里咀嚼着,没人发现。于是又从嵇康的盘子里偷了几块来,他浑然不觉。

  两个男人口若悬河,辩得十分激烈,口才一流,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专业辩论手放在他们俩的跟前也真的是不够瞧。

  所以说,有时候我光是看着他,就有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

  莫约酉时,我提醒嵇康该着装出发了。

  为何?

  因为今日是我爹曹林的大寿。

  他虽然不是我亲爹,但嫁到嵇家这些年,我从未将他置于不顾,照顾好丈

  42、第四十一卷 。。。

  夫和女儿后,我便会回娘家探亲。弄得曹林又是好气又是欣慰。他原就希望我嫁到嵇家后少和曹氏来往,这会儿我跑得更勤,彻彻底底地违背了他的初衷,但我的一片关怀他却是极受用的。

  这次大寿,我当然不会缺席。

  “嵇兄,你们这是……”吕安见晚膳过后从房里踱步出来,本是想邀嵇康一道出门,却见我们皆盛装打扮,不禁讶异地问。

  父亲的寿宴,我们自然是不能失礼。我不用说,女人家爱打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平日里为了打铁方便而总是简便着装的嵇康,也在我亮得可疑的目光下,穿上了我精心为他挑选一身白色长衫,清冷如雪。合着淡蓝色的腰带,青丝有条不紊地散落在肩后,一身清雅的月白衣裳,并没有佩戴任何事物,仅仅是站在那儿,眼半敛,淡淡的烛光衬着他俊美绝伦的五官和沉静如水的气质。我不知道如何去用华丽的词汇来描述我的丈夫是何等气韵风化,于是决定用古人对他形容最多的词:当真是龙章凤姿。

  我满心欢喜地盯着嵇康,一边回答吕安的话:“两个时辰后是我爹的大寿,身为女儿和女婿,自是应当前往的。”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何,我们前几年总和曹林的寿辰错肩而过,每每在万般无奈下递上迟来的庆贺。这是我嫁入嵇家后第一次参加寿宴。

  “原来如此。”

  “嗯,是这样。”我颔首,静了一下,认真道:“虽然很失礼,但……”

  “无妨无妨。”吕安早已明白我要说什么,微笑着抬手,示意我噤声:“我与嵇兄何等交情。怎会介意此等小事?况且能够逗弄嵇兄的小女儿,这项殊荣可不是人人皆有。”他莞尔,声音轻快愉悦,“你们安心去吧,我照顾悦悦。”

  “子期这段时间恰好回家去了。”我觉得抱歉,还是开口解释道。

  “仲悌,有劳了。”嵇康简单地道,对吕安颔了颔首,携我离去。

  43

  43、第四十二卷 。。。

  坐上了临时雇的马车,我们便上了路。

  其实并不会很远,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得车夫的停驾声,随即轻声唤道:“嵇先生,嵇夫人。”

  “我们知道了。”我应了声,与嵇康相对一眼,他携着我下了马车。

  府外已经有下人等候许久,是曹林贴身的小侍童曹福,见我们下车,神色一喜,连忙迎上前施礼:“恭迎嵇先生,长乐亭公……”他还没念完,就让我打断了:“行了。不用这么麻烦,就像以前那么叫我吧。”我笑睨着他,“曹福,久别不见,你的脸还是那么皮厚肉多,像极了街角王记大包子!”

  曹福垮着脸儿,一脸委屈:“小姐,您一回来就要消遣奴才吗?”

  “偶尔为之,开个玩笑嘛。”我轻笑。

  他认命地叹气,委屈之色总也不散,“是是是,小姐。”曹福边说边向里走:“小姐,您可回来了。”

  “怎么?”察觉他口气有异,我侧了侧脸。

  “您去劝劝王爷吧。”

  我挑眉,“怎么回事?”

  “王爷最近身子骨不太好,今日的脸色更是苍白,却怎么劝都不肯服药,下面的人都很担心。”他说道。

  我诧异:“为何不肯用药?可是你等伺候不周?”

  曹福忙呼冤枉,清秀的脸上是一片委屈:“王爷为何不肯用药小人等是不知的,但却尽心服侍王爷啊。”他说着,双手还绞着衣角,圆乎乎的脸上是傻里傻气的真诚和担忧。

  这个曹福,据说是自小就被曹林带在身边的,对他忠心不二。也难得有个这么真诚的孩子,我心一暖,却仍是不忘调侃王记大包子脸,于是好笑地摆摆手:“我不就是问了那么一句吗。行了。知道你忠心。”

  这么一两句的对话着,我们也到了府里。寿宴筹备完毕,府里的下人们却依然在忙碌,穿梭于陆续递帖进府的宾客间。曹福道此刻曹林还在书房里,于是我们转向西殿的书房,绕过正厅时看去了几眼,发现此刻端坐于里面的多数是两鬓斑白的人,其中几个抚须而笑的老人家很是眼熟,我略想了想,突然记起,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曾在阮家丧礼上见过。

  啊,原来是那些个老爷爷啊。

  “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曹福闻言一怔,随即歪头想了想,“不曾听说过,虽然王爷今日来身子差,却不像是有什么烦心事,直至今日……”说罢又顿住,搔搔后脑勺。

  “或许,是因为……”嵇康轻声道。

  虽然我没有问,却能感觉到我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一笑,有些事情,不方便当着外人的面说。也就没有过问,走了几步路,西殿书房便到了。我让曹福退下后,嵇康这才和我并肩走了进去。

  “外面是何人?”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43、第四十二卷 。。。

  “爹,女儿来看你了。”我扬声道,见门没有关,推了开来。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刚抬眼就看见曹林负手站在门边的桌案旁。

  他一身华袍立于房中,岁月在他英挺的五官上流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其实每次隔一段时间见他一次,便会发现他又苍老了一分。而今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背脊却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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