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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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纱劫-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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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我一直希望有个像悦悦这样的女儿,你也见到了,阮虞像他父亲,性子恬静,如果能和悦悦定下这门亲事,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了。再说了,你看他们俩,一动一静,别提多相配了。”宋如栗真诚地道:“难不成璺信不过我么?”

  阮侃夫妇的品性皆是上等,我自然没有信不过的道理,于是郑重地道:“那么,日后我便将女儿托付给你和阮虞了。”

  “定不负你所托。”宋如栗淡淡微笑,轻柔而坚定地道。

  亲事就此敲定。

  悦悦不依,回头抱着向秀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全往他身上蹭。向秀一向疼爱小小猪,被她的眼泪弄得十分无措,手忙脚乱地安抚着。

  当下逗得屋里的人哄堂大笑。

  但是阮虞年纪小小就显出了他的早熟。亲事敲定的那一天后,他便每日到访,拉着悦悦一起读书,补上我一直希望的,但却因为悦悦贪玩而落下的许多课。

  若是悦悦顽皮,他多时候总是好言好语地劝说,实在说不通,就从怀中抽出小小的藤条,做夫子状,板着脸字正腔圆地训话。

  清秀的五官,加上虽显温和却锐利明亮的眼,倒也真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悦悦就算不怕他,也怕他手中的藤条,当下被唬得乖乖的,然后拿起书本有模有样地读起来。虽然他从未真正用上那藤条。

  看着两个孩子靠在一起读书的模样,我不由得称赞阮侃和如栗教导有方,这么一个温和得体又聪慧敏捷的孩子可不多见。

  “满意么?”嵇康问。

  “满意,满意。”我笑得很是春风拂面,“吾家有女初成长呢,这种心情真是复杂呀!”

  嵇康没应声,脱下了外衫,拿起打铁具走到院子里坐下。我正想跟着去帮忙,就听见书房里的阮虞说:“小憩片刻。”

  接着便是悦悦如蒙大赦的欢呼声。门一下子被推开,小小的身影自里头冲了出来,大大的眼睛眨呀眨,三步并两步地朝她的爹亲冲过去,猛地一跳,扑在了她爹爹宽厚的背上,同一时间,嵇康双手向后,稳稳地接住她。

  悦悦嘻嘻地笑,小嘴巴不停地说着什么,嵇康始终淡笑地听着,不时地应上几句。我见状,从厨房里端出糕点招呼两个孩子过来。

  “娘最好了!”小小猪嘴里塞满了糕点,笑得十分欢畅。

  63、第六十二卷 。。。

  阮虞在旁边慢慢地咀嚼,一双眼睛瞧着悦悦,几度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吃慢点,三个糕点一起放进嘴里,不会噎到吗?”

  我抿着唇笑:“她这方面的功夫了得,你大可不必担心……呀,糕点不够了,我上集市买一点。你们在家好好待着,阮虞,帮我看着悦悦别让她到处玩,好吗?”

  阮虞乖乖地应了一声。

  我一抬眸却见嵇康放下打铁具,“我同你一起。”

  “不用了,集市离这儿才多远?再说,你不是赶着相邻们的农具么?”

  深邃的眼眸顿了一下。

  我再接再厉,柔声道:“我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放心。而且,你偶尔也让我一个人散散步呀。”

  嵇康的瞳光闪了闪,这才缓缓地颔首:“尽可能地小心。早些回来。”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头,并不是很用力。

  但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知道时间并不多,不能去觅人楼,所以和秦凌约了在沛王府后门见。

  他当即答应。

  当我赶到的时候,从不远处就可以看见他。

  他静静地斜倚在后门边,向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和残阳,如雕像般俊美的侧脸被彩霞映得如梦幻般易灭,青丝随风微微飞扬,几缕发丝挡住了他的双瞳,但在我的角度看来,他的神情居然有些……落寞。

  我虽然当下觉得有些奇怪,但终是没有多想,出声便唤:“大当家。”

  他仿佛没有听见,好似想事情想得出神,我见他仍然怔怔地杵在原地,不禁走了过去,想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却在空中停住了。

  什么啊……原来他在打瞌睡。

  那一瞬间的落寞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我好笑地打量他。

  饱满的嘴唇轻抿着,随性俊雅的脸部线条中看起来柔和,却显出一丝刻薄犀利的弧度,但平时微笑的时候,那犀利的感觉就会被他不动声色掩去,他双手抱胸斜靠,头微微低垂着,带下了一头乌黑的发。

  到现在还没有察觉我的到来,可见真的是很累了,虽然我不想要打扰人清梦,但是基于丈夫大人在家等候,我的时间实在不多。略思量了一下,就要开口唤醒他。可在我出声之前,那比我还要浓密的睫毛就颤了颤,继而缓缓睁开。

  看见我,幽暗的黑瞳微震,急速地收缩着,眸光亮得出奇。然后,他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与我对望。

  我心里觉得莫名其妙,这股奇怪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大当家?”

  我出声后,那沉静朦胧的眼神先是一顿,然后立即闭上,再睁开时,眼底即是一片清明,而我心中怪异的感觉却越来越深。

  他没有说话,从怀中取出一叠信封,温和地道:“我知晓你现下有许多不便,也无多余的时间详谈,便将我收集而来的消息给你,请许

  63、第六十二卷 。。。

  姑娘你好生收着,别让嵇先生看到。”

  我接过,是沉甸甸的,分量不少。“这是?”

  “关于上一次许姑娘小产,还有一些,您知道或不知道的,都在里面了。”

  我捏着这一叠信封,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和沉桀有关是么?”

  “我就猜想许姑娘心知肚明。”

  “果然。”我怅然一笑,“大当家,聪明如你,应该能够了解。我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些……沉桀是我自小最要好的朋友,就算是事实,就算我知道为了丈夫和女儿,我可以狠得下心来,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万万不肯撕破脸。”

  “沉公子之于许姑娘你,竟如此重要?”

  “是,在我嫁给嵇康之前,他占据了我孩时的全部回忆。大当家,试问……有人可以将他的整个童年生生地自命里剥除么?”

  “但是……秦某奉劝许姑娘一句,就算是为了你的丈夫和女儿,就算是为了曹家也为了你自己,请你将这些一字不漏地看完。”

  “什么意思?”

  “许姑娘或许不知道,沉桀现下是司马昭帐下的谋士,于各个方面来说,都对你等不利,更何况他对你有情未了,为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谋士?我心头大惊!

  虽然上次的寿宴中看见他,知道他和司马有来往,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加入了司马昭一党,成为了他的谋士。

  呵……

  我苦笑,那个不管到几岁都如孩子般性子的大男孩会是后来一代奸雄帐下的谋士?那个笑起来似烈阳般灿烂暖人的大男孩竟然真的要与我决裂了?“大当家,恕我多问。你……为何总是帮我?”

  秦凌只是微笑,很是寂静的微笑。如梦如幻。

  他没有回答,眉宇间温柔地蹙起,仿佛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64

  64、第六十三卷 。。。

  沉桀,无字。

  嘉平六年七月,随着司马师大军出征,在司马师身边出任军师,战役获胜。毋丘俭兵部节节败退。

  嘉平六年腊月,由沉桀替司马昭掌控镇压士林里名士们的动向,密切监视民间舆论。

  甘露元年六月,获司马昭宠幸,正式为其帐下谋士。

  甘露元年七月,出计令夺曹氏部分官权,被司马昭命为心腹。

  甘露元年八月……

  我心乱如麻,看完一张便撕碎一张,将这些令人寒心的信全都化烬。

  里面还有一些让我浑身发冷的记载:

  嘉平三年,沉桀至洛阳城东的明春堂买了几味药材,其中有大量附子粉。第二日,明春堂的掌柜意外失踪……三日后,有人发现其尸被弃于东城河边!

  ********

  事已至此,任何苦闷和无奈都无济于事了。

  错不只在他。

  在很久之前,我就发现了他对我异样的情愫,但我却始终不肯面对,因为我知道,我唯一的姐姐比任何人都更深地爱着他。她是世界上最恨我的人,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沉桀对我的感情,所以才会愈发地恨我。恨因为我的出生让她失去了母亲,恨我的存在夺走了她珍爱的沉桀。就因为如此,我更不应该回应沉桀的感情,但沉桀之于我孤单的童年来说,又是如此重要,我无法狠下心真正地拒绝,因此有意无意间才给了他希望。他那说不出的情愫,年复一年地愈加坚硬难脱,固执得理所当然。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沉默地接受他的百般呵护,粗犷英俊的外表下,是掩藏着极尽温柔的细心,那份执着明艳温暖得令人总想不由自主地沉溺。

  那个时候,他以为我们是相通的,即使不说出来,也应该明白。

  可是,我没有动心。

  一边为自己怯懦的心情而感到羞耻。一边就那样站在高处,冷静地、冷眼地看着他。

  他会做到这样的地步,我完全可以预料到。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更不会认输。

  一直到我嫁给嵇康八年后的现在,他依然用他的方式在表达他的决心,从未放弃,不管这是否会伤害到旁人,不管不顾地扼杀我腹中的生命。

  固执,坚韧,不择手段,这就是他。这样的秉性,之前一直掩藏在那健朗灿烂的笑容下,而正是我的坚拒让他多年的狂热瞬间灰飞湮灭。

  沉桀,你可知道,你不该在这里,不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我对秦凌说:“我要见他。”

  柔光溢满的眼瞳对着我,缓慢而坚定地道:“不行!”眼底深深压抑的担忧和不放心此刻尽显无遗,当下在我心头萦绕不去。

  这样的眼神,不会是沉静如秦凌该有的眼神。

  他……

  “大当家,这是我

  64、第六十三卷 。。。

  的决定。我会照规定付上订金。”我深深地吸一口气,语气冷淡。

  “许姑娘,你知道秦某不在意这些。”

  “那么,就请你帮我。”

  “恕秦某无法答应。”

  “理由。”

  “没有理由。”

  “一向知情达理,聪明通透的大当家何时变得如此不理智?”

  “激将法也罢,不管许姑娘你说什么,秦某都无法应允。”

  闻言,我不由得微微动了怒,道:“我做事情,何需旁人来插手。送上门的生意,你不做也罢。我自会找别人!”

  眸光登时变得犀利如剑,“许姑娘,整个洛阳城的人脉尽在秦某的掌控中,若是秦某不允,无人敢接姑娘的单。这一点,还望姑娘相信为好。”

  “你怎生如此不讲道理!”

  “我不会让你去见他。”

  “为什么!”

  “……”他顿了一下,眼神幽暗地看着我:“你知道的。”未等我说话,他径自接下去:“就在方才你便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做,如此地说话,不符合许姑娘的性情,你,是想逼我说出来,然后好拒绝我么?”

  我闻言,心里浮上一层滑稽感,我真是何德何能,竟能让这样一个人眷恋。

  “大当家,你需知晓。许影是嵇氏之妻,既是身为他的妻,我终其一生都不会背叛他。”

  “秦某知晓。”他极轻极轻地颔首,声音依然淡如春风,仿佛谈论天气一般,神情始终不变。“但秦某的心,是自己的。许姑娘毋需为此而困扰。若守着你,是秦某现在唯一能做的,秦某定当在所不辞。”

  我深深地凝望着他,喃喃地问:“为什么?”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虽然淡漠如疏,我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真诚,内心深处的柔软。这个人看着我的时候,是那么专注,用尽全部的心神在看。我自诩细心,却为何从来没有发现?

  这个人……他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我想不透。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除了沉桀,自始至终我对每个人的交情,都在心里暗暗地拿捏着分寸,从来没有愈矩,我不记得我曾经给他任何错觉或者引起遐想的举动。

  可是,不管他怎么想怎么做,不管他如何喜欢,我都不可能回应,既如此,不如趁早说明了。

  沉桀的事情,不能发生第二次。

  闭了闭眼,我听见自己冷硬讥讽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大当家话说得是漂亮,可做法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恕我无礼,你的一番心意已经造成了我的困扰。”

  秦凌猛地转身,握紧拳,严肃而愠怒地看着我,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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