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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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纱劫-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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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只要他能……啊——!”

  几乎是同时,外头响起了瓷器破碎的声音,我吃力地朝窗外望去一眼,阳光投射进来,映出那熟悉的身影在门外,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挺挺地站着。

  只一眼,仿佛就让我的疼痛轻缓了许多。嵇康……定然比我还急,那个人,越急他反而越不吭声,越沉默。

  我想勾唇一笑,但是:“呜——好痛啊!娘,啊!——”

  “啊,羊水破了,产道要开了!碧翠,你拿条手帕让夫人咬着。”

  另一个产婆连声道是,却被我一口拒绝了。“不要……”甩头避开了那扭成一股的手帕。

  “璺儿啊。咬着手帕,是为了不让你伤了舌头啊!”娘在耳边苦心劝着说。“你想让叔夜心疼死吗?”

  “他……”我差点一口气憋不上来,“……他才不会心疼呢……我偏要叫与他听!他倒是无事……就我受这罪……”

  “哎哟,你这孩子说的这话,别任性啊,听娘的。”

  “嵇夫人!产道开了,请您用力啊!用力!”

  撕裂般的疼痛几乎淹没了我所有的知觉,我放声凄厉地大叫:“啊!——痛死我了!啊!——臭相公!这帐为妻我记下了!从今往后的三天三夜都、……不再……理你……”

  话音未落,我顿时又疼得眼前发黑,不管不顾地叫唤:“啊!!叔夜——!”

  下一秒门“砰”

  66、第六十五卷 。。。

  地一声被撞开来,阳光夹杂着尘埃,在空中飘然而落,阴影一盖,嵇康豁然而进,俊逸的面容表情不改,可眼底却狂乱已剧。

  屋内的产婆顿时一惊,连忙将幔帐解下,盖住床上的情景。其中一个大惊失色地叫道:“男子不可进入产房,大为不吉啊!”

  “叔夜你冷静下来!”山涛慌忙的声音。

  “她如此痛,定然有问题!让我进去!”冷冷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冰冷了几分。我可以听得出他压抑着狂乱的急躁。

  “屁话啊,你不是精通医术吗,你倒说说看,你见哪个女人生孩子是嬉皮笑脸的?”刘伶嗤道。

  “不要一扯到璺的事情你就失控。先出来再说。”阮籍急道。

  透过幔帐,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的六贤顿聚在门口,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阮籍和刘伶两人上前,一人架住嵇康的一边,山涛在旁边极力安抚嵇康的情绪。

  我想告诉他我没事,但实在是没法发出声音来了,只能不断地用力、再用力……

  娘没空训斥嵇康,因为她从头到尾都待在我身边。直到——

  “啊!!——”耳边是自己凄厉沙哑的叫声,我直觉得肚子一阵剧烈地收缩,然后便是一声婴儿啼,脆亮亮的,直直地冲破了嵇家上空。

  “生了生了!终于生了。”产婆抹汗,惊喜地道:“老夫人,看,是个俊俏的小男孩儿呢。”

  “母子均安。嵇先生请放下心来。”

  终于……生了。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喃喃道:“……累死我了……”

  来不及看清从我身体里出来的小东西,耳边便响起唯一清晰而近的,我铁匠丈夫的声音:“璺!”

  可以睡了。力气散去,我任由黑暗吞噬了知觉,陷入混沌的睡梦中……

  公元257年,即甘露二年初。

  嵇绍出生,字延祖。

  ********

  三个月后。我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面色红润,喜上眉梢。

  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弄我的小儿子。

  嵇绍白白胖胖,长得八分像他爹爹,只有嘴巴像我。悦悦高兴得不得了,整天笑眼眯眯地围着弟弟。东院西厢的相亲邻居们来访,若是有孩童在场,她便拧着和她父亲如出一辙的眉,面色严肃守在弟弟身边,寸步不离。

  “他们都粗手粗脚的,可不能伤了延祖。”小家伙握紧拳头,这样道着。

  我好不容易才将延祖哄睡了去,带着悦悦将门安静地走出房门。

  “娘,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生儿育女是那么辛苦的事情。”悦悦皱着眉头,仰头看着我说,“娘生弟弟的时候,我吓得发抖呢!好疼的是不是?”

  我笑眯眯地道:“当然。”

  “娘生我的时候也这般疼?”

  “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你这家伙,在

  66、第六十五卷 。。。

  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很皮。”

  “那……那我以后乖一些可好?”

  我抿着唇笑,“哟。小小猪转性了?”

  悦悦没有回我的话,而是小脸严肃地做出思考的表情:“那我以后也会这样吗?”

  “是啊。成亲了以后,就会有孩子,有了孩子自然是要生的。”

  悦悦皱着一张小脸,怕怕地道:“不嫁了不嫁了!悦悦不成亲了。”

  我奇道:“怎么又不了?不是和阮虞好好的吗?”

  “悦悦怕疼。”说完这一句,又道:“我去看弟弟。娘放心,我不会吵他的喔!”

  还没等我回话呢,她就进房了。

  余光一瞥,瞧见一直站在旁边的阮虞。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叹道:“嵇夫人,您实在不该这么说的。”

  “喔?”

  “这下子,要劝悦悦嫁给我,又要花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这个准小女婿,我怎么看怎么喜欢。

  67

  67、第六十六卷 。。。

  秦凌曾经答应过我,在我生下孩子之后,就会让我见沉桀一面,就算再不愿意,他也未曾食言过。就在昨日,我已经接到他的传信。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从上一次看他和沉桀的气氛,两个人想必很不合……就为了我一个任性的决定,他想必废了不少功夫。说实在的,我非常感激他。

  捏着信,我心里估摸着嵇康和向秀去了竹林,没有一天是不会回来的,而悦悦被宋如栗接去了阮家……

  沉思片刻,深深吸一口气,从床底拿出仅剩下的一件T恤和牛仔裤,略显得有些笨拙地换上。熟悉而陌生的衣料已经有些泛黄老旧,可是紧致的贴身感却让我的心绪千万回转,这件有着草莓图案的幼稚T恤和简单的牛仔裤,是外公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回二十一世纪的那时唯独留下这一件,只是给自己留一个念想罢了,却没想到会在今天穿上。同时,我将长发放下,挑起嵇康买来送我的青色丝带,绑成一个简单的马尾。

  有些恍惚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清秀白皙的五官依旧,简单的马尾和一身休闲装,活脱脱是几年前少不更事的许影啊。

  当了曹璺的替身这么多年,突然之间变回许影,说不难过不惆怅是骗人的。我几乎是不舍地红了眼眶,想起外公,想起沉桀,想起身为许影的自己……

  是的,我承认我想念外公和沉桀,想念当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我们,想念二十一世纪,想念恨我的姐姐,想念……我自己。

  爱嵇康缠绵如呼吸,所以留在了这儿,为他安静地压抑自己,所以无怨。但是我毕竟无法将许影自我身体里生生地剥离,因为,那才是我。

  我知道,这一刻我的内心有一瞬间地动摇了。

  回到以前,做回自己,做回纯粹的我,是一个多么诱人的提议。

  我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心知时间差不多了,便整了整情绪,自嵇家后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门外一片盎然之绿,秦凌的马车,已经在那儿侯着了。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马车的布帘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微微挑开,出现在那后的是眉清目秀的俊逸容颜,他下了马车,静静立着,风姿翩然,形止清雅。

  秦凌先是微微一笑,然后看见我的装束,是溢满的惊讶。

  “许姑娘,你这是……”

  “这是我家乡的衣服。”我看向他。他将手伸过来,我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回搭上了马车。

  秦凌不住上下打量,“这样的服饰,见所未见。秦某好奇,许姑娘的故乡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但笑不语,静静地坐着,任马车一路颠簸。

  “在哪里见面?”

  “沉公子的宅邸。”

  宅邸啊……一直知道他过得不错,没想到居然有自己的宅邸了。

  路途其实不远,大

  67、第六十六卷 。。。

  概行约半个时辰就到了。

  朱漆宅门十分华贵,房屋线条庄严宏浩,贵族式的鸟头门雕花样是唐朝的习俗,也真亏他想得到在魏晋时代用。可惜,门梁上无牌无匾。

  门口已经有奴仆样子的小男孩在等着了。见着我和秦凌下了马车,便颠颠地跑上来,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说:“是许姑娘和秦公子吗?爷让我在此侯着二位呢,请二位随我来。”

  我们相对一眼,默然尾随。穿过了一条长廊,庭院花红柳绿,虽然看不见庭院里的光景,却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笑闹声。是两个、不是三个人男人的笑音。其中,就有一道我极其熟悉的笑声,一如既往的张狂放肆,哈哈大笑。

  我忍不住被这笑声勾得扬眉动目。

  “爷就在前头。请二位移步。”那小童对我们做了个礼,退下。

  秦凌默了一会儿,大掌突然盖住我的后脑勺,温暖如春风,耳边只听他淡淡的嗓音,“我就在这儿等。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喊一声我就会过来。”

  我凝望着他,真诚地笑道:“秦凌,谢谢你。”第一次,我毫不避讳地唤了他的名。

  那一双如画的眼眸中,精芒若星月般璀璨,总是一闪而过的情愫此刻在眼底缓缓流转,更加坚定。他极慢极慢地颔首,“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小影!接着!”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我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一个黑点由远而近,在我面前迅速放大、放大、再放大……

  那个熟悉的东西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足球!

  我一惊,身体在脑袋下达命令之前,反射性地一个回旋踢,将球狠狠地踢出去。接着便是某个满身大汗的人从我的视线里冒出来,他熟练地用胸膛接了我的球,然后耍帅地一个反身射。

  汗水随着他的动作飞洒,在阳光下迅速风干。

  而我的脑袋却顿时变成浆糊,搞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前方一个潇洒男子,险险地接了球之后便哈哈大笑,“沉桀你着实狡诈,我纵使再练也比不过你,不和你玩了。”

  沉桀自在学校起,就是校足球队的,是个十足狂热的足球迷,常常拉着我陪他踢,以至于我也练成了不错的球技,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也把自己的家当带来了,望着那个黑白相间的东西,我忍俊不禁。

  “阿桀。”

  我轻唤。

  “今天不管你为什么而来,至少让我……”原是背对着我擦汗,好似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却狠狠地震住,高大的身形瞬间无法动弹分毫,就这么怔怔地凝视我。“小影……”

  “对,我是小影。”我含笑地凝睇他,“阿桀,很久不见了。”

  他根本就没有顾得上接话,痴痴地看着我,下一刻,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不止我,连他都始料未及

  67、第六十六卷 。。。

  ,有些手足无措地擦着眼泪,但不管怎么擦拭都没有用。

  伫立在他身旁的男子早已经惊呆了,发不出任何语言,看看我,又看看他。

  沉桀径自抹着眼泪,以臂遮挡不让人看的姿势很熟悉,依稀还是那个受了委屈也不想让人看见哭泣的表情。

  记得有一次,他所带领的校足球队在联赛时以一分之差而输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模样,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却背地里抓着我的手哭的天昏地暗,并非幼稚,而是真性情,他对自己在意的,自己重视的,从不加掩饰,真诚得令人抵挡不住。

  看着那个哭得孩子般的大男人,只因为我一身熟悉的装束,只因为我当回了许影,他便能够如此。

  他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在二十一世纪享受高科技生活,却因为我而留在魏晋,不择手段进入敌营,当了司马昭的谋士。

  谋士啊……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若真要身体力行地去任职,又何其难。他虽聪明,可也终是不喜欢那尔虞我诈的环境,那不是他该过的生活……

  我心下软成一片,走上前去,如以往那般抚摸着他的发丝,“乖,不哭……”

  哪知下一刻,他便狠狠地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脖颈,小声的哭泣声犹如受伤的野兽般,“这是最好的礼物……小影……小影……”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推开他。轻声道:“生日快乐。阿桀。”

  阳光耀眼得刺目,我忽然感觉一阵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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