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精灵花- 第77部分

　　　　“我只是觉得，无论悲伤还是喜悦，或是解不开的烦恼，或是极其难下的决断，在心中纠结百转，然而一旦和浩瀚的星空相比，好像什么都不是了。时间会带走一切，一切都将归于尘土。”

　　　　伊菲的话透着某种明澈，还有一种清冷的人世沧桑感，在莫辰心中漾起了层层波澜。他枕着她头的手轻轻缠绕着她柔软的发丝，以一种幽深的语气说：“时光带走的是渺小，留下的是永恒的伟大。比如创建迦伦帝国的亚历山大帝，他的名字永远铭刻于史册。”

　　　　他继续说道：“小时读史时，曾被一段话感动：当亚历山大听说世界不可胜数时，他不禁潸然泪下。朋友们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回答说：‘世界是如此不可胜数，而我们却连一个也不能完全征服。你们难道不认为这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吗？’”

　　　　伊菲自然也知道这段话，她当年读时的第一感觉是，天才，或是狂人的想法果然不同。侧脸望向莫辰，见他神色幽深凝重，心中蓦然生出一个想法：或许天才的思想只有同样天才的人才能理解？

　　　　“历史学家们都说亚历山大对世界的征服，是遵从至高神的旨意，将至高神的荣光和中土的文明带给尚处蒙昧状态的远东和西陆。”说到这里，莫辰轻笑了一下，严肃的语气中参入几分嘲弄，“宗教使命感可以造就一个虔诚的圣徒，却无法成就一个伟大的帝王。但是，不可否认，宗教是个很方便的东西，它可以给一切血腥征服和武力统治披上合法的外衣，所以亚历山大需要圣天教，我也同样需要。”

　　　　伊菲心下微动，不由问道：“辰，你也想像亚历山大帝那样吗？”

第三章　星河欲转千帆舞　第二十八节　相见时难别亦难

　　　　第二十八节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不错。”莫辰仰望星空，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历史时空，“征服大陆，创造历史，让人类命运因为我，莫辰？奥洛林而改变。”

　　　　伊菲感到震撼，莫辰想做的并非是一国之君，而是整个大陆的帝王，他追求的也并非一己尊荣，而是改变人类的命运。

　　　　她坐起身来，认真地看着他，他也起身，同样认真地看着她。

　　　　“菲儿。我曾以为征服世界是我人生唯一的目标，直到遇到了你。如果你需要的是一片广阔的天空，那么我想给你的，则是整个世界。”

　　　　款款深情中散发着强大霸道的气势，这是只有真正的帝王，才能给出的承诺。

　　　　一瞬间，她的热血被点燃，追随在这个男人的身边，随他创建伟大帝国，建立千秋功业，让历史的长河按照他们的意愿流动。

　　　　然而她眼中的火焰仅仅扑闪了几下，就归于沉寂。一切是很令人激动，但终究不是她想要的。

　　　　她伸出纤纤玉指细细抚摸着他英俊神逸的脸庞：“辰，你的心志和勇气，令我折服；你谈论理想时眼中闪烁的光辉，令我心醉。你如同一颗耀眼的星辰，而我所能做的，也许只有仰望。”

　　　　“菲儿，陪在我的身边，你不需要做什么，我所有的成功和荣耀，都愿意献给你”

　　　　面对莫辰的动情，伊菲的眼波却是越来越清澈：“成功和荣耀，我也喜欢，只是担心自己付不起这个代价。我是一个自私而又矛盾的人，没有心怀天下的抱负，没有主宰他人生死的勇气，也没有承担重负的觉悟。我想要的仅仅是自身的自由和幸福，如果可以，我希望周围的人也能自由幸福。辰，征服世界的道路，无法回避战争，而我，却渴望和平。”

　　　　“历史的进步，总是要伴随战争的阵痛。”莫辰冷静地说：“迦伦大陆只有统一了，才能消除各国之间的战乱，人民才能获得永久的和平。”

　　　　“统一以后呢？还是会再次分裂，如同迦伦帝国。这片广阔的大陆存在如此众多的民族，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信仰，武力征服无法打破民族间的壁垒。只要民族隔阂存在，就一定会有纷争，国家势力一旦消弱，战乱就会再起。”伊菲的声音清冷理性。

　　　　莫辰眼中浮现几分惊异，他伸出手，手指穿过伊菲的长发，轻轻抚弄着她柔软的发丝。

　　　　“想不到你居然会有这番见解。”莫辰赞赏地微笑，“你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只要取缔他们的文化信仰，让他们学习奥斯顿的一切，完全融入奥斯顿民族，不就可以解决了吗？”

　　　　抹杀民族性伊菲心中生出寒意，她勉强地说：“这确实是让民族融和的一个办法，但一定会遭到激烈的反抗。”

　　　　“反抗的都杀了，剩下的不都是顺民了吗？”莫辰抚弄伊菲发丝的动作更温柔，语气却更森寒。

　　　　“辰。”伊菲望着莫辰，眼神无比忧伤：“你忘了，我是蓝雅人。”

　　　　莫辰的手指凝滞在她的发际，看见她眼中闪动着某种令他心痛的光。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不管她立场如何，他都会包容她，都不会放手。

　　　　“辰。”伊菲依偎在莫辰胸前，轻轻地问：“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莫辰拥抱着她的臂膀微微一僵，他勉强回答：“说吧。”

　　　　“请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你的理想。”

　　　　莫辰一怔，只听伊菲继续说道：“请答应我：无论我是你的盟友还是敌人，无论世人赞成还是反对，无论身处光明还是黑暗，都请不要放弃你的理想。”伊菲的声音渐渐激动：“因为我的辰，注定是天下最不平凡的男子，而我，无论自己的信念如何，都永远仰慕你。”

　　　　莫辰收紧臂膀，将伊菲紧紧拥抱在怀中，心潮起伏激荡。他本担心伊菲会劝他放弃征服大陆的想法，没想到却是这番话语。他深深感受到伊菲对他的爱和理解，她即使不赞成他的观点，也支持他追求理想。他抬头仰望星空，心中从不曾像此刻这般，信念如此清晰坚定。

　　　　他也明白，伊菲绝不是一个依赖男人、听任摆布的女孩，回想起星野的话，终于下定决心询问：“菲儿，你愿意随我回奥斯顿吗？”

　　　　伊菲心中轻叹，她终于要去面对这个难题了。

　　　　“辰，真的不想离开你，”伊菲把脸紧贴在莫辰的胸膛，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好想就这样一直依偎在你的怀中，即使世界灭亡，也不愿抬头。”

　　　　“我也是。”莫辰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厚厚的海绵，令她情不自禁想深陷进去。“跟我走吧，菲儿，什么都不需要去想，什么都不需要承担，一切都有我在。”

　　　　“真的好想这样，因为我是一个懒得思考的人。听说人类一思考，神就会发笑。我想，我思考的时候，神一定会笑得肚子都要痛了。”

　　　　莫辰不由莞尔：“那以后献给神的祭品中，还应该加上止痛药。”

　　　　伊菲扑哧笑出声来，扑倒在莫辰怀中，笑得前伏后仰。好容易止住笑，抬眼望向莫辰。莫辰不由一怔，她明明在笑，为何眼中却闪着亮晶晶的泪光。

　　　　“辰，我不得不回去。”伊菲努力眨着眼睛，生怕眼眶中盛不住的泪水滚落，“你知道，并非是因为我们身处敌对阵营，而是因为蓝雅有我的亲人和朋友，我可以舍弃一切，身份甚至国家，却无法割舍亲友的血脉和牵挂。”

　　　　“我明白。”莫辰涩声回答，他望着伊菲，看见晶莹的泪珠在长长的眼睫毛上颤抖着，终于忍不住，一颗颗决堤而下。

　　　　这是何等美丽的眼泪，晶莹剔透，映着星辉，滑落在还带着微笑的两颊。

　　　　他心如刀绞，痛若窒息，只能低下头，一颗颗仔细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真讨厌，又掉眼泪了。”她微笑着说，“别人都说我笑着的时候最好看，我只想让你看到我最美丽的一面。”

　　　　“你已经足够美丽了。”他一遍遍地吻着她：“我的爱，我的天使，我的宝贝。”

　　　　“我想为你跳支舞。”伊菲埋头，把眼泪全部擦在莫辰胸前的衣服上，然后扬起小脸，娇纵地说：“我要用我的万种风情缠绕住你的心，让你在每个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都因为思念我，而无法安宁。”

　　　　背映着深蓝的星空，伊菲赤着玲珑的雪足，轻踩柔软的草坪，白色的衣裙和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翩飞而起。且听她边舞边唱，歌声婉转悠怅，仿若天籁之音。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莫辰压抑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静静地注视着她。静寂的星空，优美的舞姿，空灵的歌声，梦幻般的女孩，这一幕形成一副永生难忘的画卷，从此定格在他记忆深处，直到相思成灰，海枯石烂。

第三章　星河欲转千帆舞　第二十九节　情苦

　　　　第二十九节　情苦

　　　　又是栖霞湖畔。斜阳芳草，碧霞连天，几片黄叶飘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显出几分萧瑟秋意。

　　　　又是离别，伊菲心中长叹，敛去心中愁苦怅痛，做出一个明媚微笑，轻声催动身下的黄金飞马：“阳光，该出发了。”

　　　　黄金飞马发出一声凄厉嘶鸣，极不情愿地扇动翅膀，载着伊菲，飞过栖霞湖，来到东岸联军阵地。岸边，星野等人正翘首等待她的归来。

　　　　与此同时，湖心的霞光亭中，蓝雅和圣天军的停战协议正在签订。目睹掠过湖面的那一抹金影，莫辰和洁西娅脸上同时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不同的是，一个是忍别挚爱的痛苦，一个是亲人复得的喜悦。

　　　　再次回头相对时，两人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气氛俨然而又冰冷，两人各自落笔，在停战协议上签字。

　　　　根据这个协议，蓝雅同意让圣天军残部返回远东，而进逼沧江的黄金狮子军团将退至长岭，奥斯顿和蓝雅在美尼亚的势力划分恢复至811年秋季的界线。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和平协议，奥斯顿不会放弃征服大陆的野心，蓝雅也不会停止将远东势力逐出中土的行动。战争的危机没有消除，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因为双方政坛都换上了强硬的主战势力，现在他们需要的仅仅是时间，无论是莫辰还是洁西娅都需要稳定政局、剪除政敌的时间，以及修养生息、准备再战的时间。

　　　　9月16日，洁西娅班师回朝，受到望京民众的热烈欢迎，胜利的欢呼声中，洁西娅王后的声望达到了最高峰。

　　　　经历了白天的狂热欢庆，夜晚望京城终于安静下来。

　　　　伊菲抱膝坐在床角，凝望着地上如霜的月光，没有丝毫睡意。回来好几天了，虽然在人前她表现出和以往一样的开朗活泼，然而内心却始终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伤。

　　　　她思念着辰，强烈的思念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程度。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时听凭辰把她带走，那么此时她应该是幸福和他在一起。

　　　　然而这一切只是如果……

　　　　两行清泪悄然滑落，终是忍耐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星野。

　　　　“怎么啦？”星野柔声问道，他掀开纱帘，看见伊菲布满泪痕的脸，不由怔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

　　　　“没什么。”伊菲蒙住脸，不想让星野看到自己悲伤哭泣的样子，双手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坚决地拿开。

　　　　星野取出一方丝帕，默不作声地为她擦拭眼泪，只是不知为什么，眼泪却越擦越多。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伸手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任凭她的泪水沾湿他的衣襟。

　　　　“我真的很想念辰。”伊菲终于忍不住想找个人倾诉，这世上除了星野，还有谁能让她无所顾虑地敞开心扉呢？

　　　　“我对姐姐隐瞒了很多，我不敢告诉她，辰是为了救我而来亚林斯堡的。我在辰身边呆了三天，这三天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

　　　　星野始终静静地听着，她落泪时，他帮她擦去眼泪；她微笑时，他回应她一个微笑。直至她说得困倦，沉入睡眠。

　　　　即使是在梦中，她也流着泪微笑着，大概是又梦见了辰。她不知道，在她睡下后，坐在她床头的男子的神情是怎样的痛苦和悲伤。

　　　　星野再也无法入睡，掩门离去，径直走到庭院里。

　　　　外面月色如霜，水池映着清辉，闪着幽冷的水光。他跳进其中，冰冷的水立即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浸入肌肤，寒彻心骨。

　　　　或许只有用这种方式，他滴血的心才能麻木，失去知觉，忘记疼痛。

　　　　一个女子身影在树丛后悄然显现，是梨洛，她望着水池中的星野，眼中满是痛心，不由想上前一步，身后一个低低的男音止住了她。

　　　　“不要去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