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悠闲，侧卧榻前静寐。”李申琳的声音，带着几许寒冷跟讽刺。
纪薇忆起，在洛南县的普东侯府里，李申琳残忍的手段，咄咄逼人的气势，从前对她的好感全悉不见，她起身，掀开帘子，“长公主稀客。”
李申琳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不安跟怒气徐徐晃动，她高傲的扬着头：“没想到，五郎果真将你藏于此处。”边说，边踱着步子在屋内打量。
纪薇知道，此时李申琳的到来，定是不怀好意，在洛南，敌我阵营已经极为明显，她对自己，是怀有极大的敌意的，可是，可是，自己与她，何时有过纠葛了？“长公主请坐。”
“这是我皇家的宅院，轮不到你做主。”李申林对纪薇的语气颇有怨：“不要以为，他将你安置在这儿，你就有机会入宫了，你就有机会问鼎后位。”
入宫？后宫？纪薇从未想过，见李申琳有怒意，而她，反而坦然了：“长公主太抬爱薇了，薇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从未想过你说的那些，只求安然度日。”
“安然度日？”李申琳句句带着刺：“纪小姐自小饱读诗书，定也读过《烈女传》、《三从四德》吧，想必也极为清楚，‘好马不被双鞍配，好女不嫁二夫郎’的道理。”
纪薇黯然，可是，并不想辩白：“事间之事，由不得自己。”
“纪小姐也太薄情了，当时欧沛承受酷刑，可是你为了一己私欲，咬紧牙关，丝毫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却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他，”李申琳冷冷的笑：“想来，当初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纪小姐，天之骄女，也不过是贪图富贵之人。”
贪图富贵？纪薇未曾想过，可李申琳却也说的句句在理，就事论事，她也无可厚非，“那也是我与欧沛之间的歉意。有些事，我自会与他说清楚，不劳长公主费心。”
“说清楚？”李申琳冷哼道：“说清楚之后你才好做你的妃子皇后？我劝你别做梦了，五郎于你，不过是念在旧日结发，你以为，他会立一个跟过其他男人的女人为妃为后么？”
“我从来没敢奢望他会立我为妃。”纪薇灿然转身，心情极为冷漠：“只是，我想长公主也没有任何权力过问他的事情吧！想必长公主并不健忘，应该没有忘记他曾说过的‘对你过多纵容’吧。”
李申琳一惊，今日来别院，李慕然并不知情，她只是想吓退纪薇，却没曾想到，纪薇并不是霍珊珊那般好哄骗之人，于是她淡淡的驳道：“女人于五郎来说，不过如同衣服，旧了，自当弃之，而姐姐，是手足，手足之情岂是你们这种女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长公主是个明白人，个中曲直何须薇多说。”纪薇淡然转身：“薇还劝长公主早些离开，否则，如若他知道你来过——”
“不要口口声声用五郎来威胁我？”李申琳颇为气恼：“他不过说了几句花言巧语来骗你罢了，你怕是不知道，他心底，爱的是另一个女人吧！”
纪薇有些惊心，可是，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是帝王，后宫自当是佳丽三千，只区区一个，并不足以挂齿。”
“没想到你还这样豁达？”李申琳嘲笑道：“难怪当年郝昭仪与你同日而嫁，你还对她多般照顾。可是，我口中这一人，却是五郎痴心挂念，无法得到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点道理，纪薇当然懂，“长公主是要说霍芙么？”
李申琳倒是吃惊：“你知道？没想到你还不笨！”
“她只是河阳王世子遗孀，仅此而已。”纪薇平静的说道：“而我，也从未有过想要独得宠爱的想法，长公主太高估薇了。”
李申琳见好说歹说纪薇都不动怒，于是也没折了，现在在皇都，她可不敢像在洛南一样将她怎样，于是说；“日子长着呢，我等着看你被抛弃的那一日。”
第76章 芙蓉暖帐
“多谢长公主的关心。”纪薇转过身，背对着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眉心的纠结，不让她看见自己彷徨的神情。
李申琳已然离开多时了，可是，纪薇却迟迟未从与她的谈话中醒过来，是的，现在的她，到底是何种心境对李慕然？当然，应该是根本无法恢复到从前在平阳王府的那段日子了，可是，她自己也不清楚，现在对李慕然，到底是恨，还是爱，或许是期待？
恨，已淡了；
爱，是的，仍旧有；
期待，她还能期待什么？入宫为妃，与旁人争夺一个丈夫么？不，正如李申琳所说，好女不事二夫，她已经化名为苏末与欧沛成婚，所以，李慕然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讳迎自己入宫的，再者，纪薇，早已经死在悠雅小筑那把火中，如若以纪薇之名以登后宫，那么，前朝的大臣，那些曾经政谏与苏皇后对立的大臣们，定会极力反对。虽然她养在深闺，可是，前朝的事，多少也在书中看到过，所以，她从没有期待能入宫，她希望的，只是平静安然的过日子。
这晚，杜嬷嬷回来了。
纪薇见她神色间皆有疲惫，也不多问，只是吩咐她下去休息。
冬生在帘外将烛火挑熄，便退身出去了，寂静的夜晚，纪薇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岁月如果能够这样静好，那便是极好的了。
沉沉的睡梦中，纪薇却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她一惊，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却是徒劳的，在一惊一翻中，她终于醒了过来。
床头，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她万般熟悉与亲密的那个男人，此时正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她，可是，她却也惊诧的觉得，杜若气息仿若不见，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龙诞香。
黑暗中，纪薇看不清李慕然的表情，微微的，发现自己手掌的汗水，她坐了起来，“什么时候过来的？”边说着，下床吸鞋，挑燃了烛火，瞬间，整个房间亮起来了。
李慕然淡然的坐在床前，看着纪薇：“有一会儿了。”
突然，纪薇好像又回到了平阳王府，两人新婚之后的那段时间，你侬我侬，她捋着袖子，替他斟过一茶微凉的茶水。
李慕然接过之后，一饮而尽，当纪薇伸手接过空盏时，却被他反手握住她柔软的手，轻轻一拉，她便入他的怀抱。
“这几日，可好？”将她拥在怀里，李慕然的下颌摩挲着她的额头，理过她耳畔的一丝长发。
纪薇知道，他定是遇上了什么事，而她现在的身份极为尴尬，也不便多问，只是说：“还好。”
“怪我了么？”他的手抚过她的脸庞，原本曾经带着粗茧的手，现在却变得软和了，这让纪薇有了一丝陌生感，还有那龙诞香，已经完全掩盖了从前的杜若气息。
“天色不早了，早点安歇吧！”纪薇不想与他说那些，只是岔开话题：“明日一早还要回宫早朝。”
李慕然的手微微一僵，转而抬起她的脸，近距离的看着她，眼神低沉，仿若要将她看穿一般：“你说，迎你入宫可好？”
入宫？纪薇浅浅一笑，伸手抚上他坚毅的脸庞：“入宫做什么？”
李慕然不由得放开她的脸庞，转而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的按在自己胸口，声音低沉沙哑：“你难道不想日日与我在一起么？”
想，怎么不想？可是，今时今日，此情非往日的情谊，有些事，有些话，她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承诺什么：“你累了。”
他的手不禁加紧了力道，仿佛是要将她生生的挤进他的身体：“你说什么？”
纪薇微微一笑：“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李慕然突然狠狠的将她一推，将她推在床榻上，在明亮的烛光下看着她：“你心里还有他，是不是？”
纪薇明白，李慕然嘴里说的“他”是欧沛，可是，之前不是早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么？自己与欧沛只不过是挂名夫妻而已，可是，短短几日，他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于是，她强忍住心中的不快：“你在说什么？”
“别跟我装了！”李慕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狠狠的朝纪薇脸上扔去。
信笺的力道当然不大，当然伤不了纪薇，见他这样愤怒的模样，纪薇打开信笺，不过，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这…这…”
“你还有什么话说？”李慕然步步紧逼她。
他的神色让纪薇有些害怕，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当背碰到床榻时才惊觉，自己没有退路了，“这不是我写的。”
“既然做了，为什么不敢承认？”李慕然伸手揪起她睡裙的衣襟，将她拉到胸口，眼神没有往日的温和与柔软，有的，只是凛冽。
可是，他真怒起来，纪薇反倒不怕了，虽然她无法在力道上与之抗衡，可是，她心底却突然有了底：“这封信，真的不是我写的，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欧沛在哪儿，我如何将信给他？还有，这根本不是我的笔迹！如若不信，你可以去找我从前写的那些薛涛笺，对一下笔迹，就清楚了。”
李慕然的表情有些缓和，最后放开了纪薇，“可是，那个丫头承认了，说是你让她送的信！”
“丫头？”纪薇整整自己的睡裙：“哪个丫头。”
“秋荷！”
“秋荷？”纪薇有些惊诧，可是瞬间，心却如尘埃落定般落定，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拿出之前收到的那封信笺递到李慕然面前：“这也是秋荷给我的。”
李慕然迟疑的看着纪薇，打开了那封信笺，脸色却越加灰暗。
“这是一桩阴谋！”纪薇淡然的说着，心却有些冷，因为，就凭一封信，李慕然就这样对自己，那么，之前说的那些爱上她，想要一辈子跟她在一起的话，还有几分可以相信？
“你还活着的事没几人知晓，会是谁想要害你？”李慕然放下信笺，妒忌让他昏了头，是的，从前她跟欧沛的事他可以不过问，可是，现在，她既然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么，他就不会再允许她跟欧沛还有联系。
“去审问秋荷！”纪薇看着他，心却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既然两封信都是由她递的，那么，幕后主使，她定也知道。”
李慕然抿着薄唇，冷笑一声：“她已经死了。”
“啊？！”纪薇吃惊：“她是怎么死的？”
“自杀的。”李慕然说：“可是，在她自杀前，一口咬定是你让她送的信。”
好狠的计！纪薇有些忐忑，她不知道，李慕然究竟信了多少：“我既然应答随你，便不会与他再往来。”她知道，她必须说这些话。
李慕然的脸色也逐渐缓和：“这件事，我定会追查到底。”
突然，纪薇想到了雨婕妤，秋荷从前不是她宫里的么，“我想，是否应该从秋荷身旁的人着手调查？”
“我已经查过，她之前违反宫规，被她的主子罚到浣衣局？”李慕然挑眉看着纪薇：“而且，她竟然跟身旁的人都不熟悉。“
纪薇默然。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李慕然颇有深意的看了看纪薇，转而往门外而去。
“你——”他突然要离开，纪薇吃惊，原以为，这么晚了，他定会在这边歇下。
李慕然转过身看着她，唇畔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想要留我么？”
纪薇感觉耳后隐隐发烫，银齿微含着下唇看着他，只是不说话。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突然一把拦腰抱起她，发现她睡袍的襟口微开，那美丽的胸口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突然低头，**让她发颤的地方。
纪薇没有拒绝，既然已经决定要随他，那么，这条路，即使再难，她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纵然，她知道，这一路定是荆棘满途，这一路定是困难重重，可是，她会，一定会走下去。
她微垂着眉眼，满脸皆是绯色，伸手搂过他的脖子，曲意承欢，而李慕然的手却丝毫不含糊，滑进她的衣襟里，细细揉捏着。而他的唇，一寸一寸，腐蚀她光滑的皮肤，占有她的心。
这一夜，李慕然热情似水，而纪薇则是婉转承欢，宽大的房间，薄纱之后，春色满帐，芙蓉无边。
可是，情欲虽猛，纪薇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寒冷起来，李慕然的怀疑，他态度的转变，让她有了不安的感觉，因为，她已经无法回到苏末的身份了，更可怕的是，李慕然知道她活着，那么，他定是不会放手的，或许，这中间无关情爱，关系的，是一个男人的尊严，是的，她曾是他的娘子，而他又是九五之尊，那么，岂可奉手送人？自小在宫庭长大的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只有，只有紧紧攥着他，这样，她与曦儿才能有一席之地，甚至，欧沛才能真正的活下去。
可是，对于回宫这个想法，她倒没有多想，毕竟，从前纪薇的死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如何让人臣服，如何让人没有闲话，这是最大的障碍，而纪薇也摸不透李慕然的心思，到底，他打算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