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莫不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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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落尽莫不静好-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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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想,说道:“想必你娘离开你们,定是有苦衷,如今比不得太平时候,妇道人家带着老人孩子,日子并不好过。”

    岳云听她这样说,睁大眼睛望着她,语气微微哽咽,道:“姑姑,你是第一个不说我娘是坏话的人。”洛儿将他揽在怀里,盖上薄被,道:“只要是自己的亲娘,无论怎样都是旁人不能比的,姑姑也很想念自己的娘亲,才格外能明白云儿的心思啊。”岳云忽然好奇道:“哥哥说姑姑从前是公主,难道还会和娘亲分开么?”

    洛儿心内微酸,摸着他的头道:“傻孩子,做公主有什么好!处处不得自由,就连吃饭睡觉都有规矩管着,至于娘亲……”她忽然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才幽幽叹道:“姑姑如今哪里还有娘亲,我两位娘亲的坟墓便在城外二十里处,还有我的一个妹妹,也躺在那里。”妈妈远在一千年后,这句话她在心底没说出来。

    岳云紧紧偎在洛儿怀里,坚决道:“云儿要去从军,将金人全部赶得远远的,要不是金人,娘怎么会不要我们,爹爹也不会离家那么久,姑姑的娘亲和妹妹也不会死。”洛儿微微笑道:“云儿有志气,自然是好的,只是现在还小,先读书要紧,要是当个不认字的将军可就叫人笑话了。云儿穿上军装的样子,肯定比你爹还威风的紧!”

    忽然门外一阵风似地又跑进来赵谌,赤着脚,小脸上也是一副坚决的神情,道:“姑姑,谌儿也要从军!”洛儿急忙将他拉到床上,嗔道:“怎么连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风吹了怎么好!”赵谌却固执的紧,这个比岳云大两岁的孩子一贯有自己的主意,坚持道:“姑姑,谌儿不能忘记父皇和母后是怎样去的,还有大爹爹,可怜他老人家偌大的年纪,姑姑,咱们赵家和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谌儿是男子汉,自然要从军!”说到最后几句已是有些急促恳切的语气。

    洛儿心下沉吟,当今这世道是这样的不太平,男孩子习武,往大了说可以保卫国家,往小了说亦可保护家人,只是,赵谌今年刚刚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就是岳飞,也免不了大伤小伤不断,习武的苦楚他又怎会知晓?不觉长叹一声:“谌儿,姑姑只盼着你和桐儿能平平安安,不求……”赵谌见她不允,当即双膝跪地,字字铿锵:“姑姑,如今国难当头,就是不为家族恩怨,男子汉也该马革裹尸!”瞧瞧,这就是念书多的孩子的难缠之处,岳云最多也就是别扭不合作,却不如赵谌一样说的头头是道,当下只得柔声道:“地上凉,仔细跪伤了膝盖,先起来再说。嗯,还有,以后可别再提什么公主太子的话,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赵谌只得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扯住洛儿袖子,叫道:“是,可是姑姑……”岳云亦有样学样,撒娇道:“姑姑就答应了吧!”洛儿作势在俩人屁股上一人拍了一掌,佯斥道:“天晚了,该睡啦!”两人对望一眼,翻身在洛儿床上打滚倒下,道:“我们做噩梦,害怕,要和姑姑一起睡!”洛儿又气又笑,伸手刮着脸颊羞他哥俩:“你们啊,小赖皮鬼!”两人只做不知,蒙头大睡,洛儿佯不理论,孰料不一会儿两人真的就沉沉进入梦乡,洛儿只得将两人移向内侧,果觉两个娃娃都比刚见时重了些,心里不觉安慰许多。

    不妨一回头看见岳飞站在门口,靠着门框微笑。洛儿走过去佯嗔道:“你就眼瞧着两个小家伙淘气?”岳飞拿起一件白色流云暗纹的衣裳为她披上,牵住她的手,才道:“我要是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两个小鬼头更是难缠,还是由你出面的好。”洛儿笑道:“自己偷懒,偏还这么多话来搪塞。你睡不着么?”

    岳飞点点头,面露凝重之色,道:“今日晚间,宗留守便时睡时醒了,此前已向朝廷递了折子,估摸着新的留守也快派下来了。”洛儿已知历史走向,早就有心理准备,虽是难过,却也只得勉强安慰他道:“宗伯伯已是年逾七十之人,可也算是长寿了,生死非人力可改变,我们能做的,唯有克先辈之志,收复故土,才算是不负于他。”

    岳飞握住她的手,轻轻道:“洛儿,还好有你。”洛儿亦反握住他,两人一同慢慢向外走去,雨势渐收,几丝细细的线从空中淅淅沥沥地落下来,空气格外清新,时而微风吹过,送来阵阵花香,沁人肺腑,洛儿不由得深深吸了几口,岳飞见她这般情态,眼角微露笑意,过了一会儿,道:“其实谌儿要习武,也是好事,这孩子天资聪颖,从前在宫里也有许多师傅教他读书,如今也该学些武艺防身。只是从军,现下还小,是断断不能的,若是过几年再大些,和小时的样子会大有不同,想来不会被人认出来,况且这孩子有志气,不可埋没了,从军也未尝不可。”

    洛儿蹙眉道:“自来皇家看似和睦,实际上有如战场,我实实地不敢让谌儿冒一点险,若有个万一,就算我竭尽心智恐怕也不能护他周全,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爹爹?”岳飞沉吟一时,才道:“洛儿,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见洛儿点头示意他讲下去,才继续道:“你和官家从前最是亲近,更胜过那一母同胞的兄妹,如今为何却如此提防?”洛儿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岳飞冷不防问出来,便也怔住了。

    赵构待她,确是不错的,然而却仅仅是不错,细想起来,却不如眉眉待她的好,良久,才娓娓道来:“我九哥哥和大哥当年已有嫌隙,且得位并非祖宗嫡传,更兼谌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一旦身份暴露,就算能保全性命,却也得受猜忌一声,甚至是软禁;再者,我九哥哥,虽有些聪明,却无太祖皇帝的胆魄与肚量,单看他登极后的作为便可窥一二,李相公才做了几日右相便被罢黜,并且是流放琼州,遇赦不赦,朝中依旧奸党横行,宗伯伯因要求九哥回銮便被处处掣肘,因此九哥哥并不是如汉光武帝那般的中兴之主;其三,”她沉默一时,方有些艰涩地说道:“人做了皇帝,大抵心性都不如从前纯善,九哥哥也是如此,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大不对,若我身为男儿,也坐在那个位置上,一旦知晓谌儿下落,自然不会放任他在民间自由生活。然而爹爹将谌儿托付给我,我不能不为他作万全的打算,况且,单就私心而言,我也是疼爱他的,自然要护他一生平安。”

    岳飞听后,并未说什么,只是沉默,却似乎不信洛儿对赵构的评判,洛儿亦不好多说,只是为那将来的风波狱隐隐的担忧,却紧紧地握了拳,若真有那一天,她不惜与赵构反目,也要救他生还!
70。…第68章 谁知笛里壮士心
    自那晚后,因着军中事务繁忙,洛儿便一连十多日都没见过他的人,自己亦因着挂念宗泽,也带着谌儿亲去探望了好几回,却无一次与他遇上。宗泽已病入膏肓,只是挨日子罢了,卧在病榻上,面容惨淡,说话时字句都是断断续续的,洛儿瞧了,只觉得心酸,只得勉强忍泪道:“宗伯伯……”便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话,眼泪忍不住一串一串掉下来。

    反倒是宗泽比她淡然,气息虽然微弱却平静无波,缓缓嘱咐道:“洛儿,鹏举是个好孩子,可他心里有国家,顾不上你的地方要多担待,谌儿还小,定要谨慎,”仅这短短几句话,已叫他劳累不已,其间断断续续咳了好几次,洛儿忙重重点头,哽咽道:“伯伯,洛儿都明白,您别再说了,保养身体要紧……”宗泽缓缓挥了挥手,在枕上歇了半晌,方道:“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你虽不爱那天家富贵,却应牢牢记着自己是大宋的公主,是赵氏子孙,本朝忌讳武将掌权,在抗金大业上,鹏举将来若有有心无力之事,希望你能站出来帮他。洛儿,你答应我。”

    他目光恳切,其中似乎全是收复失地、复我河山的迫切希望,叫洛儿不忍不答应,可若是答应宗泽,恐怕她和岳飞长相厮守的事情便不会那么顺利,沉吟、犹豫、反复思量良久,洛儿终于认真点头,一字一句道:“若洛儿能帮他收复失地,复我河山,纵是粉身碎骨,也决不皱眉!”宗泽听她这样说,便松了一口气,颓然倒在榻上,彷佛全身的气力都被剥离一般,洛儿急忙上前帮他抚胸顺气,一时好些,宗泽便闭目道:“去吧,我这里病气重,你身子又弱,去歇着吧。”

    洛儿此时对这个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老人由衷的充满了敬意,真的是舍不得就此离去,只想在他身边多陪一会儿,勉强笑道:“洛儿哪里有那样娇气了,我不累,您先歇着,我帮您去看看药好了没有。”将赵谌留在他身旁陪伴,自己去后院瞧药炉上的煮着的药。宗泽自从不能理事之后,便从留守司搬了出来,住在一间租来的民居里,院子不大,只有前后院,干净简朴,并无奢华之器,仆人也不多,只有两个小厮和老管家夫妇,小厮腿脚勤快,老管家夫妇两人忠厚老实。

    其实并不用她亲自动手,刚踏进药房的门,老管家的娘子荀娘便忙丢下手里的扇子,上来劝道:“哪里敢劳动娘子动手,有我就够了。”洛儿自拿了扇子扇着炉火,口里道:“荀娘,您同我客气什么,这几日常来惯了的,宗伯伯一生为国为民,旁人若想服侍他恐怕还没有这个福气呢。”荀娘擦着眼泪道:“怎么不是呢,老爷这样的好人,可惜上天不佑!”洛儿有些后悔自己失言,惹得荀娘伤心,忙岔开道:“药可好了,这便端过去罢!”

    荀娘忙寻了托盘,将药倒进一个官窑青花瓷的碗里,又拿帕子裹了勺子放入盘内,洛儿接过,与荀娘一同向前院行去,转过影壁的一个拐角,便见一群军官簇拥着一个传旨内侍走了进来,里面她认识的只有岳飞与张宪和虎子三人,想必都是宗泽手下的将领,她有心避开,便不过去,向后退了两步,在后廊上等着他们走了再去。

    听着荀娘擦着眼泪絮絮叨叨讲述这宗泽的病情,已有两日水米不进了,心里不由得担心得紧,树上的蝉一声声地鸣叫,冗长而拖沓,叫人听了更觉得心烦气躁,手心也腻腻地出了层汗,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忽然听宗泽的声音饱含悲愤与不甘,直冲云霄,似乎要拼尽全身的力量一般:“过河,过河!”洛儿心里猛然一个激灵,一阵不好的感觉从心底瞬间蔓延遍全身,来不及细想,便朝宗泽房中跑去,刚到门口,就见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悲切的哭叫声充盈其间,双手一个颤抖,药碗便落在了地上,瓷片碎裂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分外刺耳。

    顾不得两旁诧异的眼神,径直穿过人群,走到宗泽床前,只见他双目紧闭,气息全无,面容犹有悲愤之色,跪于床头的宗颖双目泛红,紧紧咬着唇,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宗泽手下的将领似乎都是这种愤恨的情绪,岳飞的一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双眉紧紧皱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不忘将赵谌护在他宽厚的怀中,洛儿心里知道他这副样子定是气愤到了极点,更添一重担心。

    薄薄一卷明黄色的丝帛,浅金丝线绣出双龙戏珠的图案,洛儿只觉得那龙的一鳞一爪都格外刺目,不由得闭了双目,串串泪珠涌出,却忽然听那名内侍喝道:“大胆女子,见圣旨而不跪,如此不知礼数!”洛儿从未被人如此喝斥过,不由得一愣,没反应过来,抬头处见这名内侍高瘦的个子,一张脸白白净净的,两只眼睛瞪起来倒是盛气凌人,显得倨傲无比。只是如此张扬不知藏拙,必是赵构新提拔起来的。

    这内侍见她依旧不跪,刚想呵斥,岳飞忙抢先一步拉她跪下,口道:“内子礼数粗忽,忘上差谅解。”洛儿忙随他跪下,低首时见他额上青筋暴起,想必忍着气,心里大是心疼,轻轻握住他的手,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为这等事生气,叫他放心。那内侍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抬头望天道:“宗留守新亡,列位料理后事要紧,咱家就不讨扰了。”说毕扬长而去。

    众人站起,有几个性子暴躁的便狠狠呸道:“他娘的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子面前横眉立眼的!”宗颖忙安抚几句送了众人出去,岳飞与另外几个将领留下来帮助料理后事,洛儿从宗颖手中拿过圣旨举目略微看了看,官样文章的套话成堆,大体意思却有两个,一是准了宗泽请辞的折子,二是任命杜充为东京留守,以保存力量为名,大军不得渡过黄河。赵构果然同历史上越来越一样了,胆小怕事,不用忠良宠信奸佞,洛儿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圣旨掷回案上,她这一举动别人并没注意,张宪却留心瞧见了,暗暗诧异。当日将一应后事帮着宗颖安排停当,又在宗泽灵前行了礼,便已是深夜,宗颖执意独自守灵,将众人都劝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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