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红尘尽处》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清宫.红尘尽处- 第6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扇……九龙黄盖、紫盖等百姓们想都不曾想过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过去,人们一开始还睁大了眼睛看,但是看过了几样后,就懒懒散散地不想看了。
  “皇上,皇上来了!”总要有个见过世面的耆老跪在地上轻声提醒,人们才会在那一群服色鲜亮、精神抖擞的官员通过之后,注意到那乘高一丈一尺一寸、上面封着金圆顶,四边垂着镂金云彩的玉辇,云龙盘绕四柱,朱帘之内,一尺三寸的云龙宝座置于正中,康熙皇帝端坐于上,玉辇之下,三十六名御前侍卫持刀驾马护卫,目不斜视,也不容许任何人靠近玉辇一步。
  人们被这样的皇室气派给震慑住了,盲从地跟着旁人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众齐声,康熙满意地看着他生长的城市,从百里不见人烟的草原乍入京师繁华之地,众侍卫与初次从征的军士多少都有些不习惯,却听前方的畅音阁又换了歌,是《皇都无外》。
  “皇都无外,更日月光辉,一统车书,祥麟在薮凤来仪……贡筐篚,玳瑁文犀,闻说青云干吕,岛屿平夷,是中土圣主当阳,喜辇下,还将八景题……”
  万岁之声依然震天价地喊着,康熙望着前方,朱红的午门巍然而立,多少百姓敬畏地看着它、多少举子渴慕地看着它、又有多少官员沉重地看着它,而康熙看着它,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像看待一只忠心的老犬。玉辇辘辘驶进午门,太和殿便出现在康熙眼前,汉白玉砌的九层梯台高高耸立,那是九州万方亿兆生民的仰望。康熙下了玉辇,一步一步地踏上去,是登天之梯,站在顶端,康熙感觉自己从地下回到了天上,这种情境,他一点都不陌生,只是有点怅然若失。
  下半晌的宁寿宫里,太后、留瑕与众妃主都穿着正式朝服,妃嫔们大多精心打扮了一番,用水粉胭脂香露把自个儿弄得香喷喷的。太后太妃与留瑕在内寝休息,其他妃嫔则三三两两地在殿里殿外聊天。
  荣妃与德妃没怎么打扮,跟往常没两样,两人一碰面,都笑了,荣妃说:“德妹妹怎么没打扮呢?”
  “荣姐姐不也没打扮吗?”德妃难得地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两人同时用手绢掩口轻笑起来。
  “妹妹们笑什么呢?”人未到,声先到,纳兰惠妃虽然穿着与荣德二妃一样的朝服,但是朝珠与手上的戒指都明显贵重许多,妆容完美地绘在脸上,一派雍容华贵,倒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架势。她与二妃见礼后,故作赞叹地说:“还是你们好,素妆净扮别有风韵,哪像我,老喽!”
  荣妃只小了惠妃几个月,两人同时入宫,哪能听不出惠妃抬高身价的意思?便笑着说:“惠姐姐说哪儿话?举目所及,谁比得上姐姐一分雍容庄重?哪里就显老了呢?”
  “那是,惠姐姐手上这猫眼,瞧着很纯,想必价值不菲。”德妃心中暗笑,嘴上也还是凑着趣说。
  惠妃骄傲得脸上放光,却还要谦逊着:“其实不值几个,但这是我们大福晋的孝心,我这做婆母的,总不好拂了媳妇的意不是?”
  德妃一听就知道这是有意炫耀大阿哥的显贵,她也是生有子嗣的,自然不屑奉承,只是应酬地笑了笑;荣妃却有心杀杀惠妃的威风,故意看着其他的妃子说:“我说大伙儿今儿是怎么了这是?一个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翻倒了珠宝盒似的,金的银的全往身上戴,叮咚响。惠姐姐,你瞧那边那个,一会儿咱去碰她一下,只怕要响个半天呢!”
  德妃忍住笑,别过了脸假装咳嗽掩盖过去,偷觑惠妃,脸上没了笑容,却还装着热络:“皇上要回来,自然是要盛装相迎,这是礼节不是?”
  “得了哟!我的惠娘娘,咱也进宫快三十年了,这里头的首尾,旁人不懂,咱几个老姐妹还不明白?大伙是眼巴巴地盯着皇上回来,雨露均沾,要不,就这一身重死人的朝服,还不盛吗?”荣妃笑着看了惠妃一眼,有意无意地瞄了瞄她的那些珠宝。
  德妃含笑看着殿外,不说话;惠妃的嘴稍稍抽动了一下,堆出一脸假笑:“这也是实情……只是这礼最……”
  “咳!”荣妃在空中摆了摆手,像拍了谁一下,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说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千扮万扮,哪及得上皇上喜欢的那股子灵巧?贵妃娘娘刚才进去时候我见过了,也不怎么打扮,可人家南边来的,就跟咱不同。一笑,就像花开了,一哭,就是我们女人也心疼,怎么怪皇上爱她呢?”
  德妃听着两人互相攻讦,觉得挺有趣,她是个谨慎人,不多招惹是非,可也不喜欢惠妃那自以为是的口吻,就帮腔说:“上回那桩事儿,我们四爷在军中给我写信,说皇上心疼得了不得,还亲自去拜敖包,把那把红毛番贡的佩刀,哦,就是皇上最喜欢的那把,镶着红宝石的,拿去做了祭品呢!”
  “是这话!所以我说怎么扮都没用,皇上回来,一定要与贵妃娘娘说些体己话。她也可怜,去争这个宠,不但是争不过,还平白落了个欺负人的名声呢!”荣妃皮笑肉不笑地说,又转脸去跟别人说话了。
  惠妃又气又恨,正想说话,就看见留瑕走出来,一身贵妃朝服,比往日略重的妆是为了勉强掩盖住苍白的脸色,手上只一颗小小的珍珠,其余就没什么朝服定例之外的东西。一出来看见惠妃,留瑕说:“惠姐姐来了?今儿好漂亮。”
  “娘娘万福。”惠妃打了个千,低头看见手上那颗猫眼石,真恨不得拔起来掼到一旁。留瑕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又回殿内去了,惠妃望着她憔悴许多的身影,倒真的心中一软,竟硬不起心肠也寻不出由头恨她。叹了口气,心中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康熙带着太子等一众阿哥过来,小太监早已一路飞报,众妃主乱了一阵,按照昭穆次序站好。留瑕先站出来,接着是太后太妃,端坐在正殿上,等着康熙等人来磕头请安。
  一阵脚步杂沓,由远而近,康熙三步并作两步进殿,一甩马蹄袖,领着阿哥们一起跪了下去,齐声说:“儿子恭请太后圣安。”“孙儿恭请皇祖母圣安。”
  “都起来。”太后拭着泪,欣慰地看着这群儿孙,又将手一让,“给太妃请安。”
  康熙起身,阿哥们还跪着,康熙打了个千,却不下跪,用家常的口吻说:“玄烨给皇姨请安了。”
  “皇上,皇姨跟你母后,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等你回来呢!”淑惠太妃清楚自己的身份,因此也不敢像太后那样直称“皇帝”,执庶妾之礼,也称康熙为皇上。
  “有劳皇姨惦念,玄烨也很是想念母后跟您呢!”康熙温馨地说,却不是用“儿子”自称,只是“玄烨”。当他转过头来对阿哥们说话,则是严父的口吻:“还不给太妃请安。”
  “孙儿恭请皇太妃慈安”众阿哥磕头行礼如仪,太妃则没有再谦辞。
  太后吩咐人给皇帝看座,坐定后,留瑕等一众妃嫔站到康熙身前,整齐地蹲下身去:“奴婢恭请皇上圣安。”
  康熙让她们都起来,由于留瑕站得最近,几乎就站在康熙身边,可是却连一眼都没看他。太后与太妃都注意到了,太后微笑说:“贵妃刚从畅春园回来,身子还弱,不立规矩吧!来人,给贵妃看座儿。”
  留瑕蹲身谢了,搬座的小太监受到太妃的眼神指示,把座位搬到康熙旁边,留瑕略一迟疑,还是欠身坐下。
  太后问了好些话,康熙都一一回答。殿里人多,就连康熙与留瑕也坐得有些挤,留瑕的朝裙又宽,她低眉敛目,却时不时地觉得有东西蹭着小腿,低头仔细看,却是康熙。他把脚藏在留瑕的朝裙底下,有事没事就碰她几下,留瑕偷偷移开脚,正好太后转头去问三阿哥话,足踝上却被他勾回原位,侧头,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外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请过了安,康熙带着阿哥们离去,他还有事情要处理,众妃主就散去了。留瑕在回宫的路上沉默不语,瞥见巴雅尔与佟贵人跟在身后,她此时才注意到,巴雅尔也与其他妃嫔一样打扮得十分美丽。十八岁的巴雅尔脸上泛着红晕,正在与佟贵人解释刚才康熙说过的草原风物,眸子闪闪发亮,留瑕有什么不明白?心头却越发地郁闷沉重起来。
  一到承乾宫,留瑕刚换下朝服,就要梳头太监给她卸妆。太监迟疑地说:“主子,一会儿如果皇上来了……”
  留瑕疲倦地一笑,示意他快点把妆卸掉,梳开长发,梳子上却一连缠了好几根头发。留瑕透过镜子,看见太监故作镇定地把掉了的头发弄掉,其实她很清楚,头发掉得多,是气血亏损的征兆。留瑕自己要过了梳子,抓着头发,随便地梳着。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天色暗下来,是要用膳的时间了,留瑕懒得梳髻,任长发披散,随便地用了一小碗饭跟几碟素菜,就又坐到妆台前,望着镜子出神。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巴雅尔,她也卸去了朝服,一身淡金色缎面洒绣蝴蝶旗袍,留瑕只觉眼前一亮,勉强地微笑着说:“妹妹这一身好清爽,我从前也最喜欢这些淡色了。”
  巴雅尔虽然娇小,但是穿起旗装有种小女孩似的天真可爱。她抱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是给康熙做的一件湖色长袍,早先是留瑕裁好了料子要自己做的,但是巴雅尔说想学着做针线,就拿了去。留瑕看着她站在跟前,俏生生的有如百灵鸟般活泼,粉嫩红润的脸庞、朝气蓬勃的明眸,她说了什么,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恍恍惚惚觉得很羡慕,多么年轻……
  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但是留瑕浑然不觉,她的思绪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直到听到巴雅尔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喜悦喊:“皇上吉祥。”
  留瑕身子轻轻一晃,坐在椅子上,缓慢地侧过头,看着西暗间的雕花折门边,仿佛不认识,左手抓着的长发松开,如飞瀑般披落,挡住了她苍白的脸庞。
  康熙背着手立于门槛外,换了件早已不穿的米白色长衫,银色腰带上系着明黄荷包。他这些年胖了点,衣服显得有些小了,可还是从前留瑕给他做的那件。他静静地望着门内的她,眸光中游走着温柔的光,还是那样炽热,他专注地凝视着留瑕轻轻发抖的右手,直到那把黄杨木梳子落地……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穿越半个房间,留瑕的心跳得让自己都觉得乱,是谁的手,拨开长发?留瑕瑟缩了一下,偏过头去,想阻拦那太过明亮的视线,那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脸庞,粗糙的拇指擦去一滴凝在眼睫尖的泪,一双手臂,将她牢牢地从旁箍住;谁的唇,吹出轻细的气息,落在耳边?留瑕没有说话,西厢很静,只有衣料轻轻摩擦的声音……
  突然,巴雅尔打破了这片宁静:“皇上,这是您的衣裳。”
  留瑕的身体僵了一下,惨然一笑,正想挣脱康熙的怀抱,却被拥得更紧,康熙夹着她,当着巴雅尔、当着所有的太监宫女,把内寝的折门用力关上。
  脱离了所有人的窥视,留瑕的眸子在幽暗的内寝里显得明亮许多,她愣愣地看着康熙把门关起来、看着他走近,她猛然想起之前的梦境,康熙那鄙夷、伤心而又悲愤的目光闪过她眼前,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避开了康熙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螫了一下。康熙的手停在半空,他错愕地注视着避在一隅的留瑕,原先乌黑柔亮的长发看起来没有光泽,素白中衣穿在她身上,像纸人般单薄,似乎一推就倒,腕上那环白玉镯像个手铐,沉重地落到手边,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撞碎她的骨头。
  留瑕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康熙觉得自己像只大老虎,正在欺负一只无辜的小鹿。她几度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康熙的心,也跟着提高又放下。他想问,却怕问得不对惹她伤心,也是有口难言。
  留瑕静静地站在床前,一手攀着帐钩,她没有哭,眸光里澄净无波,这些日子以来紧紧压抑着的痛苦怨恨,因有太多的顾忌,不敢哭。以为在康熙回来之后,她就有了可以痛快哭一场的理由,但是在看见他的时候,突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纷乱的思绪撞进心底,乱得让她手足无措。
  留瑕思忖再三,处在这个位置,各方人马都在盯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行差踏错,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吸了口气,顿时觉得天地悠悠,无处可容身,万念俱灰,不如归去,她强压住颤抖的声音:“我好想逃。”
  声音那样轻,听在康熙耳里却如雷贯耳,他退了半步,腿撞到内寝的小妆台边,顺势往后一坐,不敢相信地看着留瑕,想提气说话,胸口却郁闷地发不出声音。奇怪的是,他不觉得生气,只觉得一种被抛弃似的悲哀,他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内寝,不过一箭之地,却是七年夫妻恩爱,十三年的相知相惜,一起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