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红尘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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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红尘尽处-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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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瑕抽抽搭搭地收了泪,康熙亲自去拿了手巾,给她擦眼泪:“睡得好好的,怎么哭了?谁给你气受?嗯?”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留瑕缩在康熙怀里,小声地说,“我跟巴雅尔、跟那些小秀女比起来,老了……”
  “谁没有老?朕还比你大十二岁呢!”康熙也不生气,只觉得她傻得让人怜惜,亲着她的额头说,“巴雅尔也好、小秀女也好,朕有没有她们都不挂心,可是只有你是朕先爱才娶的,你跟她们不一样,不要多心。”
  康熙好说歹说劝了一车话,留瑕才渐渐地睡着了,她握着康熙的手,好像怕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似的。康熙担忧地看着她,他敏感地意识到,留瑕对他的依恋与日俱增,是不是宠坏了她?康熙想抽开手,一动念,又放弃。在她身边的感觉是如此契合亲密,他知道总是要有几天离开她,可是留瑕变得这样脆弱,怎么放得下心?
  “朕不在的时候,你受了多大刺激呀?”康熙在心里问,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问出口,抱住她,康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康熙在回京之后,对太子监国,表示嘉许,而去年太子立妃就表示已算真正成人,康熙在私下与臣子闲聊时,甚至暗示自己有意思提早传位给太子。索额图得知此事,简直乐翻了天,若不是端着个相臣架子,真恨不得来一嗓子。
  等人都退了,索额图一边收拾着机密文件,一边捏着嗓子,学着正旦声调,自己一人哼哼唧唧着《大保国》109里的段子:“文站东、武站西,朝贺哀家,哭一声老皇爷晏了龙驾,撇下了小皇儿难立邦家,太师爷奏一本进宝年下,各国的众王子朝贺中华……”
  前面有晏驾的不祥之语,还压着声音,后面可就亮起声来:“将江山付太师权且代驾,候幼主成了龙原归邦家,写合同金殿上玉玺来打……”
  一曲唱罢,满意地捻了捻胡须,索额图知道康熙对他多有防备,若是康熙退位做了太上皇,太子主政,索额图一是头号辅臣、二是头号皇亲,荣华富贵不说,最主要是能多恩荫子孙做官、布置私人。索额图的如意算盘越打越开心,一处理完蒙古的事情之后,就兼程赶回北京,人逢喜事精神爽,丝毫不觉疲惫。
  一到京师,康熙就召见了他,两人说了一阵话,索额图见到康熙神色有些疲累,就深深地叩了个头:“皇上,您要保重身子,老臣这才几天不见您,您就憔悴了许多,皇上的身子,是咱大清的国本啊……”
  说着,就擦眼睛,康熙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这几日没睡好,你刚回来,朕放你三天假,回家休息、喝喝接风酒,再来当差吧!”
  索额图退出去,康熙就忙不迭往后一靠,叫了按摩处的太监来揉肩。太子进来回事,见他大白天就腰酸背痛,也吓了一跳,连忙过去,亲自给他捶腿:“阿玛,要不要传个太医来给您请脉?”
  “不用……左边些,轻点,阿玛的老骨头禁不起你这牛劲。”康熙闭着眼睛,一边听太子回事,一边下指示,听他这几件户部管账的事办得不错,心中略感欣慰:“这些事办得好,果然立妃之后,人也稳重不少了……”
  “阿玛是圣明天子,儿臣才智平庸,只能尽力巴结着差事,盼着勤能补拙,及得上阿玛一分,就是儿臣的福气了。”太子恭敬地回答,康熙一笑,拍了拍他的手,又闭目不语。
  太子凝视着父亲,突然想起小时候也有一回,康熙坐在炕上,靠在大迎枕边养神,留瑕带着他跟四阿哥进来,轻轻一推四阿哥,四阿哥就噔噔地跑上去,扑在康熙怀里。康熙对他一招手,他也跑上去,父子三人玩成一团。留瑕赶忙把条桌撤到一边,怕撞到,四阿哥与太子一人一边,坐在康熙腿上,留瑕含笑看着他们,康熙忽然很认真地对她说:“怎么样?喜欢吗?我们也来生一个?”
  “不正经!”留瑕红了脸,康熙抱着四阿哥跟太子,看着留瑕脸红的窘迫样子直笑,留瑕一跺脚,“还说是皇上呢!说这些疯话,真气死人。”
  “哦?原来是不喜欢阿哥,还是你要个格格?”康熙还逗她,又转脸问太子,“胤礽,你想不想要个妹妹?”
  “我要!”太子当时还不知道是康熙在逗留瑕,认真地回答。
  留瑕脸上的红晕都红到耳根了,瞪了太子一眼:“小没良心,跟着皇上乱闹。”
  “怎么?不乐意跟朕生个孩子?”康熙笑嘻嘻地说。
  “当然,别说一个,半个都不生!”留瑕一捂脸,扭身踩着花盆底跑了。
  太子想起这件往事,轻笑出声,康熙睁眼:“笑什么呢?”
  “想起瑕姨从前做女官时候的事了。”太子一长一短把往事说了,又笑着说,“其实后来想起来也觉得好笑,孩子哪有生半个的?”
  康熙也笑了,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眸子里闪着温馨的光:“那时候好,你们哥儿俩跟在朕身边,父子仨都归留瑕管,说说笑笑,也不避那些有的没的,倒真像一家人。你们俩大了,不方便一趟趟进后宫,你们是留瑕带大的,她是你半个亲娘,朕也不疑心什么,只是外头人多口杂,传出些没影的事,难听;老四越大,性子越冷,去年下了一趟江南,见识了地方,朕看着他对国政颇有见地,不过个性也变得有些乖戾;留瑕也是,前些日子小产,一直不开心,朕回来一个多月,唉……”
  康熙突然住了口,用个叹气带过,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把太子当成了个男人,所以才说出留瑕的事,又猛然发现跟太子说这些闺房中事甚是不妥,他不动声色,只摇了摇头。
  太子犹豫了一下,才斟酌着说:“瑕姨也可怜,太后让瑕姨去畅春园休养,是儿臣送她去的,那时候,憔悴得让儿臣都认不出来了。也遣太医轮班去照顾,太医回来,儿臣问起瑕姨的病,说得了夜游症,每天晚上都到清溪书屋去,在阿玛的屋里走来走去,儿臣听了,实在想哭……”
  “夜游症……”康熙眸中惊讶的光闪了闪,又暗淡下去,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朕也心疼她……可是她晚上总是哭,舍不得凶她,任她哭,又怕她伤身子,朕实在没办法……本不该跟你说这些个,只是你跟她熟,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帮着劝一劝。”
  “儿臣有个想头,阿玛若不怪罪,儿臣想说出来,给阿玛参考。”
  康熙抬了抬手,有些讶异地说:“说,说出来。”
  “立瑕姨为后。”太子胸有成竹地说。
  康熙不解地看着他,一手抠着黄绫袱面的迎枕:“为什么突然提起立后的事?”
  “瑕姨与阿玛的事,儿子都看在眼里,其实阿玛当年册瑕姨的时候,儿子跟老四都是高兴的。她现下因为没了格格,整日郁郁寡欢,儿臣前些日子与石氏(太子福晋)谈起,她说‘不知是不是怕失宠’,儿子当场就照脸啐她,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呗!”太子笑了笑,又正容说,“可是细思下来,只怕还有些道理。若是将瑕姨扶正了,也就安了她的心,再说,德容言功,瑕姨拿起什么都是后宫第一,所缺者,只有子嗣而已。儿臣是太子,额娘又去得早,若是阿玛要将瑕姨扶正,儿臣愿拜瑕姨为母,省得旁人说三道四,不知阿玛觉得如何?”
  太子一口气说完,条理清晰,康熙深以为然,正要应允,话一到嘴边,又机警地在舌尖打了个滚,咽下去:“你这建议不错,朕与太后商议之后,再来定夺,你去户部办差吧!明日中午与朕一同用膳。”
  太子退出去,康熙透过窗子,看着他走出乾清宫,眸子里有种防备的光,他叫来大太监梁九功:“太子与索额图刚才见过面了吗?”
  “回皇上的话,太子在乾清门前与索额图说了几句话才进来的。”
  “你去敬事房找顾问行,要他去查查看,索额图与承乾宫往来如何?送了多少东西?还有,太子福晋石氏跟后宫的来往,也查清楚,明天中午之前给朕回话。”康熙斩钉截铁地交代,梁九功把他的话复诵了一次,见康熙点头才退出来,康熙颓然倒回枕边,幽幽地说,“留瑕,不要连你……也盯着皇后的位子……朕……是个不祥之身……只怕不能立后……也不愿伤你啊……”

  畅春园。康熙三十五年夏

  皇室又前往畅春园避暑,留瑕还住在太朴轩里,她这会儿正蹲在后院天井中,亲手修剪着院子里的桂花。这是她的一点小小消遣,天井地面都铺着砖,平整如镜,留瑕在后院养了一溜盆花,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来照料。
  当然,大多时候是交给太监们去打点的,只是在这个与自家一模一样的院子里修剪花枝,让留瑕想起幼年在南京的往事。南京的家里,种着四季不同的花,种花莳草是留瑕之父阿郁锡的兴趣。他办完了公事,回家一换下公服,就要去看看他的花,那个辰光,是家里张罗晚饭的时候,阿郁锡指着花草,一株株教留瑕认,留瑕听过,转头又都忘光,但是他只是微笑,又从头教起。
  “留瑕,这是指甲草,去,去拿块白矾来,阿爸给你染指甲。”
  “阿爸,指甲红红的,好像流血,不好看……”
  留瑕抬起手,看着自己至今依然无色的指甲,握着花剪,噙着一抹寂寞的盈盈浅笑。每次平视着这些花草,总让她感觉不孤单,她越来越想念南京的家,虽与千门万户的紫禁城相比,小得太多,但是有种小门小户的充实。身为正一品的将军,又是科尔沁台吉,在南京就是个土皇帝,可是阿郁锡就愿意住在鸡鸣寺附近的小巷里,在南京,巷弄邻里暗自都说留瑕的家是“蒙古王府”。
  就这么一家三口、管家夫妻、两个丫鬟跟厨娘,开饭时就在正厅开两桌,主人一桌、下人一桌,说说笑笑也不拘礼,不像在宫里,另外还要跑到宫中其他殿去吃。空落落的大房子里,一个人吃着一桌子满满的菜,却越显空虚。
  很久不曾想起南京,一想起,总觉得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少女时代对父母的莫名怨恨,隔着十多年回头看,也觉得可笑。有了男人才明白,原来自己心中一直都有父母的影子,她希望能有那样一夫一妻的平凡生活,像这样盛暑的时候,晚上都在院子里乘凉,听着外面卖晚香玉、茉莉花串的吆喝声在青石小巷中回绕。
  买卖讲究吆喝,南京话不像宁波话那样爽脆泼辣,随便哪句话都伶俐;也不像苏州话那样柔媚小意,起头就像拨弦调音,要唱起来似的;南京话平稳中带着一丝潇洒,吆喝起来,那个味儿就是不同。
  “晚香玉……茉莉花……小大姐瞧瞧我的花儿,买卖好说,看看不用钱……”
  夜再深些,就有小贩敲着梆子、挑着担子经过,担头的锅碗瓢盆撞击着,发出打小锣似的轻响,一阵甜丝丝的味道飘进墙内,小贩的声音也跟着翻过院墙:“小小姐、小小姐,糖心莲藕您最爱、八宝莲子您喜欢,老头儿挑山挑水,熬一碗甜粥哄您快快长大哦!”
  这段吆喝是冲着留瑕来的,每到此时,家里就有好一场拉锯战。留瑕眼巴巴地看着父亲,阿郁锡起身,要开侧门出去给她买甜粥,留瑕的母亲西林觉罗夫人却总是说:“别买太多,留瑕馋着呢!捧不了两只碗,一大海碗甜粥倒吃得干净。吃太多甜的,回头牙疼!”
  “就这一个女儿,将来长大了是人家的,想吃想喝在人家家里都得克扣着,不趁着现在多宠着些,往后心疼,那才叫后悔呢!”阿郁锡抱起留瑕,一手从袖里摸出碎银子,“走喽!去吃甜粥喽!”
  结果每次都买得太多,总要把丫鬟们叫来一起吃才不浪费。上回南巡时候,留瑕特别等在侧门,也在同一个时候,看见粥担挑了过来,但是担主早已不是那个矮胖和蔼的老头,吆喝声也不再专属于她。那小贩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看见大半夜的,沉寂已久的“蒙古王府”冒出一个美人,还以为是狐仙,说了一大通大仙饶命之类的话。留瑕无奈地笑了笑,把碎银子放在担头,递过一只海碗:“莲子粥一碗,莲藕搁上头,还要白果跟红枣。”
  在小贩敬畏的目光中,留瑕捧着碗回到院子,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吃起来,却觉得不是从前的味道。她在宫里也吃过很多种甜粥,自己也试着在小厨房里熬过粥,就是再也找不回小时候的那股甜香。
  “额娘……额娘……”十三格格的手在留瑕眼前晃了晃,她回过神来,十三格格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旗袍,“额娘,我跟胤祥去四哥府里玩,好不好?”
  十三阿哥胤祥站在过道,见留瑕看他,走了过来,漂亮地行了半礼:“娘娘吉祥。”
  “十三爷吉安。”留瑕一点头,微笑着问,“怎么突然想到去四爷那儿?跟敏嫔娘娘还有阿玛说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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