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羊- 第26部分

安妮说：“哦，你长得很好看。”

朱利安托住安妮的手抽搐了一下，下一秒安妮就收回了自己的手，说：“不过，还是没有我们王子殿下好看。”

朱利安咬碎银牙。

雷恩忍着笑，无视朱利安悲愤的眼神，对厨师点点头，说：“上菜。”

很快餐前饮料和小点都上来，安妮开吃。

安妮吃东西的时候，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食物上，完全不在意朱利安瞪着她的不可思议的眼神。她优雅地把自己的东西吃完，接着吃雷恩递给她的东西。

朱利安瞪了半天发现她没反应，觉得反而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了，便眼观鼻鼻观心，只时不时瞄一眼安妮，感叹她的好胃口。

朱利安又看了一眼雷恩，忽然发现雷恩温柔微笑着的眼里有着很悲切的怜悯，心下一颤，低了头，开始专心于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不再看她。

第二天，雷恩带着安妮去了后花园。

雷恩的后花园平时没什么人来，除了两个资深女官，其他人都不会随便进出。

他拉着安妮的手一路走去，安妮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雷恩的手上。雷恩的手温暖干燥，因为从小习武，手指骨节分明而有力，掌心厚实，被握着倒让安妮有那么一点儿欢喜。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安妮。”雷恩说。

“嗯？”安妮答得心不在焉。

雷恩笑道：“我的母亲。”

后花园地势并不平整，不知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工铺就的，有高高低低的山丘和坡，丘渠间是花丛和温暖的流水，热气蒸腾出来，看上去似梦似幻。拐过几个弯，走进花坛深处，入眼是一栋小楼，优雅别致，藏在群花丛中，若不是有人带路，倒还真不好找。

雷恩说，她的母亲就住在里面。

雷恩的母亲，东部王国路易国王的第二个皇后，伊蒂丝，端庄地坐在沙发里，手里抱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

“母后。”雷恩行礼，而伊蒂丝看都没看他一眼。

安妮站在一边，认真地打量伊蒂丝说：“啊，她是你的母亲吗？我听嬷嬷说过，人类都有母亲，人是通过肉体一代代繁衍下去的。”

雷恩望了眼安妮，没接话。

安妮走到伊蒂丝身边，低头看着她，叹道：“还真是长得很像，雷恩，你是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吗？哇，可是她的身体那么小……”安妮转头看了眼身材颇为高大大雷恩，“她要怎么样才能把你生出来啊！哦，对了，你生出来的时候是小孩。嗯？你出生的时候有多大？”

雷恩对安妮的问题很耐心地回答说：“人类的孩子生出来的时候也就像这个洋娃娃那么大。母亲生孩子是很痛的，但每个母亲都是这样过来的，经历过分娩的苦，就是一个新生。”

安妮似懂非懂点点头，“好厉害。”

“所以，每个母亲都是伟大的，她们不仅承受了痛苦把孩子生下来，而且真是为了孩子能付出一切。”雷恩轻轻挽起母亲的手，将她额际散落的发整理到耳后。

可是伊蒂丝依然傻傻地看着前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伊蒂丝身边两个女官微微屈身行礼，悄然退下。

“你的母亲……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对。”安妮皱着眉观察呆住不动的伊蒂丝。

雷恩问：“安妮，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霸气书库…87book＇像母亲爱孩子那样，或者像孩子爱母亲那样。”

安妮茫然摇头，说：“海魔女没有母亲。我们是海底灵气孕育出来的生命。”

雷恩点头，把手伸向她“安妮，过来。”

安妮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然后雷恩又将安妮的手与伊蒂丝的相握。安妮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伊蒂丝的手实在太柔软了，暖暖的，软软的，她不禁把自己的两只手都握上去。

“哇，这就是母亲的手啊……”安妮惊叹。

雷恩看着她微笑。

“可是，雷恩，你的母亲为什么不说话，还一动不动。”安妮问，“我可以跟她说话吗？她能听见吗？”

雷恩握着伊蒂丝的另外一只手，说：“她病了，安妮，她病得很严重。”

“啊……”安妮凭借海魔女的直觉，感觉到雷恩的难过，站起来，抱住他。

雷恩因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一僵，但没有推开。

安妮的怀抱，也是温暖的。

半晌，他才在她的怀里说：“安妮，你可以经常过来陪陪她吗？”

“好。”安妮用力点头，说，“我很喜欢你的母亲。”

雷恩忽然鼻子一酸，竟有点想哭。他反手抱住安妮，不敢抬头看她。

要怎么样才能开口跟她说：安妮，你是我带来的一枚药？安妮，我要把你牺牲掉，以换取我母亲的重生。

三天后，东部王国被开除的前法师联盟的副主席，克里斯？安多拉到访。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节日快乐，放假都开心吧？

43

43、债　。。。

43。

克里斯？安多拉本是一个年轻人，年龄不过三十，可是他的头发全都白了，双眸一只紫一只黄，脸上的皮肤泛着青光，一眼看去，就阴森得令人心惊。这些变异，是传说中触犯了禁忌的惩罚。

但是安妮并没有把克里斯放在眼里，在她看来，人类长得再怪异也是正常的一类生物，在海里她什么妖怪没见过？就算克里斯长了八个脑袋十双手，她也不会因此多看两眼。

这天安妮又跟着雷恩到伊蒂丝那里，同伊蒂丝说说话。安妮不是个话多的孩子，但她挺喜欢跟伊蒂丝说话的。因为安妮是个喜欢跟自己说话的孩子，可是跟自己说话并不能得到一种与人分享的愉悦——尽管无论安妮说什么，伊蒂丝什么反应都没有。

昨天安妮说到她小时候为了美女海伦与人打架的事情，今天则打算说说自己的初恋。故事说到安妮第二次见海王子的情形，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安妮抬头一看，是雷恩，还身后跟了朱利安和克里斯。

因为他们的到来，安妮只好中断了自己的故事，为此心里有点不高兴，不过她发现雷恩脸色不太对劲，眼神飘移不够专注，也便不表态什么。

安妮看着雷恩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平视她。

“安妮。”雷恩轻轻唤了一句。

安妮依然不说话，她知道雷恩有话要说，她在等他说。

“你可以救我母亲吗？”雷恩轻声问，他冰蓝的眼睛里有一种哀伤，在慢慢碾磨。

“我？”安妮诧异。

雷恩仿佛欲言又止，咬着下唇，最后才说出了这话：“安妮，可以为我做药引吗？”

安妮先是惊讶，然后不说话。雷恩叹一口气，将她抱住，说：“只有你能救我的母亲。”

她的下巴搭在雷恩的肩膀上，看到雷恩背后的朱利安冷漠的脸，以及克里斯？安多拉似笑非笑的异样双瞳。

“你们要我怎么做？”安妮问，声音清冷。

“你每天要吃一副我给你配的药，九天一周期，要持续九个周期，然后你的血，就可以成为治疗伊蒂丝陛下的药。”克里斯直视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然而他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阴冷。

安妮眨了下眼睛，想了想，笑了起来：“原来你带我回家，带我来看你的母亲，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这话她是对雷恩说的。

安妮单纯，可是不傻。

“以前嬷嬷说人类很坏，可是我不认同。我觉得，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在海魔女看来人类又可怜又可悲，但难说人类看海魔女也是同样的呢？不同的种群很容易因为彼此的不同而排斥对方，但我一直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即便是海王的子民里也有卑劣的小人，人类又何尝没有高尚的人　？＇霸气书库…87book＇种族不能代表荣耀。”安妮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所以我甚至想，人类和海魔女也未必不能做朋友。雷恩，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利益纠纷，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

雷恩无言以对。

“而我一开始就错了，对吗？”安妮笑了，眼睛弯弯的，像禁忌之海夜空的月牙。

“是的，安妮，我带你回来就是因为我的母亲。”雷恩低声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我救了你的命，雷恩。”安妮双手撑在他的胸前，双目盯住他，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的脸庞，清晰可辨。可惜，看透了面目也不能看清楚人的心。

“安妮，我没有选择。”雷恩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他从小就知道什么叫道义，可是他没有选择。他下海的初衷，便是要抓个海魔女回来。

“知道了。”安妮站起来。

三双眼睛都看着她。

安妮提起裙摆，轻笑道：“我拒绝。”

朱利安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说：“安妮，你没有选择。”

安妮抿嘴，抬眼瞪他，黑色的眼眸恍若星辰。下一秒，一道蓝光从安妮掌中铺展开，朱利安一惊，克里斯早就一把将他拉开，蓝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愣了好几秒朱利安才反应过来，周围蓝光覆盖的地方已经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冰，他的衣袖竟然都冻住了，“哗啦”一声，四裂开来。若不是克里斯为他挡了那一下，他的手臂恐怕也随着这衣袖碎裂了。

安妮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手掌，低喃：“果然用不出力量了。”

克里斯微微一挑眉，只一伸手，顺着五指延展出了五道金光，如绳索般，一下就将安妮捆住！安妮大惊，想要挣扎，却如何挣扎得掉。

“冒犯了。”克里斯礼貌地微微躬身，保持着一贯良好的贵族礼仪。

安妮用力瞪他，怒道：“放开我！”

“希望你能配合。海魔女，配合会比被迫好很多。我不会伤害你，治好了伊蒂丝陛下后，就放你回去。”克里斯态度和善，只是配上他那气质，反而有了惊悚的效果。

“我才不相信你！”安妮继续瞪眼。

“我不介意。”克里斯微笑，食指轻轻一抬，安妮就觉一阵困意袭来，闭了眼睛，软软地倒下。

安妮的第一次用药，是被雷恩亲自灌下的，那时候她还昏迷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喝完药后两个小时她醒了过来，或者说，痛醒了过来。

安妮捂着心口倦在床上，眼泪哗啦啦淌下，心里像似有虫子在钻，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窗外下着雨，潮湿阴冷，花园里的树木被风刮得哗啦啦作响，入秋后的雨一场冷过一场，空气都是带着湿气的凉。

“安妮！”雷恩抱住她，一阵心慌。安妮死死捏着胸前的衣服，脸色发白，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推开雷恩或者说什么话。

“来人啊！”雷恩向门口叫道。

门前一侍女慌慌张张开门，看了过来。

“快去叫克里斯大人过来！”雷恩喊道。

“不用了我来了。”克里斯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微微笑。

雷恩见他这么轻松，不禁皱了下眉，问：“她怎么会这样？”

克里斯收起笑容，慢慢踱步过去，说：“我告诉过你的，殿下，这才是开始。”

雷恩抱着安妮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确实，克里斯说过，做药引的人会很痛苦，但是他没想到会痛成这样。

“她需要用八十一天喝下八十一副药，每一种，都会让她痛不欲生。”克里斯收回停留在安妮身上的视线，定定地看着雷恩，说：“殿下，选择只有一个，我以为你已经下了决定。”

雷恩轻轻地抚着安妮的头发，轻得仿佛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最后很轻很轻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安妮说，她以为人类和海魔女可以做朋友；安妮说，她以为她可以和他做朋友；安妮说，雷恩，我救了你的命。

而他说了什么？他说，生死与共。这句话在如今看来无端多了讽刺的意味，什么是生死与共？只要不死就不用与共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雷恩谈不上对安妮有多少感情，心里却还是喜欢她的。安妮单纯而善良，有点呆呆的，却也可爱。况且她确实是出于善意救了他，跟他回来，而他却利用她的单纯来加害于她。雷恩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这样的亏欠过一个人，更没有过这么巨大的负罪感。克里斯说得对，他已经做了选择，他带安妮回来就不是怀着单纯的目的，现在又何须惺惺作态？

安妮不只是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她好容易睁开眼把视线停留在雷恩脸上，身体还抖得像个筛子。

“安妮，今日你身上所有的痛苦都是我欠你的，把帐记下，他日你无论要我还什么，我都答应。”雷恩俯□，认真地看着她说。

安妮忽然嘴角向上抽了一下，似笑非笑说：“还你的命呢？”

雷恩一愣。

安妮伸出手，指甲猛地扫过雷恩的脸，五指红印顿时出现在雷恩的脸上！雷恩没有闪躲，纵然是火辣辣的疼，他依然只是看着她，温柔地微笑，然后伸出双臂，将她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人看吗？桑心啊~~~~~~~~~

44

44、逃亡　。。。

44。

一天中有一半的时间安妮都处于昏睡状态，而另一半时间，不是痛醒过来，就是还没有痛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