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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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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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绯红按住山壁,正转身时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颜色诡谲的鲜血如雨幕般落下,石室中央,朱陵惨然而立,唇角似乎还有一抹微笑,池杳冥人在半空,风飏飞舞纵横,将近身的鲜血俱都震飞出去,石室中弥漫了朦朦的血雾,他的枪势顿住,于落地的瞬间反手扯下身上的大氅,手指松开,那大氅便牢牢包裹在地上仅剩的一名药人身上。

雪绯红下意识地回冲,在池杳冥落地的瞬间将他接住,随后合身扑了上去,把他牢牢地护在自己的身底,余下的血雨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她的背上,衣衫发出一股焦臭的气息,后背便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轻轻吸了口气,脸颊正贴在池杳冥的颈间,他的皮肤是骇人般地凉,那种凉意直直透入她的五脏六腑,和着背上的奇痛阵阵,竟也相得益彰。

她慢慢抬起头,正对上池杳冥一刹那有些恍然的眼眸,随即一只修长的手揽住了她的腰,池杳冥轻轻撑起身子,喘了几口气,“不碍事吧?”他俩异口同声。

愣了一下,池杳冥笑笑,随即绷起面容,“你后背的伤……”

“皮肉伤而已,”雪绯红打断他,“是毒血,所以没有关系。”

“但是,”池杳冥的眼光越过她的肩膀,“衣服破了啊。”

雪绯红张口愣在那里,这时才感到后背除了疼痛,还有一阵阵凉意,衣服被毒血腐蚀得把大半的肌肤都露了出来。她在山村,当着池杳冥换上衣衫时眼睛都没有眨,此刻伏在他身上,瞧见他眼里的微微笑意,脸却有发烧的预兆。

池杳冥的大氅下是一袭白袍,他伸手解下了外衫,递给雪绯红,她愣了一下,“别,这么冷,你身子受不了。”

“那你就要我这样同你过去呀?”池杳冥微微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柳下惠。”

雪绯红脸上一红,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袍子搭到了身上,“那我们快走,好赶紧给你找件衣服来。”

池杳冥点点头,又顿了顿,低首看了自己的腰胁,在雪绯红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手捏住了银针的尾,蓦然使力将针抽了出来。

雪绯红不由得轻呼了一声,看到他痛苦地仰起头,脊背绷出一条弧线,身子若脱了水的鱼一般瑟瑟地颤抖,将闷哼紧紧压在了嗓子里。

她大惊之下连忙抱住他,“你疯了,”她急道,“贸然动它做什么!”

池杳冥咬着牙,嘴唇颤抖着,“留着它也没用了,刑钎封住的是身上的气门所在(琅衍刺的也是),动不得内力,方才既然已经强调用了内息,它扎在这里岂不是多余。”

“你……”雪绯红张着嘴,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好,末了只低低道,“疼就别忍着了,叫出来会好一些,又没有别人在这里。”

“我不是别人么?”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朱陵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墙壁,“三公子和雪姑娘果然心意相通,配合竟如此巧妙,我只当是我在拖延时间,却料不到你们是有意让我拖延的。”

“不然你以为我会容你说那么多的废话么?”雪绯红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青年身上的衣衫也变得破烂,其下露出的肌肤青肿溃烂,隐隐有蔓延的趋势,“只是没想到你会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朱公子,这样,真的值得么?”

朱陵惨然一笑,“我当然不想死,”他的眼神已经接近于迷离,“俗话说要封妻荫子,我连妻子都还没有,怎么就会想死呢。”他仰了头,一径喃喃道,“圣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凭什么偏我就得夹在中间没个周转,琅三公子你也真是,在谷里面住得好好的,干嘛出来搅浑水……”他的神智显然已经不清了,懵懵地用头撞着身后的墙壁,“钟姑娘,我救了你,你却不领情,走得那般痛快,连找……都没找着,朱陵,有那么讨厌么……”

雪绯红愣在那里,看着面前的青年陷入虚儋,她恍然地转头瞧瞧池杳冥,他也在注视着她,眉目中一片凝定,她吸口气,在手腕上划开一道伤口,俯身捏开朱陵的下颌,将鲜红的血送入他的口中。

做完这些,她慢慢走了回来,在那个被池杳冥护住的药人前停住,揭开他身上已经被腐蚀得破烂的大氅,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眼神涣散,一身蓝布衣衫几成碎布,足上是一双土布棉鞋,也磨得黯淡不堪,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面孔,想知道为何池杳冥会几乎丢了性命地去护持他,蓦地,眼神一凝,“他……他不会是……”

“大概吧。”池杳冥叹口气。

呆滞的药人身上的衣衫虽然破烂成布条,颜色做工却恁地眼熟,虽然可能性不是那般大,池杳冥却依然不愿看着他变成牺牲。

雪绯红叹口气,“先把他留在这里吧,带着他出去不方便。”

“嗯,”池杳冥也微微垂下了眼帘,“真希望他就是,可也希望他不是。”

雪绯红默然,她还记得在那个山村中,吴伯那苍老的面容,在提到他离家去漠北做生意的儿子时,黯淡的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光彩。

方才被她用刀楔入的石壁此刻已经翻转开去,原来的缝隙间,惟妙惟肖的雪蛛儿趴在地上,仿佛是感受到雪绯红的脚步声,便慢吞吞转了身,顺着刚露出的通道爬了开去。




55
心结涩

再次进入那种只有两尺宽的石道,漆黑感也扑面袭来,雪绯红皱皱眉,回去从墙壁上摘了一盏油灯,灯影绰约地,将两个人的身形投射在石壁上面,交相重叠着。

池杳冥拄了风飏,慢慢跟在她的身后,枪柄在墙根轻轻颤了一下,雪绯红心有所感,立时转身,稳稳接住了青年踉跄的身子。

她抿抿嘴唇,突然把拿着油灯的手伸了出来,池杳冥顺手接过,尚未反应过来,雪绯红的右手已经绕过了他的脖颈,而左手开始朝他的膝弯伸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

池杳冥慌忙后退,脊背重重撞上了岩壁,火光下,他的表情极其不自然,之前一向的镇静也为尴尬所取代。

“我自己能走。”他讷讷地道。

挑眉看了他一会儿,确定这是所谓男子汉的自尊在作祟,雪绯红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又不是没抱过,醒了就别扭起来。那我背你,总行了吧。”

池杳冥不动。

“冷秋还等着我们呢,”雪绯红拿眼睛瞟着他,“你却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再说了,你也背过我,换我背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池杳冥拄着枪擦过她往前走,极力让脚步变得平稳,“我什么时候背过……”他顿了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咳嗽了一声,“那不一样。”

“哦?”雪绯红跟上他,一面在后头问,“有什么不一样?”

“那时候你被蛇咬了嘛,”池杳冥低头用灯光照着前面的雪蛛儿,“小腿肿得和大腿一样粗了。”

“是么,”雪绯红低低道,眼睛垂下,“我都不知道呢。”

似乎因为提及起少年时的邂逅而令他也想起了不少有趣的事,池杳冥的步伐明显变得快了,“嗯,”他应了一声,“怎么叫你都不醒,吓死我了。”

“是因为担心么?”雪绯红微笑道。

“呃……不是,是怕被我大哥打死。”

“……”雪绯红气噎。

池杳冥像是没注意到她的表情似的,一径继续说道:“你想啊,好不容易全家出门踏青,我却偷偷溜掉,这还不算,竟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去走马爬山,然后你又被蛇咬了差点死掉,还……”他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以我哥的火爆脾气,怕是得将我吊在树上用鞭子抽了。”

雪绯红突然几步蹿上去,凑到他的颈边狠狠咬了池杳冥的耳朵一口,没料到她会有这种举动,池杳冥吓得手一哆嗦,险些将油灯扔到地上,

“干……干嘛?”一层红晕以他的耳垂为起点,瞬间弥漫了整张俊脸。

“不干嘛,”雪绯红甩甩袖子,笑道,“没想到,昔日据说温香满怀的三公子,居然会这么敏感。”

可怜池杳冥还没有来得及张口为自己昔年的清誉树立一些证据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甫一抬首,冷秋正站在不远的前方,手中托着雪蛛儿,尽管脸上有了易容,还是可以看出他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想笑的情绪。于是,传闻中风流俊美的琅三公子瞬间成了煮熟的螃蟹。

默契地同冷秋交换一个眼神,雪绯红对于自己到最后依然相信他可以完成自己那部分任务的信心有了几分欣慰,仲逸风看人的眼光几乎未曾出过错误,冷秋虽然总显得木讷而寡言,紧急情况下却能够比武林高手还要冷静自持。

然而,她却有些想不明白凭仲逸风的睿智,为何会看不出仇枫远并非他需要的属下。

冷秋所立之处的前方就是一个转弯,雪绯红侧身过去的时候,便看见足有五六个分岔幽深的路口,隧道本就狭小,再分出如此多的岔路,几乎仅能侧着身子方可进入。

岔路前的小空地上,有数个侍卫模样的人在不停地打转,像是没了头的苍蝇,雪绯红一笑,知道这是冷秋以迷魂阵法将他们困在这一亩三分的小地方。

“如此重要的地方,呼延越达就派了这几个人看守?”她微有些讶异。

“大概因为,”池杳冥凝目瞧向那些漆黑的小径,“里面的人,已经可以画地为牢了吧。”

“既是如此,我们的事差不多就这些了,再布个宇极堡人进不来的阵法,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不需要把他们一起带着?”池杳冥问道,冷秋也打了几个手势,同是疑问的(炫)意(书)思(网)。

雪绯红沉吟了一下,“不太方便吧,”她说,“毕竟凭我们三个,要闯出去还有些困难,再带着那么多神志不清的人……”

池杳冥的眼色也凝了凝,正欲说话,雪绯红却猛地转身,袖中飞出一道银光,径直没入一侧的黑暗之中。只听得一声轻微的碰撞,风声呼响,银刀打着旋子再次飞回,重新跃入雪绯红的手掌里。

池杳冥握紧了枪杆,站直身子,凝视着黑暗里逐渐显现出的人影。

三个人同时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这时间,拖得还是长了些。

来人稳稳立住,池杳冥微微抬高了手里的油灯,灯光照射在对方的面容上,两弯浓眉下的眼睛里闪现过诸多的情绪,“呼延小王子,”他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琅珂,你没死!”呼延越达有些咬牙切齿。

池杳冥没法子摊手,便只好耸了耸肩,“这句话上次见面你不是说过一次了么。”

呼延越达仔细打量着池杳冥,像是继续在确认站在他面前的这男子是个真实的活物似的,末了,脸上却转成了冷笑,“没想到时至今日,琅三公子竟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利用诡计胜人了。”他的汉话并不甚标准,有些生涩,其间还夹杂着些微的遗憾似的。

池杳冥苦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淡淡道:“小王子,你也该长大了。”言辞极其平和,竟像是在教育劝说一个小孩子。

就算石道中光线阴暗,也足以看到呼延越达脸上百倍的不自然和恼羞成怒,他慢慢将腰间的武器解下,双刀刀刃雪亮,分握在他左右手中,“琅珂,”他像是完全看不见雪绯红和冷秋似的,“当年交锋,是我输了,我虽不甘心,你却在我找到你之前死了,你,”他一字一顿地,“欠我一场亲口答应了的决斗。”

不等池杳冥回答,雪绯红已经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他们实在是没有时间在这里陪这个小王子,仲逸风一定已经到了宇极堡之外,他所需要的当然不仅仅是打败呼延越达这个人这般简单,值得玄天楼楼主亲身前来的,就是他志在必得的。

三对一,呼延越达最擅长的弓箭在此处又全无用武之地,他们取胜的几率是太大了,根本没有罗嗦的必要。

从侧面看去,呼延越达的脸上出现了被打扰到的一种不悦,他从侧面瞟了雪绯红一眼,突然冷笑道:“你们是来找那个什么仇枫远的吧?再不去,恐怕找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冷秋的衣袂微微动了动,池杳冥额前的发丝也飘了几飘,从呼延越达的话中看,他们已经赢了一大半,仲逸风和池杳冥冒险让池杳冥趁着送饭的时机往其中下了药医阁的毒,这样琅珂死于仇枫远所下的剧毒,就破坏了宇极堡最初的全部目的,呼延越达一怒之下自然会去找仇枫远算账,甚至有可能,杀了他。

然而,现在还不能让他死,至少不能让他现在就死去。

就在三人沉吟的当口,呼延越达足下微微一动,雪绯红早就神识敏锐地挥刀斩向他的左足,不料刀光却为一柄长枪所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池杳冥和呼延越达一同坠入地上开启的一个洞口里,池杳冥最后的口唇微微动了几动,直到那个机关重新关上她才似乎读懂了那几个字是些什么,琅珂说,放心,他不会死在宇极堡中。

呼延越达的心结,是琅珂打上的,便需要他来解开,就算已经隔了一段倥偬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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