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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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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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绯红看见惊风的小脸皱了起来,问道:“怎么?”

重新把东西绑回去,惊风放飞雪雕,方耸耸肩道:“是告诉赤骏哥哥他们莫带着仇枫远回总楼,只去河宿那里的小寨子就行了。”

河宿小寨是距离北峻山最近的一处隶属玄天楼的所在,仲逸风命令将仇枫远先送到那里,也就说明此刻仲逸风正在那处,想来这个玄天楼楼主是不得已要带着澄碧去幽冥谷求医了罢。

“那正好,我们连绕路都不必了。”雪绯红扯了马缰,双腿一夹,惊风紧紧随上,一面奇怪地嘀咕,“楼主真准备拿幽冥谷当药医阁使唤啊?”




69
惶然惊

甫近河宿小寨,雪绯红却兀地勒住了奔马,惊风赶忙双腿猛夹,饶是如此,也只能逼着骏马围着雪绯红团团绕圈。

“雪姊姊?”他讶异了一声,接下来却再次以震惊的语气唤,“雪姊姊!”

雪绯红当然知道惊风第二句是要她看什么,只因她已然注意到,寨前的人群中,有一多半并非隶属玄天楼的。

她记得澄碧曾经说过,由于这次北漠一役仲逸风打得漂亮也立足了威信,楼里有不少前来拜访的武林耆宿,但是若说这些人会不辞辛苦地追随仲逸风至此,却怎么也不大现实。

已经有玄天楼里的人看到了他们,便有几个迎了上来。

“他们是谁?”雪绯红皱了皱眉头。

“不知,但是来者不善。”对方回答道,一面万分戒备地回头瞟了一眼。

不再多说什么,将马鞭抛了出去,雪绯红迈步便往寨里走去,那些陌生的人瞧见一个女子挟着满身杀气走来,气氛也滞了一滞。

她突然感到有些好笑,就宛若被人迎接一般在瞩目之中迈入寨门,于是也毫不客气地加以回望,目光在接触到他们的腰胁时却怔住了。

她分明瞧见四种色调,青、白、朱、玄。

袖中贴着手腕的利刃又开始不安地跳动,她闭了闭眸子,泠然走过。

连屋子都不必进入,偌大的厅堂前,仲逸风泰然坐在一张乌木椅上,眼中是少见的绝对森冷,他的身侧是一张梨木桌案,案上,一柄乌金吞口鲨皮鞘的长剑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幽幽寒光。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立在他面前那锦衣人的身份似的,或者,他本来就是有意在挑衅。

时隔七年,雪绯红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人,他背影依旧挺拔有若苍松,剑眉薄唇、双眸如电,只是昔日笼罩于他周身的霸气,此刻更多了一层阴郁和漠然。

她从这个男人身旁经过,知道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却有些欣然地发现这次不出声的交锋,她不再如昔年胆寒,多少次想象过的见面,就这般不经意地发生,却又让人觉得十分顺理成章。

她最终立在了仲逸风身侧,眉目里似笑非笑,右臂下却绯芒暗闪。

那个男子身后还站着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存了锋芒和凌厉,却真正如同仲逸风所评价的,他们都还太过年轻,因此也就太过自信。

男人的右手里也闪烁着一道光芒,和琅珂的风飏形状相近,却是金色的,像是一种证明什么的权势,或许也算是标榜,在雪绯红经过的时候,那柄金枪的顶端略略折射出些刺眼的光。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下些微的暗动和雪绯红突然的进来,仲逸风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伸手取过桌上的长剑,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圈,蓦然“铮”地弹了剑刃一声。

雪绯红见过仲逸风这样弹一把匕首,却没想到当他如斯弹剑时,会多出如许的庄重和不可一世的傲岸。

然后他却重新将承光收回鞘中,松松地悬在腰间,笑了笑,“陛下,草民有礼了。”

当今天之骄子,天鸾皇帝琅珃,却依旧没有停止对仲逸风的打量,良久,他也点了点头,渊渟岳峙地,道:“原来是你。”他的话,同池杳冥昔日对仲逸风说的,如出一辙。

仲逸风冷笑,“什么是我,草民不过是一江湖草莽,何曾有幸结识当今天子呢,您御驾亲临,我不胜惶恐。”

“但却是仲楼主先挡了我的路。”

仲逸风似乎是看了雪绯红一眼,“既然到了江湖上,就得守江湖的规矩,您抢了我的路,在下自然有抢回来的道理。”他忽而“哈”地笑了一声,“算了,真正想和您谈谈的人不是在下,既然我玄天楼里的碧炎阁阁主已经到了,在下尚有私事缠身,祈恕不恭。”说毕,竟然径直自寨门走了出去,根本未将那些缇骑们放在眼中。

雪绯红本是在听着仲逸风的话,却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截了断地将对话权交给自己,想来澄碧的伤势十分令人堪忧,也怕是因为,仲逸风还在为昔年琅珃将琅嬛带入都城而愠怒。

琅珃像是根本不在意仲逸风的无礼,却早便将目光转向雪绯红,默了一会儿,点头道:“钟姑娘。”

雪绯红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却一时真正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前这人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却无法像勾勒了无数次那样真正挥刀相向。

仲逸风早就不客气地下过这个结论,他说不管怎样,琅珃还算是个成功的皇帝,她下不了手。那时她以为这是无稽之谈,临到末了,却真正不愿但无法不承认这是事实。

所以她的本事足够潜进皇宫,却没有冲入寝殿一刀割下这个人的头颅,竟曲折了十数日,只掳走了他的儿子,仅是作为威胁。

她原来还真的够优柔寡断的。

“陛下,”她终于接了口,“您御驾亲临,是要讨伐玄天楼还是幽冥谷的暴民?”

琅珃深邃幽然的眸子里颤动了一下,“朕不是来讨伐,朕……”他顿了顿,“我是前来拜访幽冥谷的。”

雪绯红突然觉得无比好笑,“来拜访幽冥谷,带着您最精锐的侍卫?”

琅珃紧握金枪的手微微松了一下,略带着些叹息地,“我并无恶意,带着他们也是因为情非得已。”

禁不住走前几步,仔细凝视着他的面容,一阵寒风拂过,琅珃的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

他蓦地也冲上数尺,一双眸子牢牢盯着雪绯红,“钟姑娘,你身上的香气是怎么回事?”

万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雪绯红顿了顿,“什么?”

“我是说,你身上的香气,是什么时候有的?”他凝视着对方,“莫告诉我,是你生来便带着的。”他的声音由于习惯性地带上了威严,近似于金殿上的质问,雪绯红对着他的双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不是,你初次遇见琅珂之后,便这样了的?”

她想了想,缓缓点头。

一阵岑寂,琅珃突然笑了,有些凄凉,他仰头看着苍穹,笑了良久,终于转回了目光,“原来如此。”他说,像是在叹息。

雪绯红蓦地察觉到一种心慌,以至于她脑中突然乱麻一片,嘴唇颤动着,却就是问不出问题来。

琅珃于是转身便走,她牙关猛地紧咬,像是终于冲破了突如其来的桎梏,根本无法思考,潋滟的刀光就阻住了对方的道路。

寨门外“呛啷啷”一片兵刃出鞘的声音,她只当听不到。

琅珃的眉头挑了一挑,看着眼前的女子,住了步子,“钟姑娘真想知道?”他问。

雪绯红只有点头,在这场交涉里,她落了下风,但她已经没有了选择。

“那好,”琅珃惨然一笑,“姑娘要答应我,带我去幽冥谷。”

她不语,直直地瞪着他,像是在告诉他,他同样没有选择。

琅珃终于放弃了似的,负手看着一个方向,淡淡地,“那年我们全家出城踏青,貂儿……也就是小珂,牵着自己的马提前溜走了,我只道小孩子玩心重,便没有理他,可他直到夜里还没有回来,全家这才着了慌,满城里去找,最后看到钟相府里的下人也打着灯笼,一副仓皇的样子。后来是钟相家的人把他送了回来,说是在一个药馆里找到了他和钟家的小姐在一起,小姐被蛇咬了,好在已经无碍,貂儿也算是办了件好事,全家俱是一场虚惊。”他踱了几步,“然而,第二天,我却注意到,貂儿腰上的锦囊空了。母亲怀他的时候,全家都在大漠苦寒之地,家母身体本就羸弱,那时更是令人堪忧,父亲第三个儿子甫一出生便先天弱疾,为了他能活得久一些,父亲以大漠里敏捷强健的雪貂为他取了乳名,可惜那孩子依旧瘦的可怜,全家四处求医,怎奈条件所限,一直拖到他四五岁。后来我外出狩猎,却遇到一个异人,请他回家见了貂儿,那人唏嘘良久,最终取出了一个宝物,说是让貂儿随身带着,可免了弱疾之苦,嬛儿便缝了一个锦囊,给他整日挂在腰上,直到他十四岁这年,却就这样没了。”

琅珃续道:“我问他哪里去了,他只说走马时丢了,家人翻山越岭寻找,终于没有下落,如今才知,却是他那时见你毒发得可怕,小孩子历事颇少,心中焦急,统统全喂你吃了。”

雪绯红惶然抬首,隐隐却愈发觉得害怕,“你说的那个宝物是……”

琅珃摇头苦笑,“名为紫芝。”他看着怔怔无语的雪绯红,“钟姑娘知道为何我全家被杀,唯有貂儿未被拖上法场么?皆因有人报与那让帝,说貂儿有一至宝,食之可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是故……”他再未说下去。

有如一柄凿子将铁钉对着她当头砸下,她当然知道琅珃后面的话是什么,她也知道长生不老之话诚然荒谬,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再次承受,琅珂咬死不说、宁愿受酷刑而死,居然还是为了她雪绯红!
70
灵药失

她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雪绯红默立良久,忽而衣袂拂风,迅捷而走。

琅珃高声道:“钟姑娘留步!”

前面的女子泠然回首,眼里的寒芒令他都禁不住一滞,“陛下还有何指教?”

“钟姑娘,我只想请你带我到幽冥谷,那些侍卫,”他看了眼门外,“我可以命令他们在这里侯着。”此话刚说完,门外一个青年就疾声高呼,“主子,这万万使不得!”

琅珃眸中闪过一丝坚决,冷不防却瞧见雪绯红眸中的冷笑。“太子殿下如今可好?”她问。

“犬子安好。”

雪绯红终于未能忍住,“嗤”地一声,却没有半分笑意,“硬把龙子说犬子,当然也随你的便罢,我只是听了耳朵不大受用。”她偏了身子,“皇上,既然您儿子性命无忧,草民也不欠您什么了,告辞。”

“等等,”琅珃大步走上前来,“钟姑娘,你不欠朕什么,是我欠了你。”他轻叹道,“可否给我一些机会,去补偿他?”

钟颜岫凝视了他半晌,“您话语有些错乱了,皇上,”她再不听他多说,闪身自他身边再次擦过,行到寨门前,看着那里站立着的青年侍卫们,又淡淡回了头,“陛下,我现在隐约还记得当年牢狱中家父对您说的话,那时候,他说,‘待陛下君临天下数年,怕是会明白何为功高震主、何为高处不胜寒’,我想,这话的(炫)意(书)思(网),我大概是明白了。”手中紧紧攥着冰凉的刀柄,她不再多看一眼,疾步走出寨门,翻身上马而去。

快些、快些、再快些,一路上,她的心里除了这几个字,便再也没有了别的想法,如果说琅珃的话已经足够带给她无法言说的震惊,那么潜藏在话里的、甚至连琅珃都不可能知道的部分,却更加令她悸动惶然。

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心里祈求哪怕任何一方的神灵,不要让她迟了,不要冷漠吝啬到可怕的地步。

她最终死命里勒住缰绳,完全不顾胯?下的骏马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哀鸣,也根本来不及看它一眼,便晃身入了苍茫北峻。

断裂的枯木酸涩的声音,配合着仿佛万古不曾有人烟般的岑寂,除了能够令所有身处其境的人感到仓皇无依之外,便再没有别的感触。她任由衣袂被嶒棱岩角撕裂扯碎,一径奔跑到山坳凄迷雾气之前。

韦渡江早已教授过她穿过这阵法的诀窍,雪绯红根本不在意谷中人讶异的目光,几乎是涉水而过,在水榭前的石阶上顿住了仓皇的步伐。

水榭雕花栏杆的后面,白衣青年侧坐在木椅上,只能看到他脑后的长发如流苏一般垂下,静止在那里,犹如倥偬时空的俘虏。她加快几步绕了过去,心跳几乎突地停止,池杳冥两颊苍白,似乎连呼吸都不复存在。

那是雪绯红六年来,再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她伸手去推他、去摇他,她甚至想咬他,只要让他醒过来,她什么法子都能用。

在她摇晃第二下的时候,池杳冥的眸子就睁开了,依旧是秋水阑珊般,透着些许疑惑。他略略回头,目光对准面前的清丽女子,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相信的神色,又立刻转变为些微尴尬,急忙将身子撑了起来,“我大概是睡着了,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身旁一个小巧的摇篮中,宁儿嘟着小嘴,睡得正沉。

雪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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