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解疑踪- 第45部分

承都王道：“何况什么？”

陆长衣道：“我还不完全是王爷的敌人。”

承都王又笑了，笑容里还是充满讥意，道：“这大概就是中立的好处。”

陆长衣盯着战团里的公孙渪，道：“其实他上了你的当，不是么？”

承都王当然没有否认的意思，道：“本王见过太多自以为聪明的人，他算不上什么。”

陆长衣道：“我看得出王爷举手投足间就能向那些表面上的下人传达不同的指令，为何不多让些人加入围攻，那样公孙渪他们岂非死路一条？”

承都王道：“公孙渪想要我的命，我却不想让他死得太快。”

他指着那些“家丁”，道：“他们练的功夫本身就讲究耐力，而且又坐着养精蓄锐了那么久，公孙渪被这些人粘住绝对跑不掉，最后只能活活累死，这不是有趣得很？”

他看着陆长衣，又接着道：“所幸你没有聪明过头，所以现在还活着。”

陆长衣道：“你不让他们向我出手，仅仅是因为我保持中立？”

承都王反问道：“你作出那样的决定，是受了邱月侯的影响？”

陆长衣脸上露出鄙夷，道：“不是，我除了觉得王爷心肠太软，还清楚你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让我知道，并非完全信任我。”

他注视着承都王，紧接着道：“王爷想招兵买马定天下，其实却信不过任何人，所以给王爷做事的人都只知道事情的一部分，甚至相互间都不知底细。”

承都王淡淡道：“你若将所有重要事都交待给同一个人，晚上还睡得着么？”

陆长衣道：“你这样活着不累？”

承都王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做一个王侯容易么？”

陆长衣道：“所以你依然需要帮手，既然我没有完全反叛，就有理由活下去。”

承都王淡淡笑了笑，道：“你知情不报，已经算是背叛。”

陆长衣脸上肌肉又开始抽，道：“那为什么？”

承都王道：“我之所以留下你，因为还想确认一件事。”

陆长衣道：“什么事？”

承都王道：“你真的不知道小茜去了哪里？”

陆长衣脸色虽没变，身子却还是颤了一下，承都王当然抓在眼里，接着道：“我让你把她带回来，你没有理由办不到，她要走就让她走，这完全不是你的做事风格。”

陆长衣眼神渐渐冰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承都王道：“本王的直觉一向很灵敏，我想见莫一群，不仅因为那张图，还希望从他口中得知小茜的确切下落，如果他说出了我不愿意听到的话，比如讲小茜有个三长两短，或者…”

他紧盯着陆长衣的眼睛，一字字道：“甚至已死在你手里，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就是你不能说的那件事，那你就算想不做我的敌人都不行了！”

陆长衣明显在尽力控制自己，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个人远比他想的要复杂，要可怕！

他手背上青筋凸起，打满补丁的黄衫像是随时要被撑破。

“你不要逼我”，这句话他几乎要吼出来！

承都王却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只慢慢踱过去绕过靡战中的众人，从地上捡起那把千机弩。

弩上的机簧原本就被锁住，紧紧扣住了铁箭。

他走回来将弓弩交给青衣汉，就又开始欣赏公孙渪他们苦战，眼中满是满足，完全不再答理陆长衣。

一股带着屈辱的愤怒由陆长衣心底倐然升起，他第一次有了杀死眼前这个人的冲动，可他发现青衣汉不时地瞟向这里，千机弩像是随时都可能对过来。

陆长衣突然发觉自己的处境并不比公孙渪好多少。

同时他也产生了另一种感觉——莫一群故意不出现，就是为了等他们相互攻杀，所有对宝藏锲而不舍的人，都是他的目标！

陆长衣想到这里，瞳孔突然收缩人已弹地而起，同时手一洒一片银光罩向坐着的人群。

他弹起的方向却不是承都王，而是后边的院墙。

可他刚想跃出去时，就感觉脑后一阵劲风袭来，一阵他再熟悉不过的劲风！

第七十七章　毁图

劲风从脑后刺来时，陆长衣知道自己已出不去了。他双腿一蹬墙凌空一个倒翻，反手又一片银光洒出去。

他远远落在一边，总算躲过了那一击，掌中又抓了把银针，眼睛直盯着对面这个人，目光中满是惊异！

洒出去的银光早已不见，就连先前射出去的那一把也已无影无踪，就好像一下子都让这人从头到尾吸了个干净。

承都王眼中的惊讶更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过去三十年已见过无数次。

这个人居然是那个又聋又哑从来不被人注意的老花匠！

他从不记得这个花匠也会武功。

他的嘴还未闭拢，老花匠佝偻的身形突又弹起，左右手食中两指疾刺而出，方向却不再是陆长衣，而是那边仍在靡斗中的众人。

四根手指瞬间仿佛变成了四十根、四百根，战团里一声声惊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奋力退出圈外，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带着刺的指头到底是攻向哪里的。

战局一被解开，那些指头也消失了。老花匠停在那里，原本迟滞的双眼忽然间亮了起来。

承都王霍地指着他：“你不是…”

陆长衣紧握拳头，咬着牙道：“他当然不是真的花匠，他就是莫一群！”

所有人脸上都惊疑万分，似乎都不相信这个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角落里的花匠会是莫一群，只有一旁的薛怜秀没有反应，看上去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刻。

公孙冯气喘如牛，却完全不知道感激，大骂着道：“姓莫的真是你么？你这王八蛋总算滚出来了！”

公孙渪黑刀的刀锋依然朝外，道：“多谢解围，只是想不到阁下居然会选这么副壳子。”

从来不出声的老花匠居然笑了，道：“这副壳子不好么？你若在里边待久些，就会知道劳作的辛苦和意义，也许就不会满脑子都是金银珠宝了。”

然后他便挺起了腰，披在外面的粗衣脱落，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被撕下。

然后一张清爽俊朗充满朝气的面孔就露了出来。

陆长衣全身肌肉立刻又紧绷，他终于又见到了这张脸！

承都王注视了片刻，道：“你总算来了。”

莫一群整了整衣襟，道：“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府上。”

承都王道：“你把老郑怎样了？”

老郑当然就是老花匠的名字，莫一群道：“他的耳朵虽不好，眼睛却还看得见，看到我给他的五百两银子，就提前退休回乡去了。”

承都王默默叹了口气，老郑在府里做了三十多年，赚的钱还不到那数目的一半，如果换了他，也会拿钱走人的。

公孙渪一指薛怜秀，又道：“你自己扮作别人藏起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让他假冒大公子？”

莫一群笑了笑，道：“因为只有各位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时，在下才可以安安静静地做一些事情。”

公孙渪道：“什么事情？”

莫一群道：“比方讲弄明白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到掘取宝藏的计划中来，又比如说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说我的坏话。”

承都王不禁缩了缩腕子，他当然懂莫一群的意思，那封神秘的匿名信还在自己的袖子里。

公孙渪眼里划过丝异样，道：“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莫一群忽然神秘地朝他笑笑，道：“查到了我想知道的。”

承都王向他那里踱了几步，道：“莫一群，本王要问你一件事。”

莫一群道：“是不是关于那张图？”

承都王道：“图当然要问，但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我想你一定有答案。”

他眼角撇向陆长衣，陆长衣嘴中牙齿已磨出声，另一只手里也抓满了银针。

对他来说，生死时刻或许已经来临！

莫一群也瞄着陆长衣，目中浮出难以形容的神情，道：“我已经知道王爷想问什么。”

可他顿了顿又马上道：“只是现在还不是回答你的时候。”

陆长衣一颗心忽上忽下，也不知是否该感谢莫一群，突又觉得对方只不过是想多折磨折磨自己。

公孙冯突然叫道：“我们何不把这小子大卸八块找出那张图，然后平分宝藏！”

他自以为这次聪明了些，承都王却瞅了他一眼，摇着头道：“你们几个已被困住，凭什么跟本王平分宝藏？何况他如果没把图放在身上又怎么办？”

莫一群忽也笑了，对承都王道：“图其实就在我身上。”

承都王眼里已射出了光，道：“你既对宝藏没有兴趣，何不把图交与我？本王保证立刻让你出府，肖玉楚的事也不再追究。”

莫一群道：“肖玉楚咎由自取原本就不关在下的事，王爷可知我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承都王道：“为什么？”

莫一群扫视了下四周，一字字道：“因为我要当着所有觊觎宝藏者的面把真的藏宝图销毁，好让你们彻底死心！”

承都王脸色立即变了：“你说什么！”

公孙渪突然道：“我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手”字刚出口，他手里的刀已如地狱里击出的闪电般削向莫一群脖颈，公孙冯大吼一声，银刀划过圆弧扫向莫一群的下盘！

陆长衣也没错过机会，却不是出手，而是选择退出，纵身一跃两个回落便已消失在墙外。

承都王手一指厉声道：“追上去！”

四五条身影立刻掠墙而出追了上去。

“有本事就用你的手指来碰我的刀！”

公孙渪盯着莫一群的眼神里就是这种意思，可惜莫一群只是闪躲，一点还手的味道都没有。

而公孙冯的动作在他面前更显得缓慢而笨拙。

承都王静静地站在一边，不仅他没有动，所有的手下都没有动。

过了片刻，他蓦然问青衣汉道：“你认为你手里的箭能对付那个人么？”

青衣汉手不自觉紧了紧，道：“属下见过不少动作迅如脱兔的人，但像那个莫一群那样快的，却还是头一次碰到。”

承都王叹了口气，喃喃着道：“公孙渪的刀够快的了，可还是触不到他，能在公孙兄弟两把刀间闲庭信步的人却不能为本王所用，实在是…”

青衣汉脸上露出丝复杂的表情，没有再说什么。

突然间“嚓”的一声轻响，莫一群已自刀光中掠出圈外，双臂外伸，两只手上各拿着一片牛皮纸似的东西，像是故意在给公孙渪看。

公孙渪面露诧异，嘎着声道：“那难道是…”

莫一群并没怎么喘，只淡淡接道：“不错，这就是真的藏宝图，已被阁下劈成两半。”

公孙渪脸上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公孙冯不由怒吼一声“拿来”，一道银光再次斫过来，银光到达莫一群位置时，他的人却已在两丈外。

承都王脸色也早变得铁青，沉着声道：“莫一群，你当真要毁了那张图？”

莫一群点着头道：“是，我现在就毁给你们看。”

他双手一扬，已把两片牛皮纸抛在半空，紧接着一道道金光闪出，牛皮纸瞬间已裂成无数片！

公孙渪早已奋力去抓，可惜什么都抓不到，一阵风刮过，已将裂片吹得四处飞散。

再仔细看时，莫一群手中已拿着把短剑，一把纯金打造的短剑。

公孙渪面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握刀的手已不停在颤抖，过了半晌，恨声道：“好，好极了，莫一群，你有种！”

承都王此刻却显得说不出的冷静，道：“你此时现身的目的，真的是为了当众毁图让我们死心？”

莫一群收起短剑拍了拍手，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道：“没错。”

承都王冷笑一声，道：“那也没关系，图虽然没了，你的人还在。”

莫一群道：“莫非王爷要强留我？”

承都王道：“若想让本王死心，只有一个法子。”

莫一群道：“什么法子？”

承都王道：“用那把剑刺你自己的喉咙，那样宝藏的秘密真的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莫一群直摇头，道：“这剑我本来打算刺陆长衣的，怎么可能刺自己？”

承都王道：“这剑本是他的，怎会到了你手里？”

莫一群目光一下子有些远，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承都王道：“那天在山顶一定还发生了些陆长衣没有告诉我的事，我想知道是什么。”

莫一群眼神里明显已有痛楚浮现，就仿佛忽然回想起了什么，道：“如果没有那张图，就不会有那件事，如果没有那件事，我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第七十八章　七夫人的情人

一直没出声的七夫人突然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小茜到底怎样了？”

薛怜秀看着她，他当然很早就知道七夫人非常关心小茜，只是不晓得原因。

莫一群并不急于回答，忽然冲坐着的人群道：“这里没有诸位的事，想走的可以随便，我保证没人会拦你们，留下的后果自负。”

他的话好像真有某种魔力，仆人中一大半都站了起来，有的朝承都王匆匆作了个揖，有的甚至连招呼都忘了打就迫不及待向院外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