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 第23部分

不远处的树下，一个脸颊瘦肖，目光炯然的男子正靠在树干上歇息。

这一声‘致远’，也将方才吓得闭眼，怕被师傅责罚的莫莉、睁开了黑亮的双眸。顺着三爷的目光，她也朝树下坐着的人望去。

“二哥……”

“王爷……”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喊出。

杨柳依依，春风拂面，树下的人就在那一刻定格成一幅恒久的画。蓬乱的发丝随风起舞，遮挡住尘霜满面的半张脸廓，污旧的长衫被风沙土渍的不现了原本的色泽，唯有那一对犀利若鹰隼的眼眸，方才彰显着往日强悍王爷的本色。否则，这样一个落拓的人，只会让人以为是个流浪的乞儿。

隔着黄土弥漫的官道，看着两个衣着光鲜，目俱惊滞的如阳春三月的男女，赤凤王博野落枫的唇角扯了扯，似乎是微笑的样子，然而那微笑却透出了极度的疲惫。

“二哥！”果真是王爷回来了，三爷激动的迈着大步朝王爷奔去。

此时，树后的草甸子里，一个同样衣衫灰败的男子，正牵了两匹高头骏马走过来。

“和大哥！”只一眼莫莉就认出了和成杰，那黝黑的肤色，比两年前平添了更多的风霜，莫莉惊喜的叫着，朝和成杰挥舞着手臂。

阳光明媚，春日晴好，阔别两年之久的王爷同和成杰就是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日子里，突然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朱雀城欢喜的敞开了城门，恭迎风尘仆仆凯旋的英雄；赤凤王府更是欢天喜地，一扫往日的萧索沉静，处处都洋溢着喜气，欢迎主子的归来。

夜荷园，六夫人秦梦菲粉面桃腮对镜理妆，精精心心装扮了一番，今晚，是为王爷洗尘的家宴，芳心空寂了两年的秦梦菲，说什么也要在今夜一展媚影，胜却一直将自己压制的另几房夫人，就如当年在翠云阁一般，做花魁，只拔头筹。

玉音楼前，戏台子早已布置停当，台下酒席桌前的一边，穿粉着绿的已坐满了花枝招展的女眷们，六夫人款步移来，绯红色的曳地石榴裙妖娆艳丽，不只女眷这边的眼光，就连一侧正相谈甚欢的男人们，也不自禁的将目光移来。六夫人眼波流转，潜藏笑意，只轻轻的一扫，便向嘟着红唇，一副等得似乎颇不耐烦的萱儿走去。

“六娘~~你好漂亮哦~~”萱儿的眼前一亮，面前的六夫人艳光四射，美艳无双。

“萱儿才最是漂亮，六娘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都快想死我了。”盈润的朱唇轻启，吐出一串柔婉的莺语，竟比那萱儿还要娇滴滴。

隔过中间的一桌，靠近戏台的首桌上的几位花团锦簇的夫人，露出迥异的神情，只是这样人物众多的场合，又不便过分显露，于是各人只得用丝帕掩了面，只留一双鄙夷，嫉妒，恼恨的目光，死命的射向那矫揉造作的妖媚女人。

“六妹，过来这里坐吧。”二夫人姜兰芝起身，招呼正要坐在萱儿旁边席位上的六夫人。都知道王爷最是疼爱这个小女儿，六夫人的行为不言自明，在这深宅大院里混得久了，二夫人怎会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二姐，你怎么可以让那种身份的人与我们同席？”三夫人崔金缘悄声恼恨的质问二夫人。

‘蠢材，除了满脑子的金银珠宝，你还能看得出什么？！’二夫人在心里暗骂，嘴上却低语着回道：“都是自家姐妹，不要让王爷以为咱们慢待了这位新主。”

六夫人歉然的摸了摸萱儿粉嘟嘟的小脸，“六娘怕是不能陪萱儿了，萱儿有空，要常到六娘园子里去玩哦~~”那份依依不舍的眷恋，直叫人觉得胜似亲娘的情义。

各桌席位已经坐好，王爷在和成杰的陪同下，头束墨色四方平定巾，身着绛紫右衽宽袖织锦衫，上有团云蝙蝠寿字图，绣工精美，做工精良。他神清气爽，眉宇轩昂，与那日在柳树下歇息的落拓样子相较，宛若两人。

莫莉站在一旁侍立的奴婢群里，看得有些愣怔，这王爷，如果撇去从前忽喜忽怒的脾性，单看这一刻，竟不逊于三爷的风逸俊朗，倜傥儒雅，且那一份硬朗飒爽的姿容似乎还要胜上三爷几分。只可惜，看人是要看骨子里头的，表象的东西不真实，靠不住。

莫莉这里正神思飘忽，只觉着一道犀利如电的目光直射而来，不过是瞬间的一瞥，竟让她的心咚咚如擂鼓般的狂跳起来。她慌忙定住心神，却见王爷停住脚步，唇角上扬，眸光柔和，将萱儿高高擎在了怀里。

莫莉下意识的闭闭眼，想是刚才神思太恍惚了，眼前的王爷对着萱儿是那般慈爱，怎么会有那样如锋如炬的眼光望向自己。她自嘲的微微抿了抿唇，这王爷太过暴扈，都被他吓出病了。

和成杰浅笑着，算是同莫莉打过招呼。洗净风尘，他同样也恢复了昔日阳光灿烂的模样。只是比两年前清瘦了许多，眼角也多了几道大漠风霜肆虐的细纹。

大小姐博野悦馨也不避嫌，拉着和成杰偏是要他坐在这里，要不是王爷沉声训斥了她两句，和成杰怕是脱不开身了。

宴席的时辰已到，王爷放下萱儿，同和成杰朝戏台前首席的一桌人走去。

大爷博野擎苍、三爷博野致远、四爷博野鸿瑞，以及老王爷兄弟的几位子嗣早已站起恭迎。这一桌人，唯一不和博野家族沾有血亲关系的只有两位，一个和成杰，一个，就是朱雀城的首富崔福璐，三夫人崔金缘的父亲。

有腰缠万贯的父亲大人撑腰，一向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三夫人，这样的机会，更是频频的卖弄风姿，只想惹得王爷的眼神回转过来。只可惜王爷并没买她的账，无论是嗲声嗲气的娇语，还是大惊小怪的惊呼，都没能让王爷对她注目一分。

酒宴开始，一众人纷纷的向王爷敬酒。戏台上，一出时下流行的《牡丹亭》刚好上演，于是，祝酒的声音，叫好的声音乱糟糟的嘈杂而起，与张灯结彩的红灯笼结成一片，相映成趣，好不热闹。

首席桌上，和成杰擎起酒盏，连饮三杯，以示对大爷博野擎苍两年来管理王府和经营王府产业的感谢。虽然归来不过才三天，但和成杰已秘密的同手下的几个得力管事会面，对两年来各路商号钱庄诸事有了大致的了解，博野擎苍虽然做了些手脚，但毕竟碍于王爷的面，只是些小动作，无关大局，因而和成杰在总体方面对大爷还算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的。

和成杰这边刚饮得三大盏，一侧的三爷却是不干了，他佯装生气道：“你只知道感谢大哥，可知这两年因你丢下的这一堆杂事，我可也浪费了多少的青春韶华吗？”

“哦？老三是动了哪根心思，竟然也懂得帮衬着大哥打理府内事宜了？”王爷不可置信的问道。

两年未归，老四长得又高又结实，萱儿也过了自己的腰际，那个总是不期然出现在脑海里的莫莉，却是让他在草甸子上相见时未能认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而老三的变化，却不在形貌，他的诸多的与从前大相径庭的行为，着实让王爷吃惊了许多。

32。卷三　　闻香各含意　识玉只一人…第032章　　各怀心事

王府上下，都知三爷只爱诗词歌赋，只喜琴棋书画，游山玩水，闲云野鹤，一应功名利禄，凡尘俗事俱是嗤之以鼻，只当自个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因而他能过问府里的繁杂俗事，不只王爷讶异，和成杰亦是甚觉奇怪。

“若不是怕二哥你回来训斥我，我哪有心思掺和那些个杂事？”三爷回道，“不过……其实我也只是偶尔的给大哥打打下手，方才不过是想邀些功劳罢了……O（∩_∩）O~”

“致远这话到有些过谦了，”大爷博野擎苍不疾不徐道，“年下忙不过来的时候，虽然不喜欢，可不是还是替大哥会见了那么多的管事和佃农？！”

“果然没虚长两岁，竟懂事了许多。”王爷由衷的赞道，“对了，那日见你居然敢骑马，你还没同我细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满座的人都望着自己，三爷颇显尴尬的微红了脸颊，“这个……这个说来话长，改天咱再细说。倒是二哥，西部战事已然胜利，为何皇上没有丝毫的赏赐，却让你们俩如此急迫的回到咱朱雀城？”

“皇上此次赏赐的物品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若是随了车辎物重一同行进，怕是要再挨一个月方能回来。”和成杰代王爷回道，“况且……皇上已经为王爷和九公主择了吉日，也就是五月初八日，举行大婚。”

“你的意思是……皇上已经册封九公主为赤凤王妃？”一直无法插入话题的崔福璐闻听此言，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五月初八？……怎么偏偏是这一天？”三爷表情怪异的看向王爷。

仿若晴天霹雳，几个夫人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亦不知树下还隐藏着弹弓。几个女人在这里明争暗斗，都只为那一顶王妃的桂冠，没承想皇上一句话，就将这一切盖棺定论。这就是伟大皇权的力量，没人可以说不，没人可以反抗，几个女人不行，位尊为王的博野落枫也不行。

几个女人从欢天喜地的红火里一下掉进了冰天雪地之中，精心修饰的姿容，在推杯换盏无望的买醉声里，抖落了一地的脂粉。台上的《牡丹亭》唱得正欢，“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最不甘心的当属三夫人崔金缘，原指望凭着娘家的财势，对王爷当有一丝协助，自己再为王爷早日添上子嗣，假以时日，这王妃的位子定当自己莫属。可是……唉~~人算不及天算，好端端的计划终未赶过这风云莫测的变化。仰头，满满一盏酒又一次瞬间入喉，这辛辣的感觉真好，好到这天地竟然倒转了过来，醉眼朦胧，她趔趄着伏倒进丫鬟的怀里。

夜深了，醉得一塌糊涂的夫人们被相继搀回各自的园子。唯有六夫人，粉面酡红，半睁着迷离的凤眼，在王爷起身的瞬间，佯装脚步不稳，朝王爷的身上靠去。

如斯柔媚，如斯销魂，揽着怀中的俏佳人，博野落枫像一头雄壮的狮子，叼着美味的猎物，朝着黑暗的丛林行去。

五月初八，为什么皇上偏偏选择了五月初八！若往后再错上一个月，三爷也便不会如此焦灼。

五月初八，是莫莉满十五岁的生辰，三爷答应莫莉要带她回栖凤山，去见她的家人，去行及笄礼。还有……他要娶莫莉，他要去同莫莉的父母提亲。他没有同莫莉提及，只想给她一个惊喜。可是五月初八又是王爷大婚的日子，倘若缺席，似乎对王爷又有些不敬。一边是喜欢的女孩儿，一边是自己的兄弟，三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莫莉却是极为的乖巧，王爷大婚，三爷怎么可以不参加？

“师傅，府里如今都忙着筹备迎娶王妃一事，这当紧的时候，我若回家，实在是不妥，而师傅您若陪着我回去，就更为不妥。虽然您之前答应带我回栖凤家里，可现今事情有了变故，又不是您毁约，难道您还害怕徒儿说您言而无信不成？”莫莉将手中一摞萱儿练字的稿纸收好，起身又为三爷手中的茶杯蓄满新茶。

三爷面无表情，痴愣的瞪着莫莉，像是揣摩着什么，过了半晌方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好有个筹划。”

莫莉亦是沉吟了一晌儿，道：“王爷已经回来了，我不过还有一年的契约，不若满约之后一并回去，到省的来回奔波。”莫莉这样说，也是思考了好几日，王爷的脾性变化莫测，如果在约满之前回去，王爷硬要将这耽误的时日往后延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与其那样，不若再忍得一年，如此两不相欠，也省的三爷从中作难。

“你是想满约之后不再留在府里？”

“嗯，我不想再同娘亲爹爹分开。”莫莉幽然轻声回道。

“可你总要嫁人，不可能不离开他们。”

“那个到时候再说，我现在只想和他们呆在一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莫莉微微红了脸，有了廖二少爷的事做前车之鉴，莫莉终不愿再想那婚嫁之事。

“你总不能让爷等得白了少年头吧？”三爷揶揄的笑道，一双黑眸却是充满了明亮的热情。

莫莉白了一眼三爷，这师傅说着说着就没了正经，“您放心，徒儿保证在您头发斑白之前把自己打发出去。”

“O（∩_∩）O~为师好盼望那一天哦~~”三爷一脸期盼状。

五月初八，对王爷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对三爷来说更是一个无比期待的特别日子。虽然说妥了暂不带莫莉回栖凤山家乡，但在这一天，莫莉的生日，他一定要送她一份大礼，送她一份期盼已久的惊喜……

只剩一个月的光景，王爷就要迎娶九公主进门，王府上下自是都在紧张忙碌的筹备中。由于两年之久都没有梳理朱雀城的事物，虽然王爷手下的官员都还尽职，但仍旧有许多拖沓至今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