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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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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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话儿说得倒很清楚。
  可行昭却很清晰地看见皇帝搭在把手上的那双手抖得很厉害。
  皇帝现在还不能死,他一死,宫里宫外必定大乱。
  陈媛先起身草草福了福往出走,行昭跟在她后头,屈膝深福了一礼,“父皇仔细着身子骨,千重要万重要也没您的康健重要。您长命百岁了,小辈们才能心安舒畅呢。”
  皇帝最喜欢听人说长寿,眉梢展了展,轻抬了抬手。
  行昭赶紧佝头躬身往外走,将走到门口,轻抬了眼,与六皇子的目光碰了个正相当,心里一暖,脚下的步子便稳健了很多。
  豫王府三人得了令要出宫,行昭是弟妹,照礼数说得去送送长兄长嫂,可陈媛不提,行昭也不会提,闵寄柔却朝行昭笑着招了招手,行昭心下一叹,只好捻了裙裾去送。
  二皇子搀着石侧妃走在后头,行昭与闵寄柔走在前头。
  夜色迷蒙里,闵寄柔往后一看,神色很平静,轻启朱唇压低声音,像是在和行昭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皇家想掩下的秘密,被人又一把揭开来了。人身上的伤口成了痂,再揭开又要疼一回,只是这回不晓得是谁疼了。”
  行昭转头看了闵寄柔一眼,笑着接道:“反正不是咱们疼。”
  闵寄柔也笑,笑着点头,长舒出一口气儿,轻声道:“疼多难受啊,能舒服谁想疼啊…可若是别人不疼,就得自个儿疼,我闵寄柔扪心无愧地活了这么二十来年,只是这样活得,太累了太疼了。”
  行昭猛然扭头看她。
  话堵在心胸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便索性堵在那处吧。
  将闵寄柔送到顺真门,闵寄柔与石侧妃坐一辆马车,二皇子骑马,女人家都上了马车,二皇子有些担忧问行昭:“…四弟不会有事吧?”
  是了,二皇子什么也不知道,准确地说,对于那桩事儿连淑妃与欢宜都不知道,阖宫上下帝后知道、德妃知道、六皇子两口子知道、四皇子两口子知道,再无他人,宫外怕是只有陈贺两家掺和了进来。
  “我上哪处晓得去?”
  行昭翻了个白眼,与二皇子自小一块儿长大,一向亲厚,说话行事向来不拘着规矩,“二哥心且放下,凡事都有德妃娘娘冲在前头护着呢。倒是你,二嫂帮你悉心照料着石妃,大不了两边儿一样重,别厚此薄彼地做在了明面上,仔细寒了别人的心!”
  二皇子哟呵一声,笑起来,“你和老六当真夫妻,话儿都说得一模一样!”
  行昭只好再送了个白眼给他。
  豫王府一骑绝尘出了顺真门,行昭便折身慢慢往回走,将步子拖得很慢,脑子里却转得飞快,段如箫唱完那两出戏就被蒋明英带到了凤仪殿,只等皇帝召见,皇帝一召见,顺藤摸瓜,摸出乐伎园的几个管事来,再往深一挖,段小衣当初是谁送进宫来的?又是谁送到四皇子身边儿去的?再往下挖,皖州人士段小衣是怎么进的京,又是拜的哪位师父?
  什么都能挖出来。
  陈显心狠手辣,过河拆桥将关键处安置的人手要么发配要么灭口,若不是段如箫后来的养父母也心狠手辣,转个面就将她给卖了,段如箫压根就活不成了。
  要找原来的人,是一定找不到的。
  可是没关系,什么人手,六皇子都已经布置好了。
  段小衣进京通行的章是陈府的管事帮忙搞的,拜的师父是陈显请的,乐伎园里一个半大不小的管事内监收了陈显的钱财,便将段小衣安插到了能离四皇子更近的地方。
  若再想深查,也可以,皇家的手就伸到皖州去了。皇帝若真想在皖州查个底儿朝天,怎么可能查不到线索。
  陈显草蛇灰线地算计皇帝的儿子,即使是垂垂老矣的病狮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行昭一路走回春喜堂偏厢,便看见陈媛瘫坐在椅凳之上,对她没兴趣,眼神一转便定在了雕花隔板之上,可什么也看不破。
  春喜堂一直在来来往往地召人,进人,出人。
  更漏扑簌簌地往下落,行昭心里在算时辰,等了很久,脚坐在凳子上快要麻了,这才听正堂“咯吱”一声,门将打开,六皇子第一个走出来,接着是四皇子扶着德妃出来,德妃形容很憔悴,可一见陈媛,眼睛便陡然一亮。
  “啪!”
  一声清脆极了。
  德妃气得浑身哆嗦,使尽浑身的气力,扇了陈媛一巴掌。
  陈媛哭没哭,行昭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了,出宫的马车一路颠簸,早就宫禁了,赶车的伙计停了停拿出牌子才放了行,行昭靠在六皇子身上,身子总算是完全放松了下来,话儿很软绵,“皇上的决断是什么?”
  “让信中侯闵大人接手陈显部分差事,并从明日起便着手调查此事。”
  “让信中侯去皖州?”
  六皇子摇头,“就在定京城里查——父皇是很生气,气得险些厥过去,可仍旧没有对陈显下狠手。”
  不让信中侯去皖州彻查,皇帝在骗谁呢?骗他自己吧。
  行昭笑了笑,正如前言,糊涂了的人对没糊涂之前的人事有股子执念,觉得谁好觉得谁能信重,便牢牢记着,很难再改变了。
  “凭一个戏子还扳不倒陈家。”六皇子顺手揽住行昭,“甚至凭现在的父皇也很难在这一时三刻就扳得倒陈家。要想陈家倒,必须要等陈家自己先动。父皇虽然留了力气,可到底会作势抬信中侯压制陈家,陈家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逼宫也好,是篡位也罢。父皇一有异动,格局就一定会有变化,陈家就会跟着动,这一动就非同小可了。”
  “是成是败,皆在此一举。”
  做什么都要讲究个名正言顺,若是陈显叛乱在先,六皇子扶正在后,就算没了那一纸诏书,不照样也能功成名就?
  他们还没妄想到凭一个段如箫就能让陈显失了势。
  行昭紧紧揪住六皇子的衣襟,半晌无言。
  天黑风大路难走,老六啊,我们要一起走。
  端王两口子将到王府门口,马车外头便有一串急促连贯的小跑步声儿,六皇子撩开车帘,看见了端王府长史官杜原默的脸,杜原默大喘气了几个粗气儿,说话断断续续。
  “…豫王府…豫王府的石妃小产了…”

正文 第两百四五章 暗流(上)

  行昭手蓦然一松,“嘭”地一下砸在榆木板上。
  六皇子一下子回了神,一把将行昭的手捞起来,紧握在掌心里,看了杜原默一眼,抿了抿嘴角,轻声道:“进去再说。”
  天儿已经全黑了下来,雪光在夜里显得有些暗,六皇子帮行昭披了披风再将她揽在怀里,声线一直都压得很低:“手疼不疼?”
  行昭仰了仰脸,安静地认真地望着六皇子,再轻轻摇头。
  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情绪,临行之前闵寄柔对她说的那番话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和兆头,前世的闵寄柔再恨再怨,也未曾对陈婼的两个女儿下手,如今前路尚未明朗,亭姐儿腹中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闵寄柔竟然陡然发力,恨绝了起来。
  爱,让人改变。
  变得更好,变得更自私,变得更。。。
  面目可憎。
  行昭长叹了一口气儿,她手上也沾了血的,应邑、应邑尚未出世的孩子。。。可那是因为恨,而闵寄柔却是因为爱,无爱无忧亦无怖,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更可悲。
  亭姐儿可怜,闵寄柔可怜,二皇子也可怜。
  明明是两点成一线,二皇子偏偏要两边都维稳,人心又不是三角形,哪里立得稳啊?
  最后三个人都痛苦。
  旧时光,嗬,旧时光就再也回不去了。
  “。。。京中雪大,豫王府是落了黑才从皇城出来。那个时辰路上已经积了好大一滩雪水了,雪一化就成了冰。走到双福大街的时候,马车在冰上一滑,豫王妃与侧妃都在马车上。侧妃滚落下来,豫王妃为了拦住侧妃往下滑,哪晓得自个儿也摔了下来。侧妃正好摔到肚子,豫王妃的右手脱了臼,头撞在车辕上也一下子晕了过去。二皇子先派人到临近的药堂请大夫抓药,又赶忙遣了人去宫里请太医,最后让人来问您回王府了没,微臣这才知道因果缘由。”
  杜原默回得井井有条。
  女人狠起来,宁可自伤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行昭听过没说话。
  屋子里还有人。六皇子却仍旧轻轻握了握行昭的手。转头吩咐李公公:“。。。你亲自去豫王府走一趟。从库里找点药材送过去。”
  李公公有些为难:“现在?怕都宵禁了吧。。。”
  “现在。”六皇子声音很稳,“拿上我的帖子,把东西送进去再给豫王磕个头。同豫王说今夜先不慌,这事儿大,明儿个一早再让人去宫里通禀,父皇身子不畅,先把口风漏给昌贵妃与皇后便可。二哥既然派人来问我回王府了没有,我自然不能辜负信赖。”
  李公公应了一声。
  行昭抬了抬眼,莲玉便麻溜地跟了上去。
  “你好歹歇一歇,李万全是个得用的人。”
  人一走,六皇子伸手揽过行昭,温声说。
  行昭叹了口气儿。靠在六皇子肩头,隔了半晌才道:“我是知道闵姐姐要动手了的,我去送他们的时候却没和二哥明说。。。暗示得很隐晦,二哥那样的性子哪里听得懂啊。。。”顿了顿,“要么全部对我好,要么一点也不要对我好,一半的一半,我也不稀得要——闵姐姐大概就是这样的个性吧。”
  六皇子手臂揽得更紧了些。
  累得很,心累身也累。
  外头在放除夕的烟火,一朵咬着一朵冲上天际,一下子绽开亮得如同白昼,东市集热闹地宣泄着过年的喜庆,劳作了一年的人们笑着闹着,以最大的欢欣与鼓舞去迎接来年的丰收与日复一日的辛苦。
  再苦也要过下去,也要笑着过下去,这大概就是生活的意义。
  行昭与六皇子在内厢守岁,她以为自个儿是睡不着的,哪晓得大清早睁眼发现自己窝在六皇子的手臂里,眯了眯再睁开,终于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初一不出门,朝廷也沐休。
  过年过节的见血出红,究竟不吉利,方皇后最先知道,紧接着就是昌贵妃知道了,这出祸事既非人为又非**,一场飞来横祸,让豫王府一个侧妃小产,一个王妃至今昏迷不醒,昌贵妃对这个孙子寄望有多大,如今的怒气与失望就有多大,想迁怒闵寄柔,可豫王妃闵寄柔为救有孕的妾室至今昏迷在床,谁也没讨着好,上哪儿去迁怒?只好让二皇子把当日赶车的、套车的、喂马的王府家丁全部杖责。
  大年初一满京城的闹得个沸沸扬扬的,这样大的事儿存心想瞒皇帝也瞒不住,昌贵妃只能迁怒家仆,皇帝却把账算到了别人的头上。
  大年三天还没过完,皇帝擢升重用信中侯闵大人,虽尚未入阁,可修缮皇陵、竣工河道、打定官员年末考评三样事务都从陈显的手上移交到了信中侯的手上,这三类事务前两样是无关紧要的,后一样却是顶重要,顶在风口浪尖上。
  行昭听六皇子说起皇帝这一番所谓的“责罚”,突然觉得很荒唐,笑着与六皇子玩笑,“。。。做权臣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够了,顶大的罪,皇上既不彻查也不严罚。陈显的人一点儿没动,说是分权,只是把能捞点油水、看起来威风,实际上没多大用处的权分了点儿给信中侯。。。你说,父皇与陈显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啊。。。”
  六皇子面无表情地回弹了行昭一个脑袋崩儿。
  新年将起,事繁事冗得没个完,预示着这一年怕是都会过得不甚清闲。
  豫王府哭声喊声一片闹得个不安宁,不幸中的万幸,大年初八闵寄柔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可陈家照旧不安宁。
  可是陈家的所有不安宁都是隐蔽的、静悄悄的,就像冰封河面下急流暗涌的河水。
  陈府没有异样,陈显爽快放权,没有向宫里打听除夕那夜究竟唱了哪几出好戏,也没有进宫求觐见皇上,闷声闷气地在正月十六将陈婼嫁到了平阳王府,定京城的夫人奶奶们记性虽不好,可陈婼那出大戏没个三年五载的还是忘不了,端着身架,大多都是人没到礼到。
  陈家的心腹们也没来,一来不就昭告全天下,快来看看啊,我就是陈显的人了!记得把我薅下去啊!
  经此一役,陈显会按捺不住了吧?
  还是陈显会等来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掀起大浪,将海上的船全都打翻?
  

正文 第两百四六章 暗流(中)

  
  这个年过得有些闹心,端王府两口子倒都还好,一过元宵,桓哥儿亲自登门把六皇子托付他驯养的几只犬都拿绳子栓了带来,几只犬都长得很雄壮,烈性是烈性可被人驯养得认主也认得快,几只长得半大不小的狗儿围在老六旁边亲亲热热地乱窜,六皇子喜欢得不得了,又偏偏少年老成得很,喜怒不行于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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