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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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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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川和Rene正在低声说话,见是我,齐声问:“有消息?”

我颤声道:“沥川……他在昆明,翠湖宾馆。”

“你确信?”

“百分之九十。”

我们以飞快的速度赶到昆明,直奔翠湖宾馆,到了服务台,说明来意,给工作人员看了医院开出的证明,工作人员说,最近客人比较多,宾馆非常忙碌,但表示一定配合我们寻找。

我直截了当地说:“请先查709号房间。”

服务员在电脑里打了几个字,立即抬头道:“住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外国护照:L。C。Wang。”

龚先生马上打医院的急救电话,我们拿过备用钥匙就冲进了电梯。

楼道静悄悄地,七楼是昂贵的套房区,住的人不多。

龚先生在电梯里叮嘱我们,要安静地进入房间,不能引起病人的惊慌,他说沥川的血小板太低,又有肺部感染,他会咳嗽,咳嗽会导致胸腔出血,出血占据了肺部,肺部无法张开ūmd/txt小说下载到=》wwω。∪mdtxt。còm,极有可能出现呼吸衰竭。

转过一道走廊,霍然看见709号房间的门口静静地站着小穆。

大家看着他,很愤怒,却都不敢动气。

他的神情非常肃穆,我的脊背一阵发寒,浑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只觉得双腿有千斤重,半天挪不动步子,蓦然间,我的手臂被人一挽,霁川半扶半抱地将我拉到小穆的面前。

“小穆,沥川他……还好吗?”我柔声地问,生怕惊动了他。

“我想,”他安静地看了一眼大家,“他是在弥留之际了,他让我出来,在外面等他结束。”

我抽出电子房卡,轻轻地打开门。

六年前,我在这间房里照顾过沥川,至今还记得枕头和被套的颜色,一切还是那样熟悉。

沥川静静地躺在床的中央,盖着一张浅绿色的毯子,小穆将他擦洗得很干净,他的脸毫无生气,双目微合,又没有完全闭上,仿佛无力睁开,却又要透过一条缝隙,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一缕阳光照在他的额头上,苍白的肌肤几乎是圣洁的,他的嘴角残留着一丝微笑,仿佛陷入在某个美好的回忆之中。

沥川还是那么美,那么英俊,哪怕是在他最后的时刻。

我在他床前跪下来,拉着他的手,一连叫了几声“沥川”,他都没有反应。

我不禁失声哭泣。

龚先生听了听他的呼吸,又按了按他颈上的脉搏,他掀开毯子,我看见沥川的身上有一片一片皮下出血导致的淤青。

“沥川,是我,小秋!”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手迅速被泪水打湿了,“你醒醒!我求你醒醒!”

龚先生把我拉到一边,拍了拍我的肩,半是安慰半是警告:“他命悬一线,已失去了抗争的意志,这个时候,你要尽量鼓励他。”

我含泪点头。

“他最想听什么,你就说什么,让他高兴,让他放心。”

我将嘴轻轻地凑到他的耳边,柔声地呼唤:“沥川,我在这儿!你别离开我……我求你别离开我……我再也不逼你啦!你放心,等你好些了,我马上就move on,我会离开北京,我会去别的城市,我不会给你打电话,也不会再来找你啦。这一次是真话,我说到做到,再也不变卦了!你答应我,一定努力活下去,好不好?”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话他听进去了,因为他的眼皮终于轻轻地动了一下。

抢救病人的平车进来了,随行的医生说:“救护车就在楼下,医院那边已经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病人情况如何?”

 “严重脱水,地穴容性休克、呼衰。我怀疑还可能有血胸和急性肾衰。到医院后立即拍胸片、抽血。先给他500毫升生理盐水扩容。请通知医院准备全红细胞和血小板,各四个单位。我到现场插管,准备好呼吸气囊手动通气。”龚大夫果然是名医风范,临危不乱,井井有条,随行医生应声忙碌开了。

 消毒程序开始后,龚大夫让我和霁川到门外回避。

 过了一会儿,门猛然开了。插着气管的沥川被医务人员推入电梯,救护车风驰电掣版冲向医院。我和霁川、Rene以及江、张两位老总紧随而至。

 沥川这回在ICU里待了整整十七天。龚大夫说的不错,由于凝血功能障碍,肺部出血,造成大量血胸,他被插了胸管。撤掉呼吸机之后,胸管还是不能拆除,一直插着,每天都有粉红色的血从管子里留出来,呼吸时痛得浑身打颤。越是如此,医生反而越要鼓励他咳嗽、深呼吸,以便尽早排出肺内痰液和血块。见沥川如此痛苦不堪,我请求医生给他注射吗啡或者杜冷丁。医生说这些止痛药都会抑制呼吸,不能用。

 这段日子,连我的头发也稀疏了。每次握着沥川的手,都能感到他的痛,身子痉挛着,冷汗湿遍全身。连一旁的我,都跟着发起抖来。

 苏醒之后,沥川不和任何人说话,包括我在内,仿佛意识已离他而去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昏睡,很痛的时候会醒,谁较他都不理睬。

 沉睡的时候他会拉着我的手。任何时候都紧紧地拉着,仿佛那是自己的手,如果轻轻用食指抚摸的他的偶,他会睡得很快,好像婴儿一样。

 一个月之后,沥川略有好转,霁川坚持要送他回苏黎世治疗和疗养,毕竟那里的医生更加熟悉他的病情。临行前,龚先生坦白地告诉我,两次抢救,立传的身体已垮掉了大半,健康正在迅速恶化。如果不及时进行骨髓移植,前景非常不乐观。

 沥川去苏黎世时我没跟他告别。霁川请求我陪着他们一起去,我也没有答应。

 我履行自己的诺言——Move on。

 事实证明,我不在的时候更利于沥川养病。他一连为我三次病危,我不能再让这种情况发生了。

 我回北京继续托运行李,到昆明找了一家小的翻译公司,继续干我的本行。

 一切终于烟消云散了。

 我感到幸福,也深深感谢上苍。毕竟,我所爱的人还活着。

 三年过去了。

 我所工作的开源翻译社在一个商住楼的第二层。一共有十个正式员工,其余全是临时合同制。我的工资只有在北京时的一半,据说,在昆明还算高的。我在单位附近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公寓,我捐五百块给残疾人基金会,五百块给癌症基金会,完全匿名,所以虽然我算是高收入,但我的生活远离奢侈,过得马马虎虎,翻译社的福利远远不能与九通或者CGP相比,工作的强度却不相上下,中午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有时吃盒饭,有时吃方便面,很少去餐馆,尽量节省。

 大约是方便面吃太多了,加上工作忙碌,生活无规律,我的胃大出血过一次,住了十二天的医院。小冬在医学院读博士,闻讯回来看我,照顾了我五天,被我赶回啦广东。

 我信守承诺,从没主动给沥川打过电话。沥川倒是偶尔会打电话给我,有时候还发Email,基本上两三个月一次吧。我过生日,他会寄巧克力饼干。逢年过节也会专门来电问候。总之,大家还是朋友。

 他不大谈自己的情况,大约时好时坏。

 去瑞士后的第二年,沥川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配型,便立即去了美国做了骨髓移植。结果弄出了一大堆并发症,有整整七个月没来电话。后来我问他情况如何,他说好些了,但不是很稳定。病了那么久,他已变得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身体,再好的时候都会突然坏下来。除了配合治疗,也不能指望太多。

 沥川就像我手中的一个气球,哪怕已飞到了云端,哪怕已远得看不清颜色,轻轻一拽,还在那里。我和他之间,可以变得很冷,也可以变得很热,也可以变得不冷不热,但那一根线,永远扯不断。

 偶尔他也会老调重弹:“你呢?move on了没有?有没有新的男朋友?”

 我轻描淡写地把问题挡回去:“既然答应了你move on,自然会信守诺言啦。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才不告诉你,给你快感呢。”

 爱这样一个人,爱了十年。自己的心,被推下了悬崖,两次。我只想后半生平平静静,“爱”这个字,再也不要提了。单身挺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这一年的生日我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小冬给我买了一个大蛋糕,我们除了一小半,剩下的与病友们一起分了。

 说来好笑,小冬来医院看我时,对我的现状很不满意。第二天就出门买了几件时尚的衣服送给我:“姐,你二十七就穿二十七岁的衣服,好不好?不要看上去好像三十七岁的样子。还有头发也弄一下啦。不要是鸡窝短发了,半男不女的。那个,烟也抽得太凶了,下个决心戒了吧。”

 这就是亲人。亲人很可爱,也很唠叨。小冬还加上一条:霸道。自己穷的要命,还非要塞给我两千块钱。做的粥巨难吃,我还得强笑着吃下去。住了五天,我只想他快点走。

 我出了医院,收到了沥川的一大堆留言。有一条说:“小秋,生日快乐!给你寄了礼物,收到了吗?希望你喜欢。”又有一条说:“小秋,你出差了?为什么一连七天没人接电话,连Email也不回?”

 我的留言机只能录二十条留言,一下子全占满了。

 毕竟是病人,还是沉不住气啊。我苦笑着把留言全删掉了。

 出院之后的第一天我就去上了班。我在英文部,工作非常积极。翻译社的很多工作都是计件的,译的越多,年终奖也越多,所以我努力挣钱。

 忙了一整天,我骑自行车回家,外面下着雨,楼道里很黑,我看见里面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影十分熟悉。

 “HI,小秋!”

 我吓了一跳,拍了拍手,灯亮了。打量他,沥川还是那么迷人,下巴刮的光光的,有点瘦,不过比离开昆明时要结识得多。气色也好得多,他拄着双拐,身边放着一个中号的行李。

 我呆呆的看着他,似真似幻,觉得大脑有点木,他向我笑了笑,我又有点迷失,沥川离开后,我的生活过得很乱,而且似乎退回到了原始状态。

 见我一直愣着不说话,沥川说:“对不起,事先没通知你,我找不到你,以为你出了事,打电话到翻译社,他们说你胃出血住院了。”

 “哦,已经好了。”我说

 “什么时候出院?”

 “昨天。”

 “出院了你就上班?上了一整天?”

 “嗯”雨衣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

 “把雨衣脱了吧。”他轻声说,接着就帮我把雨衣从头顶揭了下来。

 声控灯又黑了,我不得不跺跺脚。

 我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剪得又有些短,乱蓬蓬的。沥川凝视着我,说:“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吗?”

 “当然”我说:“等等,我得先找钥匙。”要是放在挎包里,怎么摸也摸不着。心一烦,我蹲在地上,将小包一倒。倒出一大堆零碎,钱包,硬币,口红,润唇膏,餐巾纸,小纸条,卫生巾,半包话梅,口香糖,半包烟,打火机,小镜子,一瓶矿泉水,两只圆珠笔,一支铅笔,手机……刚要找,灯又黑了,这回是沥川拍手,把灯弄亮,我找到钥匙,开了门,打开客厅的灯。

 “请进。”

 沥川拖着行李箱进来,站在房子的正中央,四下一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是这样,我的房间基本上是一两个月才收拾一次,地上,桌上,书架上,有很多的灰尘。为了防止被别人一眼看出来,我一般都买灰色的家具。沙发上摊着几件脏衣服,地板好久没托了。面上有几只不成对的拖鞋,还有一只脏袜子。我用手往沙发上一扒,把脏衣服扒到两边,留出一个空挡对立传说:“请坐。”

 沥川没有做,忽然问:“你介意我现在脱掉假肢吗?”

 “不介意。”

 他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只腿。

 我突然想起沥川以前说过,他骨癌若是复发,很可能会被再次截止,不禁问:“沥川;你这的条腿……是真的吗?”

 他摇摇头:“不是真的。”

“还剩下多少?”我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摸。

“开你的玩笑啦。”他摸摸我的头,“当然是真的。我还没那么倒霉吧。”

 我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地板上。

“小秋,屋子太乱了,我得替你收拾收拾。拖把在哪里?抹布在哪里?”他一把拉起我,让我到沙发上坐下来。

“厨房。”

他进了厨房,又迅速退了出来,差点尖叫:“小秋,厨房里有蟑螂。”

“你怕呀?”

“有杀虫剂吗?”

“没。”然后我就听见辟辟啪啪的声音:“那就只好用人工了。”

沥川在德语区长大,生活习惯里有很强的德国作派,极爱整洁。他整理客厅,花掉一个小时,用软布擦掉了每个角落的灰尘。地板拖了三趟,我怕他滑倒,要帮忙,他不让。衣服分类扔进两个洗衣篮。

他拿拖把时,从里面爬出两只蟑螂,被他用拐杖拍死了。

“那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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