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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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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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旅方旬余,仍思念之意渐涨,料知卿心亦如此。奉贡无所有,唯清风明月,赋诗一首,寄与卿知。
  长相思,久离别,两心生死共为契。青鸟信,红笺意。黛眉柳梢斜,云鬟檀木篦。鲤素往来勤,鸿鸪归飞急。
  七月初五 永航字”
  骆垂绮反反复复将信看了五遍,直到字字印入心底,口中仍喃喃念叨“长相思,久别离,两心生死共为契。青鸟信,红笺意……鲤素往来勤,鸿鸪归飞急……长相思,与君同,离别意,无日忘……”她将信贴在心口,仿佛耳边听到了丈夫低低的语声,诉说着他对于初战即捷的亢奋,诉说着他对于严明军纪、斩了部将的不忍,诉说着他对于自己的思念,诉说着……
  她忽然像想到什幺似的,急呼起来,“溶月,溶月!”
  “哎,小姐。”溶月忙走了进来。
  “你去打听打听,那驿官还要回去的幺?什幺时候动身?”
  溶月朝她笑笑,“我早打听啦!那官爷明日就要起程回去的。我还打听了他的住处呢!”
  骆垂绮脸一红,低低的嗓音微不可闻,“谢谢你,溶月。”
  溶月“咯咯”一笑,款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了纸,开始研磨。骆垂绮坐在案前,忽然拿起剪子剪下几簇乌丝,又挑起几样绣线,编绕起来。明红的丝线与乌黑的发丝相缠,扭成一股,她细细地挽了几挽,巧手互相交织,一个同心结便挽结而成。她细细审着这个同心结,心中情意涌动,执了笔就在纸上写了下来:“征人去年戍边水,夜得边书字盈纸。挥刀就烛裁红绮,结作同心答千里。君寄边书书莫绝,妾答同心心自结。同心再解不心离,离字频看字愁灭。结成一衣和泪封,封书只在怀袖中。莫如书故字难久,愿学同心长可同。”写罢,她将纸笺连同同心结一处迭好,小心放入封中,上蜡封口。

  第 7 章

  “咳咳咳……”孙老爷子咳得厉害,夹带着痰嘶声,几乎喘不过气来。孙老夫人在他背后轻轻捶着,“唉,你也歇歇气,都这把岁数的人了,又有病,怎地还这幺逞强?”
  “你不知道……”好容易抚顺了气,老爷子一双被迭在皱纹里的眼睛异常深邃,“航儿这次辛苦啊!皇上想借我的手除了文斓公主在朝中的势力,又怕我不肯出全力,就把航儿给派上了战场。我这是肉在砧上,不得不为啊……咳咳咳……”一句话未了,老爷子又咳了起来。
  “伴君如伴虎,君王不过一个意思,就能生生把人给逼死!”老夫人禁不住抱怨了声。
  老爷子淡笑不语,脑中想起什幺似的,忽然语意深长起来,“伸芽,我怕是快到头了,这之后的事……”
  “不许说晦气话。”老夫人口气一重,别开脸就想走。
  “唉,自己的身子骨自己心里有数。你别闹脾气,听我好好说。”老爷子拉过她在旁坐了,“我们一共养了六个儿子,我问你啊,你看着哪个比较有出息?”
  老夫人凝着眉沉默了会,才叹了口气,“除了老五,没一个成得了大器!”
  老爷子闭目一叹,提起老五,他总有些伤心,“看来真的得跳过这一辈了。”
  老夫人握着的手一紧,“你属意航儿?”
  “唔,那孩子才当得起孙家一门的兴旺。唉,老三的三个儿子都不错,只是彰儿失于阴,勋儿失于软,航儿有正气也有手腕,且不乏决断,按理是最好的人选。”
  老夫人朝他看了眼,“你的意思是航儿也不行?”
  “不是不行……”他忽然闭上了眼,“我怕他走老五的老路哇……”
  老夫人似乎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一双横满了褶皱的手紧紧绞在一起。
  “别慌!别慌……”老爷子拉着她重又坐下,“有我在,那帮臭小子还不至于搞出什幺来,但我一走,只怕航儿的担子就重了……就他们几个没良心的,到时只怕你也说不上话。但是,你可一定要稳住航儿那媳妇,这孩子看去柔柔弱弱的,但心智可坚实着哩,外柔内刚,航儿心中存了这幺一个娃娃,是他的幸也是不幸。”
  “垂绮是个好孩子。”
  “是啊,有谋有智,若是有家有底,也不至吃什幺苦,但即便是现在这样,我想她要幺不入这个水,入了水只怕也不简单。”老爷子靠着椅背,眼神深深的,“如果真把她逼上了路子,她也可以让孙家要生要死。”
  老夫人似乎有些惊讶,讷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你是让我看好那孩子?”
  “不不不。”老爷子连连摇手,“伸芽啊,不是我说你,你的性子呀,温厚有余,果断不足,你看不住那娃娃的。我只是要你把她好好当亲孙女来疼,待她愈亲愈好,拿你的真心换她的情分。”
  老爷子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在一次理务时咳血晕倒在了案上,众人都慌了手脚,连女皇亦派了御医前来诊治,但老爷子无论怎样也起不了身了。孙氏上上下下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慌张张地只能围在那儿堵着御医问话。
  骆垂绮是真正地开始担忧了,自己的丈夫远在前线,而这里,唯一能护丈夫周全的老爷子,孙家的顶梁柱却倒下了,而且还是在朝局如此诡异多变的情况下。文斓公主会束手就擒幺?那根本是痴人说梦的事,可是现在唯一能压制她的人倒下了,这个可乘之机她会放过?骆垂绮心头乱极了,却也只能候在老爷子房门外发愁。
  这时门开了,老夫人走出来,她背着众人先抹了抹泪,才冲着骆垂绮招招手,“来,老爷子唤你进来。”
  骆垂绮依言在众人不以为然的目光下走进内房,老爷子正仰面躺在床上,御医正替他用针。她走进一看,心中跟着就是一凉,只见老爷子两手微微发颤,口角流涎,已是说不出话来。“爷爷!”她一下跪在榻前。
  “呵……豁……豁……”老爷子挣扎着想说话,但无论如何努力,却只能依稀说出几个听不清楚的语声从喉咙口嘶出来。
  骆垂绮无法会意,只得朝老夫人看去,老夫人用手捂着嘴,闷声抽噎了许久,才勉力克制了下来,“孩子,你爷爷想让你作回主,航儿不在,他……他又成这样……你得出个主意啊!”
  “奶奶,垂绮年轻识浅……”骆垂绮朝榻上的老人望着,却见老人反而一脸激切地看着反倒点头。她心中一惊,但值此非常之机,她为了永航,也只得一试了。“那垂绮说几个主意,爷爷看着要是能行就点个头。”
  她等到了老父子的点头,便凑上前附在老人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老爷子一双老目在听了她的几句话后忽然间猛睁了睁,随后闭上眼轻轻点头,面上似是隐了层笑意似的舒展开来。
  骆垂绮见状,立时站起身,先对老夫人耳语了几句,接着便请一旁收拾着药箱的御医转入外厢道:“太医大人,请问家祖之病如何?”
  “哦,孙公的病由来已久,根子深,再加上这一个多月来劳累过度,只怕……只怕拖不到今秋……”他瞅了眼骤然变色的骆垂绮,顿时住了口,“少夫人请宽怀,生死有命。”
  骆垂绮闭上眼,虽已料到这一层,却不想竟是这般之快!今秋,永航可能来得及?几乎是立即的,她在这转念间便打定了主意,“那请问大人,依大人华佗再世之能,家祖之病可还有救?”
  “这个只怕……”御医还未说完,却见眼前忽然间多出一盘金灿灿的黄金,他瞪大眼盯着这盘金子,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骆垂绮扶着老夫人坐于一旁,才转向御医,“臣妇素闻大人医术盖世无双,家祖之病虽笃,想必亦难不倒大人。臣妇想,家祖的身子应该尚可理政吧?只是需按时用药,不便再回朝堂,大人,您说是这样幺?”
  “啊?呃,是是,少夫人说得极确,正是如此。”那御医见了黄金,眼中不由放出光来。
  “那好,就请大人开药吧。”骆垂绮面色依然沉重,趁着御医喜滋滋地在开药,便把老夫人扶回内房,正身跪在面前,“奶奶,垂绮不孝,恳请奶奶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将爷爷的真实情形告知外面任何人,此房从此除了奶奶与孙媳,其它任何人不得靠近。事出紧急,只得从权,还望奶奶成全。”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伸手扶她,“孩子啊,你素来聪明,老爷子天天给我提呢!他说但凡他有什幺事,永航不在,这个家就由你撑着啦!现在,唉!难为你了,你就放开胆子去做吧!只要能保住永航,保住孙家,我什幺事都听你的!”
  “垂绮谢过奶奶。”她在地上稳稳地磕过三个头,这才站起身,“奶奶,爷爷一病,朝中定然多方探听病情,那御医裘一翁见财心动,光是百两黄金封不住他的口。据孙媳所知,他新近得了一名孙子,孙媳想将那孩子派人接来,在孙府里住几日,直到爷爷病情好转为止。您看成幺?”这是要胁,骆垂绮脸色铁青,明知自己如此行事极为卑鄙,但却是不得不为。
  老夫人也听出了其中的厉害,她微一沉吟便应了,“成。这事好办!事后我们孙家再谢他就是了。”
  当夜,在好不容易摆脱一家人的追问之后,骆垂绮不敢稍有倦怠,便取了老爷子的钥匙,从书房里取了所有的奏疏捧到老爷子房中查看。待理出个大概的头绪,更夫已敲过四更鼓。她揉了揉发涩的眼,回头想倒杯水喝,却正瞧见老爷子睁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看。
  她连忙走到跟前,轻声问道:“爷爷,要喝水幺?”
  老爷子摇了摇头,口微微翕张,却只能发出几声“呵呵”声,他只得勉力提起枯瘦的手,指着案上的奏本,又指指骆垂绮。
  骆垂绮心念急转,顿时一惊,“爷爷,您是要我代您去呈折子?”那怎幺能成?她一个女儿家,更何况,孙家还有长辈,孙老爷子还有四个近在身旁的儿子,十多个孙子孙女,总之怎幺轮也轮不到她。
  谁知老爷子还真是点了点头,接着拉了拉她的衣服,又比了比自己的身上的衣物。
  骆垂绮皱眉细想了许久,才豁然明白,“爷爷的意思是让我扮作小厮,把折本送到各部?”
  老爷子面露微笑,缓缓合上了眼。骆垂绮一下愣在那里,按理,这的确是个最好的主意,但老爷子的意思还有一层,就是让她也代行他的意思,代行他的职权,把朝局给稳住了,把永航的大后方给稳住了。这是怎样的千钧重担哪!
  信王的软轿还未入宫门,忽然就停了下来。
  “怎幺回事?”信王微讶,但久来的沉稳使得他依旧端坐于轿内,连伸手掀开轿帘的意思都没有。
  “回王爷,有个自称是孙国公侍从的人说有要事禀报王爷。”轿夫恭谨地答,因为来人是孙国公的人,他知道厉害,并不敢相拦。
  “哦?”信王皱眉掀帘走出轿门,五旬开外的身形微微有些发福,身板有些后仰,俱是一派王爷的风范。他朝面前这个身量纤小,一直低垂着头的小侍扫了眼。
  “小人给王爷请安。小人妄阻王爷大驾,还请王爷恕罪。”说着,眼前的小侍便给他磕了个头。
  “起来吧。”信王语出威严有加,却是略带沉吟,“孙公病情如何?”
  “劳王爷挂怀,家主虽有小恙,但并不妨事,太医说只需多休息几日即可。”小侍依旧低垂着头,仿佛有畏于面前的王爷,但说话间又见伶俐明快,再加上一副清亮的嗓子,听来甚是让人舒心。
  信王不觉也微微放宽了心思,“啊,那便好!如今朝廷属多事之秋,可缺不得孙公啊!”
  “王爷请恕罪。家主虽无大恙,然太医嘱咐,需得在家中静养几日。”小侍有意顿了顿,才继续道,“家主心忧国事,不敢或忘。虽卧病在床,亦竭尽所能,以求为君分忧。故在家中整掇出一封奏折,想托请王爷代为上奏。”小侍从怀中小心抽出一本墨绿色的折本,上面老瘦遒劲的笔致赫然在目。“王爷请过目。”
  信王朝折本瞅了眼,微一犹豫,仍是接了过来。国公孙楔惯常的瘦硬字体便突入眼中,笔致凌厉而风骨独蕴,且因年过七旬而愈见真醇。信王瞧了小侍一眼,翻开第一折。通篇的行草却与封首的瘦硬微微有些不同,其蕴不改,但就是多添了一股隐约清新俊逸。信王有些疑惑,扫了眼落款处的印章,却正是国公金印无误。以为自己多疑了,他轻呼出一口气,继续往下看。但这一看却让他颇吃了一惊,这是一份参劾工部简崧去年在治夏水筑堤时贪污巨款的奏折啊!简崧固不可惜,但他背后却直接牵扯到文斓的手,孙楔此举是要大动土木幺?工部贪案一起,势必会牵连户部出帐,那可是动到文斓的根本了!
  心中这样转着,信王不由朝小侍又看了眼。“你……孙公是如何交待的?”
  小侍躬了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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