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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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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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前儿才在外公的坟上立过誓,要才学不落人后,要行止坦荡磊落?”
  “是。”菁儿的头又低下了几分。
  “娘亲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叫做行止坦荡磊落?”
  “说过。娘亲说,行止坦荡磊落,就是要菁儿做了什么就承认什么,不能撒谎,不能瞒骗。要知错就改。”
  “你觉得你该打架?”
  “不该。”
  “你刚刚的行止算是知礼守礼、坦荡磊落吗?”
  “不算。”
  骆垂绮软了软语气,将孩子拉近点站着,“荻儿是你的弟弟,是不是?你们是亲兄弟,你还是哥哥,你居然打他,你觉得他伤不伤心?”
  菁儿瞧了荻儿一眼,低头道:“伤心。可是……”他又猛地抬头,然而只说了两个字,就又不敢再说了。
  “荻儿他做错事了吗?”
  “没有。”
  “他什么也没做错,你这个做哥哥的居然无缘无故地打人,你说你这么做对么?”
  “不对……可是,可是他娘是个……”菁儿开口想争辩什么,却叫骆垂绮沉下的脸色给吓住。
  “这是娘亲的事,与你没关系!与荻儿更没关系!大人们的事大人们自己处理,你还是应该守住你身为小辈的礼数!什么他娘!娘亲平日里是这么教你的么?”
  菁儿见娘亲真的动了怒,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畏惧,不由又开始抽噎起来。
  骆垂绮见他哭得直抽鼻子,却又拚命想忍住,心不由就软了,拉过菁儿,轻轻揽在怀里,“菁儿,娘亲告诉过你,骆家就只你一脉骨肉,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好孩子,才不负娘亲对你的、在天上的外公外婆对你的期许。娘亲教导你知礼数,守礼数,那也是为了你,为了你能在这样一个府里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长成一个明理睿智的人。娘亲这一番苦心,你明白么?”
  “娘亲~~菁儿错了!您责罚菁儿吧~~”菁儿抱着骆垂绮不由号淘大哭。
  一旁一直站着的荻儿对许多话都听不甚懂,但一听到“责罚”二字,心中就不由发起怯来,不由马上站出来跪在了地上,“大娘,是荻儿不好!您不要打哥哥,好么?要打就打荻儿吧!是荻儿先动手打哥哥的,还把哥哥的手弄破了。”
  骆垂绮扶起他,朝菁儿瞅了眼,“菁儿,向荻儿道歉!”
  菁儿走到荻儿前面,看着那张原本白得像瓷碗似的脸蛋被自己打得红一块肿一块的,心中也十分懊悔,“对不起,弟弟,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也不会再骂你了。”
  荻儿见他这样,不由破啼为笑,不禁主动伸手去拉菁儿的小手,“哥哥,你前儿说过今天要背一首很好听的诗给我听的。”
  “嗯。”
  溶月望着两孩子握手言和,心中不由舒了口气,骆垂绮却微有皱眉,“等等,菁儿,你得先去秋芙院你二娘那儿,给你二娘道歉!”
  “我……”菁儿扁起了嘴,然而憋了许久,终于低着头,应了,“噢,娘亲。”
  眼看着两孩子手拉着手出了院子,溶月不禁有十分的担心,“小姐,要罚菁儿,这也就够了,何必再试他呢!那相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又不是不知道!”
  骆垂绮淡抿了唇,深邃的眉宇不曾或展,良久才低低吐出一句,“我不是在试菁儿,我试的是那孩子。”
  斜阳垂下,往屋里投入亮得有些刺目的光线,一束束尘灰纷扬,仿似张开了一张静极的网,连屋外的知了声也网住了。
  溶月一怔,唇动了动,依旧无声。
  骆垂绮静静地注视着那束束亮光下的细尘,许久,久到仿佛人都快入定了一般,她才轻轻地、无声地一笑,带着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的自嘲,“青鸳在哪儿忙呢?”
  溶月瞧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去唤她过来。”
  骆垂绮无声地望着溶月跨出房门,心头忽然泛过一层深浓的怅意,似悔却无从悔,想抛又无从抛,就如同蚕儿吐丝,丝丝缕缕,缚得是自己。她感觉自己亦渐渐被缚住了,为何物所缚呢?这一刻,原本清晰的物事,忽然有些模糊起来,是与非,那条原本分明的界限,也变得淡无痕迹了……
  青鸳正帮着历三娘收拾物什,一听溶月说了大概,心头立时就悔了,然待溶月说到菁儿去了秋芙院,青鸳立时惊叫起来,“那怎么行!菁儿还不受了委屈回来!这可不行!都是我的错,我多了嘴,我去给二少夫人道歉去!”说着就立时起身要去,历三娘与溶月赶忙拉住。
  “你去才是找晦气!”历三娘不客气地说了她一句,“你一去,这不正好给了相夫人口舌?少夫人的良苦用心你到底懂不懂!”她弹了青鸳的惠秀的额头一记,仍拾掇着手中的活计,“菁公子是孩子,孩子出面,谅相夫人多大的气,总也不好意思往孩子身上撒!找不着人发火,这事自然就歇了,要不,你只怕在这府里就呆不了喽!笨丫头喂!”
  青鸳呆了阵,才讷讷地道:“少夫人……这是为了保我……”
  溶月微微一笑,“小姐唤你去呢!以后别多嘴就是了!这些事,和一个孩子说什么!他能懂啥呀!再说了,小姐的家教,又哪容菁儿惦记着这些事呢!”
  青鸳点了个头,轻声道:“是我糊涂了!”
  “快去吧!”
  溶月轻促,青鸳便小跑着往回影苑里去了。历三娘瞅了一直没走的溶月一眼,“怎么了?有心事?”
  溶月点了点头,“小姐有心事……”
  “怎么了?”
  “小姐说,她是在试那孩子……荻儿。”溶月微拢着眉,总想不明白,然心里却有着微的不舒服,依小姐的光风霁月,不会对一个猜忌那么重,但是这一回,又如何解释呢?
  历三娘一怔,手中的活儿停了停,既而脸色微沉,未语却是先叹了口气,“唉,少夫人也着实太委屈了些!只是,我好歹也都看在眼里,航少爷这些年下来又有哪一天真正舒心过?两人心中都存着彼此,只是时机还未到啊……日子是苦的,但好歹航少爷一天捱着一天,少夫人她……她难道就想罢手了么?”历三娘一双已历风霜的眉目遥望向天边的晚霞,目中的怜惜深浓。
  溶月微讶,“您,您说,小姐她……”
  “唉,你家小姐只怕是有走的意思了……”历三娘锁住了眉宇,看来,航少爷的功夫还不够啊!
  堂前日影斑驳,一缕缕,一束束,有微尘散扬。青鸳进屋,就见骆垂绮怔怔地望着那缕缕日光,久久不语。
  青鸳等了会儿,才轻轻唤了声,“少夫人。”
  骆垂绮闻声,收回神思,淡道:“来了啊……坐吧。”
  青鸳咬了咬唇,忽地跪下,“少夫人,是奴婢错了!这与菁公子无关的!要罚就罚奴婢吧!”
  骆垂绮看着她跪下,激起日影中的尘埃,像脱了缰似的乱旋,“青鸳,你是有过,却不是错。而菁儿,他却有错。”她轻轻一笑,“你还是起来坐吧。罚菁儿本与你无干,只是为了要他知道做人的道理。”
  “可是菁公子还小……”
  “正是年纪小,尚无分辨是非之力,才更要教之以正,心术不能偏了。”垂绮见青鸳扁了嘴默默起身,才将眼望向她惠秀的面庞,“青鸳,你在孙府也待得不短了,你难道至今还不明白,在这里,对与错的区分仅仅是是与非么?”
  “少夫人……”青鸳咬住了唇,她明白的!即便她不及少夫人万中之一,她也明白,在这孙府里,如此险恶,哪里是是与非能分清的!
  “然而为人,是要有是非之分的。”骆垂绮仰面微叹,“正因如此,菁儿他还是个孩子,更应叫他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怎么可以让他一如自己般叫深深恨意模糊了是非之分?怎么可以让一如自己般叫种种无奈卑屈了磊落襟怀?
  青鸳怔怔地听着,良久,猛地跪下磕了个头,“少夫人,青鸳,青鸳受教了!”她是个自小被卖到府里的丫头,她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从未有人这么跟她讲过为人立世应该怎样,她都是瞅着别人怎样,她也怎样。她没念过多少书,都是伺候府中小姐时跟着听了些,她也不懂是非之分,她甚至不懂何谓对错。在她心里,有的只是怎样可以不挨打。
  后来,她被太夫人选到身边伺候,那一段日子,让她第一次有了不必担心会不会挨打的安心,也是那一段日子,她开始学会用良心去看整个孙府。然而,却是到少夫人身边之后,她才蓦然发现,她所渡过的一十六年里,缺失了怎样一样东西。
  那是一样不管经历了什么不堪,都能坚定不移,都能正视自己良心的……是非之念,那是一种光明磊落的襟怀。以往常听人说书,说到什么君子,然而她现在发觉,君子不仅仅是戏里唱得那般坦然从容。她在孙府里看到了两个君子,一个是如此委婉悲哀却始终是非不疑的少夫人;一个,是虽孤军奋战却坚忍不移的航少爷。
  菁儿去秋芙院时,正巧于写云也在,婆媳二人就见两个脸上青青肿肿的娃儿进了屋子,啥话也不说,就先跪先磕了头。
  春阳更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柔姬才回过神来,“这是怎么了?”
  菁儿扁着嘴,又磕了个头,跪得直直地,“二娘,菁儿不该说您,菁儿给您认错啦!”
  众人对此话尚未摸着头脑,荻儿就抢在先里也跪着说:“娘,是我不好!是我打哥哥,不是哥哥的错!娘,您要打,就打我好了,不要打哥哥了!”
  于写云听了半天,又朝两娃儿的脸瞅了会儿,心中已有数了,不由“呵呵”笑开,拍着柔姬的手道:“哎呀,准是两兄弟吵嘴了,闹了意气……”奶奶看孙子,总是欢喜的,尤其菁儿心性活泼爱笑,人又像极了幼时的航儿,只因怕在柔姬面上不好看,才不甚表露出来。但也由着这些心思,在面对菁儿时,总想给予更多更好。是以,这回见了菁儿这般前来认错,就赶在柔姬发话前先拦了。她拍着柔姬的手,赔笑道,“柔姬啊,两兄弟闹意气这类事儿总是免不了的!航儿他小时候也经常和几个兄弟打架,打得还厉害咧,还死不认错。如今这两娃儿能争着认错,表明他们呀,也都悔过了!孩子呀,只要知道错就好了,下回不再犯,就不必罚了!你看呢?”
  柔姬瞅着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眼直挺挺跪得一丝不屈的菁儿,两人的小手还拉得死紧。都到了这个份上,那骆垂绮早高过自己一步,孩子间的事让孩子自己出面,她能大肚到这个份,她还能斤斤计较么?左右都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说了多少回不准再在一起,居然屡次偷溜出去找着玩!眼下还帮着外人求情,且当着娘的面,她还有多少可说的!“罢了!都起来就是了!”
  “谢谢娘。”
  “谢谢二娘!”两孩子互瞅了一眼,开心地起身。
  一旁的春阳早一步拉过荻儿上上下下地瞅,柔姬忍不住冷笑,“瞅什么!横竖人家还敢伤得重了?”
  话音一落,春阳与于写云都讪讪地,也不好怎么作声,末了也只得略作挽回地道了句:“也不知这个娘亲怎么当的!管个孩子都管不好……”然而话一出口,又觉得连柔姬也伤了进去,尴尬间愈发不好说什么,讷讷了会儿,就起身了,顺便也将菁儿牵着带起。
  柔姬冷冷地看着于写云牵着菁儿离开,立时就指着荻儿身上那套衣服,吩咐春阳,“马上去换一身衣服,把这烧了!”
  春阳瞅见柔姬极差的脸色,也不敢多说,带着荻儿去内屋换了衣服。然而荻儿却捧了这套衣服,咬着唇摸着上头绣着的小鹿,软软滑滑的触感让他很舍不得。
  “怎么了?”春阳见他抱着衣服发呆,不禁又叮嘱他,“你今天可要乖一点哦!”
  “嗯。”荻儿幽亮亮的眼睛望着春阳,点了点头。
  春阳看着这双眼睛,忍不住捧住他的小脸仔细端详。这眉如远山,这眼若幽泉,偏偏就是那么神似!唉……“荻儿,你……你在想什么?”
  荻儿扁了扁小嘴,脑中想起菁儿说过的话,眼眶就微微发红,然而他却是咬着唇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春阳盯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就是这性子!其他孩子哄几句就什么都告诉你了,就这个荻少爷,总觉得他心里面在想什么,但怎么问他,他就是清泠泠地拿眼瞅着你,一声不吭。“荻儿,你记住!你娘亲极疼你爱你的,她说什么,你就要听话,嗯?”
  荻儿再度点了个头,“嗯。”
  “嗯,这才是好孩子!”春阳摸摸他的小脑袋,将他手中的衣衫抽去。
  女皇对于孟物华三人的述职心里是极为满意的,然而毕竟是自己的姨母,袁锋又是世袭有功的藩镇之王,不但先朝旧眷看着,麟王别帆也在看着。如今匈奴势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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