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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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尘-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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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窗子一打开,只见外面火光冲天,火势已将她住的这片房院团团包住,毫无出路,火苗眼见就烧到她这间房了。二人顿时慌乱,不知如何进退,烟气熏得两人咳嗽不止,眼目难睁,渐渐神志混沌,都瘫软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灰白色的人影,斜斜地破窗而入。雍容只觉被人抱起,她勉力睁开眼,先看到的是一双朗目,在烟火中也依然清朗的眼睛。
  “子衿!”雍容被烟呛得声音全是哑的。
  “别说话,没事了。”崔子衿话说得很快,却给人很安定的感觉。他将雍容抱在怀里,转身欲走。雍容忙扯扯他的衣襟,哑着声道:“还有武婉仪。”
  “我先救你。”崔子衿一边说,一边从窗中飞出,纵身跳离火海。

  避居辋川常幽思,东向洛阳亦多磨

  待雍容转醒过来,已是黄昏,睁眼见的是木床布帐,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就听耳边有人欣慰地道:“总算醒了。”雍容转头看是崔子衿,轻咳两声问:“我的孩子……”
  崔子衿温语相慰:“没事,只是你被烟呛着了,怕要咳嗽几日。”
  雍容微微颔首,又问:“这里是哪?”雍容见陈设不似杨府也不似崔府。
  “辋川。”崔子衿道。
  “辋川?”雍容闻所未闻。
  “这是王维的宅子,我与他也算交好,暂住一时无妨的。”崔子衿道。
  崔子衿这么一说,雍容才想起来王维传世有诗集,名为《辋川集》,因他隐居辋川而得名,可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已在辋川有了别业。只是雍容隐隐觉得不对,怎么好似逃亡一般?不禁又问:“为何要到此处来?”
  崔子衿皱眉,似在想如何与雍容说,片刻他才道:“杨府失火并非偶然,安全起见,暂时避一避,总是好的。”
  雍容见子衿似不便多说,又轻声问:“那……武婉仪可还好?”她生怕武婉仪三个字激起崔子衿心中波澜。
  崔子衿听到武婉仪三字时,闭目深吸了口气,迟迟不语。
  “……怎么?”雍容轻声问。
  崔子衿摇了摇头,压着声道:“我再入火场时,已来不及了。”
  雍容听了,怔了半晌才说出“节哀……”二字。
  崔子衿怅然叹道:“也许,对她来说,这未尝不是解脱。”说着神色悠远起来,眼中似还映着那场火,火中的人微笑着对他说:“你还是先救了她,枉费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恨了你这么多年,还痴痴想着你会不会原谅我……倒头来,只是我痴心错付罢了……”他不是来不及啊,只是她一心求死。
  “不是,她对我说,因为爱,因为太过在乎,才难以原谅,可在心底经过千回百转地折磨后,又因为爱,将一切都容忍原谅。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怎么会将死视为解脱,子衿,她早放下了仇恨,等你谅解。”
  崔子衿眉关紧锁,闻言他心有愧疚,却不是心疼、在她杀死他们的女儿时,他就已将她放下了,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崔子衿看着略显憔悴的雍容,其实在冲入火场,抱起她的那一刻,他就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别想太多,好好歇息吧。”崔子衿拍拍雍容,“我去煎药。”
  雍容点点头,想是自己一番话又勾起了他的伤心,直后悔自己失言。自此,武婉仪成了二人均不再提的名字。
  半月后,从京中传来消息,杨府失火,当朝贵妃、婉仪、太子中允命丧,贵妃追封贞顺皇后、婉仪追封惠妃。
  崔子衿告诉雍容时,只问了一句:“还想回宫吗?”
  雍容倦倦地摇了摇头,道:“贞顺皇后,这封号真是讽刺,但听来还不错……人总是对已经无可挽回的人,特别慷慨。”
  “从此便要隐姓埋名在这山川池林之间了。”崔子衿语意略带快慰道。
  雍容不禁问:“子衿,我不解,你为何要放下朝中仕途。”
  “我都已经命丧火海了,哪还管朝堂仕途。”崔子衿道。
  雍容摇首,道:“你若想回去易如反掌,是那场火……另有隐情?”
  “是三皇子。”崔子衿肃声道,“你被罚出宫,三皇子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便命人意图加害。我预先知晓了他们那日□烧杨府,所以我特意前往拜会杨元嗣,没想到,我在他们也敢下手。不过这样一来,众人皆以为我已死于非命,倒也却成全了我隐退的夙愿。要知道,身在局中不是想退就退得了的,我怎么还会想回去,况且回去了,不知会不会被牵连治罪,听说这次失火惩处牵连极广,不知怎么,连程将军也被召回京了。”
  雍容听着这些熟悉的人,虽只半月,可山间岁月,让她真觉得这些人这些事都已经远去了。可今后,又是怎样一个杳渺的今后?
  “此处也非久留之地,王维颇得玉真公主赏识,我听宅上人说,过几日文人雅士来辋川赏雪,其中难保没有认识你我的人,又或是庄上人传言给他们知道。”崔子衿继而问道,“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雍容摇首,大唐疆域万顷,可离开了坐拥万里河山的那个人,到哪里都是一样荒芜。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有子衿相伴,同是厌倦了这世事,伤心于际遇。
  “洛阳如何?”半晌,雍容才想起师兄曾言若他日伤心世事,倦怠凡尘,可去洛阳。那时他劝自己莫干预历史,可如今该谢幕的也都谢幕了,看似错乱了的历史,还是该如何便如何,他们既然以明史导路者自居,那就请他们来告诉自己,该何去何从。
  “去寻易空道长?”崔子衿问道。
  “嗯。”雍容应着。
  “可他们向来是站在三皇子一边,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崔子衿道。
  雍容淡淡道:“未必……”他们从来就不站在任何一边,他们守着的是该有的历史。
  长安兴庆宫,李隆基手中攥着一本薄薄的册簿,那是青芜从容华殿找来的,上面记的是他从生至死的种种。李隆基对着这册簿直摇头,李林甫把持朝政,安史之乱,三皇子继位,她是一早知道这些,才会不安害怕,总问及朝政,甚至假造旨意。真是傻啊,她为何不告诉自己,就算事事如她所料,自己身为九五之尊,又何惧逆天而行。
  李隆基追悔不已,他命青芜在一旁讲着雍容平日的言行,青芜就絮絮叨叨地讲着,从远走灵州讲到出嫁崔府,从容华殿讲到华清宫,有他知道的,有他不知道的,这么听着就好像她还在。
  奉命回京的程非墨被召入宫中,打断了青芜的讲述。李隆基拿起那道假圣旨,双眼微红,质问他道:“为何要将此旨寄回?贞顺皇后给你的信中究竟写了什么?”
  程非墨是久经沙场的人,见多了腥风血雨,可是李隆基这副阴鸷的怒相,还是让他觉得不寒而栗,更何况他问的是雍容的事,程非墨只道:“回陛下,臣从未收到皇后娘娘的信函,至于那道圣旨,经臣查,是臣帐下一名兵卒偷了圣旨,连夜潜逃,另外,皇后娘娘的信也极有可能是写给他的。”
  “是谁?”李隆基沉声问道。
  “此人名叫常胜。”程非墨道,他也不解为何常胜要偷旨潜逃。
  李隆基皱眉,怎么又是常胜,道:“可找到他了?”
  “他似是往长安来了。”程非墨答
  “无论如何,先找到此人。”李隆基道。
  却说常胜,他偷了圣旨寄回给雍容,欲从此恩断义绝,当夜就从军中逃出。他要报复,而报复雍容的最好方法,就是投靠她的敌人——三皇子。
  杨府那场火就是他带人放的,他亲眼看着崔子衿两入火场,救走了雍容。他知崔子衿的武艺,更何况是在杨府,己方在暗,不便出手。于是他先伪造了火场有三人遇害,其后又追踪雍容与崔子衿到辋川,他本想在辋川下手,无奈三皇子却命他等着,等到逼得他们远离了长安,再下手不迟。果不其然,几日后三皇子与玉真公主相邀文人雅士聚于辋川,雍容与崔子衿二人被迫向东去了。
  二人驾车东出长安不到百里,便遭遇偷袭,崔子衿护着车中的雍容,与来人一番争斗,正当双方纠缠不下,常胜适时露面高声道:“崔大哥。”
  崔子衿将剑一横,不想来人是他。雍容从车中探身出来,定睛一看,是常胜,心中便了然大半:“那封信是你收到的?圣旨也是你寄回的?”
  “不错。雍容姐,我再最后叫你一声姐,今日我就要取你性命。”常胜邪佞一笑,又向崔子衿道,“崔大哥,想不到你为了一个女人,竟放弃苦心经营那么久的时局,三皇子真是错看了你。”
  “我早有抽身收手之心,只是想不到你竟投靠了他。”崔子衿道,“雍容素日怎么待你,你竟要刀兵相向?”
  “崔大哥不说还好,既然提起,那我倒要问问她,为何要杀我?往日对我的抚照都是虚情假意吗?”常胜难抑心中怒怨,指向雍容问道。
  崔子衿闻言诧异看看雍容,雍容望着常胜仇视的目光,年纪轻轻的他,却有着经年累月的仇恨,她皱眉答道:“我信中已说得清楚……”李隆基已应允给常胜安排个闲差,如此或许能保他一生平安,雍容心中只叹,造化弄人。
  “哼,那也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崔大哥若是不让,别怨刀剑无眼。”常胜大喝一声,一同前来的数十人一拥而上,定要取他二人性命于今日。
  一场恶战之后,血染车辕,横尸满地,崔子衿一人剑挑数十人,他心中并无胜算,亦不愿伤人性命,可当此搏命之时,他只能出手。直至最后,只余常胜一人,崔子衿持剑而立,看着眼前这个曾以为率性顽劣的少年,今日却满面邪怨的奸人,他心中微微叹息,不是自己不放过他,只是留他不单单暴露自己了行踪,而且以他的能耐和品行,恐怕后患无穷。崔子衿纵身扑向常胜,一把按住他的肩头,长剑一刺,轻声在他耳边道:“恕我不能留你。”
  雍容在车中忍声唤了一句:“子衿……”可纵她再不忍,她也知,今日是不能留活口的。
  崔子衿一刺之后,满身负伤地跳回车上,雍容虽一直在车中却也被来人刺伤,但好在二人都是皮肉伤。崔子衿不敢耽搁,驾车直往洛阳驶去。
  洛阳,三皇子他们又怎么会想到洛阳。崔子衿想着,加紧抽动手中的马鞭,到了洛阳,该是另一片天地了吧。

  天地不仁自代序,人生有情情脉脉

  早春的洛阳还是冷的,雍容与崔子衿入城后几经寻访,终于到了易空道长的住所。
  应门的童子将他二人带去见师父,他们这才发现,这宅子在外看是一处大大的院落,里面竟皆是茅屋草舍,简朴古拙,大有出尘之感。童子带二人到一间茅屋前,推门禀报了师父就退下了。
  雍容与崔子衿相视一眼,二人都是风尘仆仆,身上还有几处包扎,不禁觉得自惭形秽,似扰了这里的清净一般。
  “你终于来了,让为师好等啊。”倒是易空道长先开了口。
  雍容一笑,道:“道长早就知道,我并非你的徒弟。”
  崔子衿见易空道长似恭候已久,雍容又一副早已料定的样子,心中虽疑惑,却还是在一旁静听着。
  易空道长不答,只淡淡道:“经历这一番红尘扰攘,你也该回到来处去了。”
  “回……去……”雍容唇间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她已经太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她从来不认为还能够回得去,易空道长的这句话,如水闸开泄,让雍容遥远的记忆与思念又浮上心头,千年之后父母、朋友,简单平淡的生活,此刻她是多么向往的。她已在这个世界挣扎了太久太久,她想回去。
  “真的可以吗……这么些年过去了,回去又是什么光景?”雍容问道,心中担忧自己还怀着身孕,回去要如何解释,想着她不禁摸了摸已经高隆的小腹。
  易空道长缓缓颔首,淡淡然道:“此间于你不过犹如一梦,为师可保你,与你来此之时的时辰地点,丝毫不差。”
  “如一梦?”雍容喃喃,这里的爱恨情仇,挚爱挚友,痛快伤悲都是自己真真切切经历的,怎么能都当作一梦,雍容忽惊觉,问,“那我的孩子呢?”
  “梦醒诸相皆灭。”易空道长看着雍容,眼光慈爱。
  “怎么可以……”雍容摇首道,孩子现在是她唯一寄托。
  “若你不舍,可与这位公子速速离去。”易空道长道。
  “容我生下他,我要带他一起回去。”雍容哀声道。
  “我知骨肉难割舍,可他并不属于你那个世界。”易空大师轻叹一声,道,“只叹你至今还如此执迷,若不是你的执迷,本还可以安享三十余年宁静快乐。”
  雍容闻言,心中一颤,酿成今日的局面,与人无尤,只怪自己不自量力……只是明知他日将有大乱,又如何安宁得了?好在现今安禄山身死,史思明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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