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家绝不会为他人做嫁衣。
再说，新人，和小有名气的人，两者签约条件有诸多不同，签约金不一样，各项收益分成也不一样。九和可不会先把人捧红，再来谈签约条款。
所以，当初选手们签署“进击者”游戏协议时，他们已经卖身给九和，为期六年。此时，试用期即将结束，对于人气不旺的选手，九和发给他们解约函；另外六名选手，发放补充协议及签约金。
柳絮万万想不到，高俊贤会将她签入公司，以强硬不可推拒的态度，甚至愿意配上一笔签约金。经纪公司的人用不屑的语气说：“你不愿意签补充协议，那你就不能享受九和给你的资源。如果你想解约，请找法务部详谈。”他轻飘飘的目光削过柳絮头顶，似乎在嘲笑她：“公司将你从默默无闻，变成小有名气，‘进击者’投资巨大，估计你最少得赔几千万才能解约。”
仿佛六月的炸雷在耳边响起，震得柳絮脑中嗡嗡作响。
钱，柳絮是赔不起，只能签署补充协议。她已经能预见未来六年的生活，高俊贤一定会处处打压她，甚至，雪藏她。在“进击者”苦苦奋斗而来的人气将随着时间消弭殆尽，最好的年华将在雪藏中变得庸碌苍白，在这六年中，她接不到一个单，同时受着人身制约，不能谈恋爱，不能出去找工作，连打零工都不被允许，她只能领公司发放的微薄生活补助，过着捉襟见肘的窘迫生活。
高俊贤这招好狠！
那些对人生的规划，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统统成为泡影。六年之后，柳絮的大好青春被蹉跎，再也不可能在演艺界翻身。
柳絮像一张被抽空皮囊，蔫蔫地靠着椅背，低低问：“龙易，我们怎么办呢？”声音低如蚊呐，充满歉疚，“我自己也就算了，还把你给害了。”
她曾经幻想走上人生巅峰，回头提拔龙易，成为他生命中的贵人；事实如同最讽刺的笑话，她把他给连累了，害他的锦绣人生成为泡影。
但龙易无半点沮丧，神采奕奕，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说话都是漫不经心的：“我之前就说了，签约哪家公司，说不定你没得选择。我早就研究过那份合同。”他的确细致研究过，那霸王条款，是他特意叮嘱过的，资本家都是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绝不可能白白把人捧红；资本家得统筹全局细致考虑，饮血般抽取利益。
龙易的声音依旧如往常充满魅力，完全没有颓丧和迷茫，柳絮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担心？”
龙易反问：“担心有用吗？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那未来几年，我们怎么过？”
“我不知道你怎么过，我的话，可以光明正大睡懒觉，成天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干。”龙易一点正形都没有。
柳絮愕然，还以为他对娱乐圈充满憧憬与希望，可他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哪怕被雪藏！
对了，他是异类，身体怪异，思维也怪异。
他眉宇间带着常有的倨傲，嘴角微微挑起，连声音似乎都含着笑：“走，我们去领钱。”龙易要去找相关工作人员领他的出场费，其他队员已经先行一步，柳絮却依旧坐在会议室，那一纸卖身协议给了她重重一击，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龙易把她拉起来，带她去领钱。柳絮的出场费今天还不能领，投票尚未结束，名次还不能完全确定，她的出场费将在闭幕晚会上，由颁奖人员亲自颁给她。
颁奖人员？高俊贤么？想起这个名字，柳絮恨得银牙咬碎。
☆、第61章
高俊贤才不会给柳絮颁奖，她又不是冠军。
因为去晚了，负责发放出场费的小会计已经回了财务部，两人不得不去财务部领，财务部女多男少，八卦消息最多。龙易领了钱刚转过身，就听到后面有人窃窃私语：“刚才那个是不是龙易？”
“是啊，是啊，好帅，比电视上还帅，我有给他投票。”
“帅有什么用？听说要被公司雪藏。”
小道消息传播得飞快，九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好可惜，还以为他会红，结果……哎……”
八卦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柳絮有听到，雪藏，果然如她所料。
龙易依旧是不在意的样子，他领到一张面额十五万元的支票，上面有周秀容的签章，见柳絮仍哭丧着脸，把支票塞给她：“笑一下，我给你发钱。”
“才十五万。”柳絮把支票拿过来看了一下，“我的出场费比你多，我有五十万呐！”
“证明你身价比我高吗？”
柳絮点头：“是啊。”
看着支票，柳絮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扯了扯龙易的衣袖：“龙易，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
两人朝电梯口走，周围无人，柳絮轻声道：“我可以用那五十万元来当本钱做点小生意。”
龙易打击她：“你的卖身契制约你的一切行为。”
两人正朝电梯走去，走廊中无人，柳絮悄悄道：“我可以偷偷干啊！你想，我签约九和八成会被雪藏，成天没事做，公司也懒得理我。我想好了，我要开一个网店。当然不能用我的名义。我用我妈的名义开一家网店，我妈现在提前退休了，她闲着也没事，我也没事，我们就成天挂着聊天工具，经营网店就可以了。我偷偷的，小心一点，绝对不会被九和查出来；就算被查出来，我可以说我只是帮妈妈的忙，为父母分担忧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想告她，门都没有。
在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阴霾渐渐消散，柳絮眼中闪着光，似乎看到未来的方向。
“你不想红了吗？”龙易有些疑惑，“一个小网店就能满足你？”
之前还垂头丧气，一会儿又变得朝气蓬勃，多不可理喻！
“成名这种事情，是靠天意，大概我命中没有。”柳絮十分看得开，“我以前没有想过自己会当演员，高考之前，我就想上个好大学，以后出来做白领。结果高考没考好，阴差阳错进了艺术系。”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电梯门口，柳絮按了键，继续道：“我们这个专业毕业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转行，就当我是转行的一份子而已。况且就算被雪藏，我还有少量的签约金，每个月还有津贴，比起我的同学，我还是赚了。”
龙易快佩服她：“你还真是乐观。”
“叮”地一声，电梯来了，里面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金丝眼镜，一副精英青年的模样。龙易认识他，是陈秘书，但他装不认识，和柳絮一派自然地进电梯。
若是往常，陈秘书一定会对龙易颔首，但陈秘书跟了龙易多年，他了解他，龙易不愿意被人戳穿，陈秘书只好装作不认识，只略略往电梯里面走了走。
柳絮在跟龙易说话：“开网店很赚的。”这句话她压得很低，因为电梯里有九和的员工，她怕话被传出去，被高俊贤知道就惨了。但后面的话她就无所谓，还拍了拍龙易的肩：“你也不要太担心，等我赚了钱，我就养你。”
旁边陈秘书的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
龙易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你要养我？”
“当初你是因为帮我，才得罪了人。既然事情是因我引起，我得承担责任。”柳絮大义道，她一定努力经营好她的网店，解决生活问题。
龙易挑了挑眉：“我怕你养不活我。”
“我尽量。”柳絮诚恳道，“虽然你吃得有点多。”
噗——
饶是陈秘书涵养好自制力强，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的确在极力隐忍，那笑声憋得有点像咳嗽声，可他实在憋不住了。见龙易扫他一眼，陈秘书连忙道歉：“抱歉……”龙易不善地瞪他一眼，陈秘书心头颤了一下，他永远都摸不清龙易的心思，陈秘书以前在同诚集团上班，跟着龙诚干，直到某一天龙诚把担子一撂，龙易为了帮他哥的忙，开始接手同诚。
那段时间，是所有同诚集团高层的噩梦。龙易挑战着所有高层的极限，并不断折磨他们，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决定，同诚的股票开始像过山车一样往下猛跌，而后，又像过山车一样往上猛涨，让人胆颤心惊。因为女朋友在c市，陈秘书不愿意两地分居，龙易又觉得用着他挺顺手，把他调来九和。
“你是在笑她，还是在笑我？”龙易突然开口，问陈秘书，同时，用一种看待陌生人的目光看他。
陈秘书觉得头疼：“没有。”
“可你就是笑了。”龙易咄咄逼人，非要他回答。
陈秘书只好把战火引到柳絮身上：“这位小姐很可爱。”
龙易笑出声，拍了拍柳絮的肩：“你看，别人说你很搞笑……”
柳絮辩驳：“他说的可爱。”
龙易：“他不好意思挑明。”
柳絮：“是你联想能力太丰富。”
龙易：“是你理解能力太差，听不出来……”
陈秘书默默地把脸转向一侧，少年天才的思维就这么怪异，逗一个不知情的女人有意思么？
这天，他们的事情还有许多，晚上，就是大牌云集的“进击者”闭幕晚会，此前，选手们已经进行过两次彩排，下午，三十二名选手去挑出场服装，这是九和传媒送给参赛者最后的礼物，精美的礼服将赠送给选手们做纪念。
但是，礼服的价值与选手们的表现挂钩，比如，只参加了第一赛段的选手只能选择一楼的服装……柳絮作为前三强，亦是闭幕晚会的主角，进入服装区后，有位漂亮的女士亲自过来招呼她：“柳小姐，我们去楼上。”
引领她的女士约三十多岁，妆容漂亮，气质不凡，带柳絮进入贵宾区：“布拉达、香奈儿……的新款都在这边，今晚你可是主角，得挑一套漂亮的。”
柳絮谦虚：“今晚大概刘春光才是主角。”
大局已定，冠军桂冠被刘春光摘走，但他还躺在医院。女士笑道：“至少你是前三名唯一的女性。”她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成熟优雅？小清新？”
柳絮对这些不在行：“干净点的，看起来优雅漂亮。”
那名女士点了点头，她在衣架上找了两套长裙递给柳絮：“先试试这两套，看看效果如何。”
试了几套衣服，柳絮最后在一套蓝色渐变的抹胸长裙，和另一套浅紫色单肩礼服中犹豫不定，两套都是她喜欢的款式，旁人也说各具特色，让她自己拿主意。柳絮问：“我可以找别人参考一下吗？”
对方点了点头。
柳絮穿着裙子风风火火去找龙易，刚进入楼下男装区就看见了他，傅豪离他不远，对着他指指点点，似乎在笑话他，龙易不理会，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在查看什么，微低着头，鼻梁和眉骨形成俊逸的剪影，正看得入神，只觉得一片阴影落下。
“龙易，傅豪又在说你什么？”柳絮问。
“嘴长在他身上，他爱说什么关我何事。”龙易毫不在意，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傅豪不知道从哪里得到龙易即将被雪藏的消息，正抓紧机会嘲笑打击他，龙易纯粹当没听见，问柳絮：“你找我什么事？”
柳絮站在他面前，笑意嫣然：“龙易，这套好看吗？”
她穿了单肩的浅紫色裙子，肤色生光，眉眼微弯，像是在阳光下盛放的花朵，龙易有一瞬间的晃神，晚礼服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身线，胸部高耸，沟壑若隐若现；腰肢纤细，似乎盈盈一握。龙易忍不住站起身，一把抱起她的腰，果然很细。
柳絮惊呼一声，龙易把她放下，说：“柳絮，原来你这么轻。”他又评价她的衣服：“挺漂亮。”
柳絮心跳加快，勉力镇定道：“这套也很漂亮，渐变海洋色。”她只得是手上抱着的另一条长裙：“我换过来给你看她。”逃似的跑向楼上的更衣室，临走之前特意嘱咐龙易：“你要记得我身上这套哦，待会儿帮我参考一下。”她快速地换过衣服，穿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依旧健步如飞，龙易都快被她的劲头给感染。
他最后为柳絮选定之前的那套浅紫色裙子，理由是：“那套渐变海洋色的，裙摆太长，万一你不小心踩到裙摆，摔倒就搞笑了。”
柳絮嘟囔：“我有那么笨吗？”
龙易诚恳回答：“有。”
柳絮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问候他。
不过，他所选的衣服的确适合柳絮，一起去化妆间时，好几名造型师都忍不住啧啧称赞柳絮，他们有看“进击者”节目，知道柳絮是前三强，恭维道：“不亏是今晚的主角，美女，这套衣服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
忽然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带着浓浓的酸意：“灰姑娘最后一次登台上镜，是该华丽点，以后，就只剩回忆了。”是袁芝芝，斜着睨了柳絮一眼，节目组在造型上果然有安排，作为前三强的柳絮，服装华丽惹眼，袁芝芝看着她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衣服，心头酸意汩汩往外冒。
不过，她很快平衡下来，薄唇轻动，吐了两个字：“雪藏。”
袁芝芝看向柳絮的目光，轻蔑中带着同情，这年头，流言如同长了翅膀，袁芝芝之前在洗手间偶然听到九和员工的闲话，多可怜的人啊！就算拔得头筹，也逃不过雪藏的命运！
以后，她将从荧幕上消失，锦绣花朵尚未绽放，就被无情碾碎，踩到泥土中。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