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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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俩相忘-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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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一坛桂花酿!”我抬起脖子,杀猪般叫唤。
  月上中天了,难道打烊了么?不会吧,往常他们的规矩是只要我在就必然有小二伺候,谁叫我是老主顾大主顾呢。
  “我说,有人没,我要桂花酿——”我继续喊,口渴,口好渴,为什么这么渴?我一摸脸,原来酒全部变成了眼泪,怪不得干涸至此。
  忽然从某个角落传来另个声音道:“最后一坛桂花酿刚才被不才买下了,公子请明日再喝吧。”
  我尚未完全酒醒,便凶强大吼一声道:“我要喝!我出双倍价钱,你给我喝吧——”
  那人忽然一笑,笑得颇有韵味:“公子这酒无非是三文钱一坛,我要多出三文钱何用?”
  我有些气急,便道:“那我出三两金子,便让给我喝吧。”
  那人道:“似乎可以考虑,那拿来吧。一手交钱一手交酒。”
  我直起身子,以手四摸,平日我衫侧暗袋里有一大叠银票,今日却不知为何不见了。忍不住有些面黑,道:“我明日给你吧。”
  那人道:“咦,没有现钱,我不换了。”便传来一声开启酒坛的声音。
  我发急道:“你为何要和我作对,明明……”想到此,便觉自己甚是孤清,那人却也没什么必须要宽容我之故,便终于静静道:“多有冒犯,那我不喝了,我回家去。”
  便摇摇晃晃要起身。
  那人的声音又响起,我虽是支起了身子却因了没有点灯,还是看不清他面貌,他道:“你为何要喝桂花酿?”
  “为了忘记。”
  “喝下就能忘记?”
  “一时间是可以的。”
  “那最终还是不能永远忘记?”
  我恨声道:“为什么要永远忘记!”
  那人忽然拍掌大笑,道:“说得好!这桂花酿正为——想一时忘记却不想永远忘记——而酿造,这坛酒给你了,罗若!”
  我大惊,全然醒来。
  罗若这个名字,似乎是我。
  ……自方才起,我似乎有觉得这个声音略略耳熟,但因了发酒疯,也就忽略不计了。
  我颤颤着,站起来问:“你是?”
  那人点了灯,室内大亮。
  他含笑望着我,一身白衣,身影如鹤。
  我又惊又喜,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一起参杂升腾。
  那人不是别人,正乃“多年”前的那位翩翩佳公子,杜离兄。

  仙鹤阿宁

  “怎么是你?”我不敢(炫)相(书)信(网)自己的双眼,披散着头发踉踉跄跄地奔过去,站定在他面前。他微微一笑,丰神依旧俊朗,眼眸闪亮若星,在这暗夜中简直惊若天人。
  他按住我的肩膀,眼中有暖暖光芒:“怎么?不信么?仔细看看是不是假的——”
  我酒意已醒了大半,心中浮起万千个疑问:他为何在这?他早知道我来这里了么?最重要也是最难解的一个疑问便是:我这一去,怕是凡间也已过了百余年,他不过一介凡人,虽说有可能殊为长寿,却怎会依旧样貌如昔?
  故友重逢毕竟欢喜,我强捺下心中的疑问,握住他的手,是暖的。我放下大半个心,急急问:“你还好么?你怎会在这里?”
  他眯了狭长的凤眼,展颜一笑:“这天涯客,便是我开的。”
  我啊一声,忽然领悟过来,这风致,这酣畅淋漓却又有些不合情理的气度,确实很有杜离公子的风范啊。
  想到当年他作弄我,硬说我是什么探子不放我离开,那别扭的个性,忍不住有些莞尔,然后又有些伤悲。
  此去经年,不知多少良辰好景虚设。我经历了那么多事,生生苍老了一颗心,想必他也如此吧!我心一动,仰头看着他:“天——涯——客,这是你自己的写照么?”
  他面色一黯,低声切切道:“这些年风尘仆仆,不知走了多少地方,只是为了寻找一个人,然而千山万水,却怎么也寻不到她的踪迹。时间无涯,最后我只得开了这家专卖桂花酿的酒肆,给自己找点事做。也是希望有一日她闻到那桂花的香味,也许会想起当日情景,驻足留下。”
  我心微微一惊,却不敢接这句话。
  他的面容沉浸在灯火的暗影里,依旧如当日一般动人,却有几分沧桑。
  他微微看了我一眼,下垂的眼角略略泛了些红,轻声道:“很多事情原来都和预想的不一样,罗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命运呢?”
  我轻咳一声,强笑道:“杜离公子今日恁的多愁善感起来了。琳琅姑娘呢?伯父伯母呢?”
  我问出口,心底便知道答案。
  他雪亮目光扫视了我一眼,声音很轻,夹杂着些痛楚:“琳琅进了宫,成了贵妃。她最终是爱权势更多些,不过我一点儿也不怪她,因我后来明白,她是我习惯陪伴的人,却不是我要寻找的那个人,当我终于明白了之后,我便祝福她……”
  我有些哑然,没想到,琳琅竟然会放弃他,她那么爱着他,眼神中充满着对他的占有和狂热,然而即使这样,她也会嫁给别人……
  人心果然是世上最难测的东西!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亮声道:“那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罗若……我忘记了时间,难道你也忘记了么?”
  我手指轻轻颤抖,听他继续道:“母亲和父亲相偕离去了,改朝换代,琳琅也不在人间……而我,在二十七岁之后,面容丝毫却不见变化。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病症,后来不知为何渐渐便明白了……”
  我缓缓道:“你并非凡人。”
  他目光晶亮,温声回应:“罗若,你也不是。当我想清楚这一层,我便知道你同我之间,有着极深厚的夙缘。也许我之所以下凡一遭,便是为了等你。”
  他目光中生长出一朵雪莲花。
  我倏然大惊!
  看着他的眼眸,万千记忆涌上心底,那是太久太久之前的记忆,属于南极的记忆,芬芳的,单纯的快乐的。那时我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仙童,梳着两个元宝髻,拿着小小的拂尘在白雪之间游玩。
  “阿若,阿若,你快点回来啊~”师兄在那边唤我。
  “好啦,我一会就回……”
  忽然从一颗干枯的老树上传来一阵悲鸣,我吃了一惊,悄悄摸过去。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鹤受了伤,脖颈流血,大概是被什么猛禽所伤。
  在南极仙鹤是有灵性的,被当做神物来对待。我心一凉,细细察看它伤势,见十分严重,血管割破,似乎已经活不成了。
  它温柔的眼睛一直定定地看着我,含着泪,似乎有什么要跟我说,我轻轻问:“你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
  它抬头长鸣一声,向着不远处的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石上有一个草窝,里面一团雪白雪白的,似乎是一只雏鸟。
  “啊,你是要我照顾你的孩子……”我恍然大悟。
  它修长美丽的颈脖一下又一下轻点着,眼中浮现恳求之色,我点点头:“好的,我一定帮你这个忙。”
  我向草窝走去,隔着一段距离便吓了一跳。那只雏鸟虽才一点点大,却浑身泛着纯白色的光芒。
  ——是有灵性的仙鹤啊。
  师傅看到它,这么说:“阿若,这既是你的夙缘,你就养下它吧,依师傅看来,这只鹤灵性之高之纯,估计在仙界都是首屈一指的。它将来必可帮助你练成仙法。”
  我心中欢喜无限,对着天空给鹤妈妈鞠了个躬,然后抱住雏鹤,它也很亲我,乖顺地伏在我的怀里,一双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我对它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啦,嗯,我就叫你阿宁吧。”
  阿宁很乖,总是翩翩跟着我,从来不乱跑。
  阿宁也很冷,除了我以外几乎不搭理人,连临安都不大理。
  阿宁很美丽,长大了之后有着通体雪白的羽毛,散发着莹然光芒,身形修长,额头一点殷红,璀璨如宝石。
  阿宁很安静,有时也很忧伤,我知道它经常思念它的妈妈,我一阵心疼却没有办法,只能搂住它的脖子,它也贴着我的脸。
  阿宁的法力也甚高,很快便可使召唤咒。
  记忆纷至沓来,我整个被淹没。
  我为什么早没有看出来呢?杜离的眼神,那种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藏着一丝悲伤和温柔的眼神,和阿宁一模一样。
  原来他真的曾经和我那么熟稔,怪不得我在那一晚和他对视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渗入心底的熟悉和亲密……
  当时,我曾经以为我对他动了心。
  后来与阿彻定情之后我方明白,那不是动心,那只是一种类似亲情的温柔。而动心是一种想要为他奉献一切,包括生命的冲动;动心是一种想要如藤蔓般生生缠绕住他的炙热;动心是会嫉妒,会希望他的身边永生永世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心中又是一痛——阿彻,你心中现在还有我么?
  这时间,杜离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轻轻道:“你记起我是谁了么?我总是想不起来,但你应该是能想起来的。”
  我哑然,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他,他前世是我的一只鹤,在我被放逐的时候,坠入了六道轮回。
  他那么骄傲的人,能不能接受自己前世并不是人形呢?
  我犹豫着,他却缓缓地拉住我的手:“如果不能说,也没关系……罗若,你还记得那一晚的桂花香吗?那桂花飘落在你的衣裳上,你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仙子。”
  我只能涩涩地笑。
  他另只手轻轻拂过我的发:“你这次又是为何来到凡间呢?你还会离开么?”
  我沉思着,却始终没有答案:“我不知道。”
  他微微一笑,如朝阳,美得不可方物:“不论你要呆多久,你在这里的时候,可以带着我一起么?你(炫)相(书)信(网)我,我没有其他多余的要求,只希望在你身边而已,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觉得安宁。”
  我看着他,想着阿宁,想着那时一直跟在我身后的白色身影,心中欢喜和悲伤交织,忍不住开了个玩笑:“那你为何一开始总要对我冷冰冰呢,那个时候我很怕你。”
  杜离咬咬唇,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表情:“或许是我在遇见你之后感觉到了从来未有过的静谧,因此不大习惯,便分外暴躁些。”
  “都过去了。”我笑笑,心中一片柔软。我虽然失去了阿彻,却寻回了阿宁,上天他虽苛刻些,却始终未待我太薄。想到此处不禁道,“你要跟着我也未尝不可,只是也许路途艰险——”
  杜离道:“我倒真不惧怕艰险。”说着,微微一笑,取出一对酒杯来,阔口磁杯,看上去十分古朴。他沏满,递给我一杯,“那我们便一言为定。”
  电光石火,忽然一道黑色光芒射过来!
  那酒杯砰然碎裂!
  我们都是一惊,我飞速躲闪,杜离往前一步拦住我,我将他用衣袖拂开——他虽然是仙身,但毕竟不懂术法,不能将他陷入危险。
  我看得明白,那是暗黑系的术法,因为过于邪异,在仙界极少人用的,怎么会在凡间出现?
  待得黑光消失,杜离脸略有点苍白,奔过来疾声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心底飞速运转,却不知为何一阵头晕起来,接着便是那渗入骨髓的干涸!
  难道,我就需要血了么?
  ——不对啊,我记得两天之前我才饮过一回,难道我的体质又变化了么?
  难道,我真的必须要喝生人的血……
  我心中拿捏不定,却只能软软倒在地上。
  “罗若,罗若!”杜离慌忙将我抱住,伸出我一只手,细细把着脉象,皱眉道,“罗若,你中了毒!”
  我虽然身体虚弱,却似乎并未到快要晕厥的地步,吃力地抬起身子,喃喃道:“你懂医术了……?”
  他点点头:“在怀疑自己有恙之时,曾习过。年深日久无以打发寂寥……”他的眉越蹙越紧,“你中的这不是一般毒,这毒渗入血中,令你口唇干涸,神智错乱,甚至心性大变!”
  我听见心性大变几个字,忽然灵光一闪。
  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需要血的?
  是从那日早上……那日早上……
  许许多多之前不愿意去细想的疑问慢慢如冰山一角浮出水面,我深吸一口气问:“依你看这毒是如何渗入我体内的?”
  他指尖轻轻拂过我人中、眉心,继而心口。思索半晌,缓缓道:“不是食用的。这毒似乎是直接通入了你的心口,似乎是什么外用之物……”
  我想起临安给我的那只小瓶!
  “你记着,不能离身。”
  “大典时,要放在心口。”
  “千万千万。”
  一字字,一声声在我脑海里盘旋。
  如此残忍的真相,我一直将它埋没在我的心底,极力让自己以为那杯血红的酒只是一场偶然。然而,毕竟还是要去面对。
  为什么?为什么?
  “杜离。”我眼中含泪,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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