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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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俩相忘-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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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抱起阿月,他肉嘟嘟的小脸蛋贴在我脸上,令我觉得无比安心与宁静。
  阿月安安静静地靠着我,未几,竟然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小鼻翼翕动着,可爱至极。
  我擦擦他流得满脸的口水:“冥若现在与阿月相依为命,不希望再出现甚么意外之事……”
  “我答应女王陛下的请求是有条件的。”玄抚一下长须,一字一句道,“请女王陛下,上仭利城!”
  “你要我去参加他的婚典么?”我转身将阿月轻轻交给珊瑚,带他去睡觉,回过头,“我去了有什么意义呢?”
  “陛下希望见你。”玄静静道,“自从你走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的笑容……”
  我心中狠狠地一痛,是的,他在想我,就像我想着他一样。
  可是他毕竟要另娶他人了。
  难道要我在那红烛高照,明镜喜堂之际,去做那个不速之客?我还没有那么不知趣。
  而他,又何必陷我于此不义之境?
  “哈……他要我过去看他娶别人么?也未免太好笑了。”我冷笑一声,“莫非他以为我会冲上前去,阻断他礼成?我不会的。”
  “不是。”玄捻着长须,“此次全是老身一己之心,拜托女王上天宫!我知道陛下他想要见你,然而他亦知道你的个性,所以全然说不出口。然而,我却不能看你们这般——”
  我缓缓叹了口气。
  “公主啊。”玄忽然换了称呼,声音温和,“你难道不想见见陛下么?”
  我低下头。
  心中波涛汹涌。
  “前些日子,陛下答应婚事的那一晚,喝得酩酊大醉,在桫椤树下一直念着‘阿若’……”玄摇摇头,表情有些凄凉,“就跟当年的先帝一样!”
  我再也忍不住,一滴泪滑下眼眶。
  抬起手,很快地拭去了。
  “公主,当年的先帝和吉祥天公主已经是一场悲剧,老身不愿意再看到另一场悲剧了!”
  我勉力抬起头,叹口气:“玄伯伯,不瞒您说,我何尝不想见到他呢?可是已经两千年了,我再不是当年的我,而他也不再是当年的阿彻……我怕徒增伤悲而已,何况,他要娶别人……”思及此,心中一片空茫,神魂俱飘。
  “公主。”玄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很温和,“尝试了,就算没有结果也不会后悔;可是如果没有尝试过,会不会遗憾呢?”
  ……我真的要去尝试么?
  我踌躇着,他如果心里还有我,又为何要娶别人?我这样巴巴地上门去,不是遭人耻笑么?
  迷迷茫茫中,忽然看见当年在忘殿中,少年的阿彻,尚自带着些童稚之气的他,昂首对着巨大的影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因为,我是若若最好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
  “你值得的。”
  “因为只有你做的饭……那么难吃。”
  “因为我没见过比你更笨的神仙了。”
  在人间小客栈的时候。
  “你和我一起留在人间,什么都不管了,好不好?”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公主,若是陛下真的娶了兰汀小姐,你是不是此生就再也不愿见到他了?”玄发问。
  我点点头。
  “那么,去吧。“玄看着我,眼中精光闪烁,”这是对你,也是对陛下,最后的一次机会!”
  我忽然感觉袖中还捏着什么东西,翻出来一看,竟然是那对皮影。
  “美丽的姑娘呵,你那娉婷的身影,一早便将我心扰乱。这江南岁月静好,美景如画,姑娘你可否留下,跟在下一起看这天上人间,流水落花。”
  “不,奴家便就要离开这风流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奴家家中早已订了亲,今年便要嫁与他人妇。公子呵,感谢你一片盛情,你我便俩俩相忘,海角天涯。”
  所有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我终于微微地点点头。
  “然而……若是我看不到他的心意……我就不会停留了,玄伯伯。”我喃喃道,“此次上天宫,已是拼尽了我所有的自尊,我……”
  “我明白的,孩子。”玄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十日后。
  仭利城。
  从远远的云端上望去,只见一片香氛氤氲。
  我竟然有些近乡情怯之感,迟迟迈不动脚步。
  玄看了看我,略略点点头。我也随着点点头。
  我念了咒,改变了模样——因为在城中有不少人曾见过我,并不想闹出太多的纷乱。
  只当自己是玄身边的一个年轻小仙官,倒也无人与我搭话。
  仭利城依旧洁净,甚至比当年还要繁荣。人人对天帝陛下皆怀着敬爱之心,生活平静而安定,看来五百年前那场变乱的余波已然过去。
  我看着看着,觉得满腹感慨。
  一晃就已过了那么多年。
  如我所愿,一路上并未有人对我稍加注意。我跟着玄进了内城,很快,便步入天宫玉阶。沿着细长的甬道往里走,一切似曾相识,却又似乎不一样了。那曾经的红墙绿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覆盖了一层奇怪的晶莹碎屑,就像雪。
  “玄伯伯。”我低声唤他,“这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好生奇怪。”
  玄摇摇头:“我出天宫时尚未看到呢。”
  我正奇怪好好的天宫为何要搞成如斯模样,却见几位内侍从那边过来,个个大汗淋漓,滑稽之至地拎着一桶桶白色物事往墙瓦叠嶂上浇将下来,一个个子瘦小的方自念叨着:“那位兰汀小姐来头也未免忒大了些,帝君竟然命令将这天宫的殿阁游廊全刷上一层白霜——大好的日子,没得晦气!”
  另一位内侍个子高些,青色衣袍的袖子跟裤脚都已挽了起来,活像一名泥瓦匠,他咳一声打断前一个的话,左顾右盼了几下才道:“亮弟,你可休要这般大声!谁不知道兰汀小姐的养父是南极王殿下,自从西海之乱后四海八荒,那一个对他不是敬仰有加?兰小姐虽然不是南极王亲生的,可是也早已册封了郡主,按说做正妃也不是不可以的,可是我们天帝陛下早已决定不立天后,因而只好作侧妃。陛下又怕南极王殿下心头多想,特意摆出好大个阵势,这一招啊,叫安抚臣心!”
  ——他决定不立天后?
  ——我停了脚步,竖起耳朵,全身有些颤抖。
  “可是天宫已经两千年没有女主人了,虽是四海八荒的各路神仙们见缝插针地送了好几位小姐入宫,个个花枝招展,却使尽浑身解数也得不到陛下的宠幸,不过在宫里当个值而已,这位兰汀小姐又真有那么大能耐么?”头一个说话的到底嘴碎,兀自念叨不休。
  那泥瓦匠兄弟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挽起了前一个的衣袖,我刚有些目定口呆,他就道:“这也难说,谁不知我们陛下心中只有……可是啊,这男人既然当了皇帝,自然就要有后代的,才能向祖宗交差啊!他纵然再心有独钟,可又有什么办法?”他说着说着忽然发觉自己失言了,忙咳嗽一声道,“君心难测啊……我们也不用管他那么多,过好咱们自己的小日子要紧。反正咱们只是小小仙官,外面什么动静,又有甚么打紧。”
  说着说着,边牵起了前一个的手。那手还忒嫩白。
  我只觉得又凄楚又好笑,怔怔站在那儿,却没留意他两诉衷情完毕,继续大刷一挥,几丝莹白莹白的涂料便自粘上我衣袖。
  那位泥瓦匠险些被我绊了一交,吓了一跳,忙道:“喂,你站在这儿做甚?可不是吓人么?”
  前一个“亮弟”瞧了我半天,那眼神颇敌意,倏然皱起小眉头,细声道:“水哥,我看这小子眉目含情,端的秀美啊,是不是……你在哪里的相好?”
  “水哥”忙解释道:“怎么可能!你勿要疑我……”说着,却又好生瞟了我几眼。
  纵然我满腹哀愁,还是被他们深深地震撼了一把,我忙施一礼,谦虚道:“小仙是玄仙官手下办差的,刚从外头回来,却瞧见几位仙友在这忙着刷墙,因此就看一看是何缘故。”
  那亮弟半信半疑,细声细气地道:“你既是玄仙官手下当差的,就该知道南极王的小姐要进宫,三日后便是大礼。不在好好做事,却到处优游作甚?当心我下次去玄仙官那里告你一状!”
  说着,使出兰花指,似娇嗔。
  我寒了一把,忙道:“那个,是啊,我……我去干活了。”
  正在此时玄唤我:“阿若,在哪里?快,要入大殿了。”
  “哦!”我忙提起袍子,赶忙溜了。
  “阿若?这名字怎么没听过?”那位水哥还在喃喃……
  “你知道了吧,这么大阵仗,都是为了她。”我低下头,心情有些萧然,“将整个天宫做成白色,只为给这位兰汀小姐‘南极’的风物……真是,情深意重呵。”
  玄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轻轻道:“公主,你既然要的是陛下,任何事情就要去问他,才做得准。其他人说的,何必在意呢?”
  我心下忽然闪过一丝亮光。
  是啊……我既然要的是他……那么……为什么,我却不(炫)相(书)信(网)他?
  缓缓地,我跟随在玄的身后,一步一步接近了那紫檀木建造的大殿。
  已是掌灯时分,一盏一盏暗黄色的宫灯亮起,流苏在风中轻轻地摆动着。就好像我忐忑不已的心。
  前方,会有什么等待着我?
  我放下了一切,这样来找他……
  他可还会记得我们的誓言么?

重逢

  那一夜,月斜夜深。
  走在廊上,我思忖了阵,便悄悄地拉了拉玄的衣角,他回过头:“公主是不是想说,见了面不要对陛下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我略讶异:“玄伯伯如何知道?”
  玄微笑捻须:“老身自然答应公主,却……倘若,是陛下自己认出了你,可就不能怪老身了。”
  “我已变换模样,敛了真息,想必他是认不出的。”我讷讷道。
  玄一双似乎勘破世情的眸子在我面上转了转,柔声道:“那也不一定。”
  我默然无语。
  心中,沾染了几分期待,却又有几分恐惧。
  大殿中点着灯火,透过紫色绘云纹的琉璃灯罩,光线流离,如深深的海底。
  我垂首静静地跟在玄的身后,觉得这里实在太安静了,简直比我的地府还要安静,却又好像有什么在喧嚣着,在我的耳畔一声一声的呼唤。
  他就在我的前方……
  他就在我的前方……
  “陛下。”玄稳稳站定,施一礼,“臣回来了。人界没有异动,鬼界亦很安定。”
  玄这次是在天帝大婚前夕,奉命巡查三界的——天帝大婚乃是近百年来最大的盛事,自然要确保各方平安,毫无异动。
  他不曾抬起头来,似乎也不曾听见玄说了甚么。
  透过玄的脊背,我远远地看见他,半躺在鎏金锦绣的长椅上,一头黑发,蜿蜒铺在攒金丝弹花软枕上,仿如波涛汹涌的海洋。
  身边一只镂金菱花嵌翡翠香炉中吞吐出淡紫色烟雾,若他容颜最好的布景。
  他阖着眼,侧影被这暗夜勾勒出极端寥落的线条,如放逐西天的神祗,守着一盏灯,度过一万年。
  看着看着,我竟觉得七魂七魄都被他摄走了,能听见心底有一条河流,发出断断续续的幽咽。
  “陛下?”玄略有些踟蹰,加重了些声音。
  “知道了。”他并没有丝毫动作,就连眼睫亦没有移动一丝,只是伸出了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淡淡加了句,“来人,拿酒来。”
  “陛下,已经晚了,不宜饮酒……”玄蹙了蹙眉,劝阻。
  “玄伯伯。”他依旧阖着眼帘,那只雪白的手依旧以一个擎空的姿势举在半空,寥落却坚定,“今日是十几了?”
  “禀告陛下,今日是十二了。”
  “那么,还有三日。”他嘴角绽放出一个迷离却凄凉的笑,整张脸好歹不再冷若冰霜,静如雕塑,却因为那笑容而凄艳无端,“玄伯伯,你说,我该不该把自己喝醉?”
  玄垂首片刻,忽然眼眸灼灼如星,抬起头道:“陛下,徘徊醉乡是无用的;若是陛下想找甚么解决方法,不应喝酒;若是只想麻醉心灵,更不应喝酒。”
  “哦?”他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这两千年不见,竟然摄得我一震。
  从前,他的眼睛是明亮的,平静的时候也似带着笑,如西天最亮的启明星,让人一看就心情愉悦。
  而今,他的眼睛却成了寒冷肃杀的陨星。似乎永远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令人看不透,猜不透,不知道他凝视着你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将你看在眼内,抑或只是透过你看着一件早已不存在的物体。
  ——他怎会变成这样?
  “玄伯伯,那你说,朕该如何做?”他懒洋洋地将身躯略直了些,这个角度看来,他瘦了,唯有双目灼灼,脸颊的线条更显得有丝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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