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没有听懂，我不知道。在那一年夏日，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一种极难看的姿势躲在一棵树上，看着光影流离在手中碎成斑驳，身边的少年温润如玉。只是有些东西，永远只有回忆的时候，才会这样美丽。
“思嘉”，他突然极低地说，“你明年，就及笄了。”
“嗯？”
“我明年年满十八，想要请求下山历练。你……”他欲言又止，一双长睫闪烁着。
我伸长了脖子，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期待。他看了看我的样子，倒笑了，道：“山下有一处极有趣的地方，名唤重重楼。高达七层的阁楼，里面却广阔宽敞，皆是迷宫法阵，仿佛无边无际，因此也有人称其为无际楼。江湖人士，进去者无数，抵达顶楼见楼主的却是寥寥。据说，重重楼一共有七层的关卡，分十四门，二十一道，二十八房，和三十五廊。不过在哪之前还要打败守在门口的四十二位弟子，方能开始闯关。闯重重楼是江湖中一件一等一的大事，简直可以说是一项勇者的挑战。”
虫虫楼？莫非里面都是虫子飞蛾，不被吓死的就算勇气可嘉？我狐疑地抬起头：“念如，你想去闯？”
“不止是我，我们几个从小便商定要一起闯重重楼”，孙念如将头垂下来，两扇阴影光华璀璨，“思嘉，你……”
我眨眨眼，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又看了我一眼：“思嘉，你……”
“啊？我什么啊？”我竖起耳朵，突然脚下一滑，就仰面栽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
“嘭”地一声，我掉在了地上，头顶上一片飞鸟惊惶地飞走。哎哟！痛死我啦。
“思嘉！”孙念如从树上轻巧地落在地上。奶奶的，轻功果然是个好东西。
呜呜呜，这下我一定要骨折了……我欲哭无泪地单手欲撑起身体，却突然撑到一片衣料。低头一看，不好！
“谢——思——嘉——”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这里结果刚好当了肉垫的凌云隐一声怒吼，地动山摇，然后却爬不起来了。他爬不起来，我可爬得起来，赶紧退到一边，伺机而动看看是不是还要跑路。可是凌云隐只是躺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却一动也不动。
“云隐？”孙念如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扶起来。
凌云隐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孙念如皱着眉道：“左手有些脱臼。”
“……”我无言了。乖乖认份地站在一边低头装乖宝宝。
凌云隐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拿来！”
我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取出那块玉佩递过去，像小狗那样讨好地望着他。凌云隐哼哼了一声，劈手就要抢。结果他的手指一碰到这块玉佩，这不争气的东西就咔地，从中间碎开了……
“……”
“……云隐，你的内力越来越厉害了啊，呵呵……”我吞了口口水，脚下开始往后挪。
凌云隐看着地上躺着的那半块残玉，眼角青筋曝露。
“那个……你一定是买到假货了……”我说完，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差点撞到刚追上来的沈一入和绿冉。
“谢思嘉！我要杀了你！！！”
听不见听不见，我撒腿就跑，这回谁也别想赶上我。
下午去上诗书课，厉某人正在和一个锦袍男子说话。他们二人立在吟翠楼的竹林边，倒真有几分雅致风骨的意味。
我“咳咳”了两声，迈开小短腿上前打招呼：“先生，许久不见。”
厉某人闻声回头，漂亮的凤眸眯起：“思嘉，可觉得大好了？”说着，他的眼睛又哧溜地落在了我身边挂着一条胳膊的凌云隐身上，笑道：“怎么倒换云隐受伤了？”
我赶紧开溜，躲到孙念如身边。凌云隐脸色臭臭地眯起眼睛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
厉某人也不介意，指着他身边那人介绍道：“这位是羽先生，人称竹林先生，是一位优秀的画师。为师平日与你共赏的那些画，都是出自竹林先生之手。”
咦？那个专画美女图的变态？
我眯起眼睛打量过去，此人相貌平平，却长身玉立，眉宇间自有一种淡然的气息，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我笑了，甜甜地道：“竹林先生。”
他闻声一笑，这一笑竟使他柔和的五官完全绽放开来，非常之明媚。他略俯下身（我太矮了），愉悦地道：“思嘉小姐，空山先生常常同我提起你。”
我笑得更甜了，他的笑容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使人也跟着高兴起来：“先生一定常常说我坏话。”
“哪里的话，空山先生常常称赞小姐的才华。小姐给鄙作题的词在下也非常喜欢。此次应空山之邀而来，能见到小姐，实在是高兴。”竹林先生说话文绉绉的，却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厉某人笑道：“竹林先生此次是应为师之邀而来，会一直留到思嘉十四岁生辰之后。”
我十四岁生辰？好像就是下个月的事情啦！
我眼睛亮亮地抬起头来做可爱小猫状：“竹林先生若是要留到那个时候，可要给思嘉准备生辰礼物的哦。”
竹林先生含笑道：“这是自然。只可惜思嘉小姐尚年幼，若假以时日，必定会长成倾国倾城的佳人。”
“呵呵……”我警觉地退了一步。这谁不会想给我作画吧？还是免了的，我可不想出这个风头。谁不知道竹林先生曾经是宫廷画师，专给皇帝画秀女的。后来虽然隐退了，但经过他的笔下的女子必定扬名天下。如果让他把我给画了弄出去了，指不定会弄出什么事情来。直觉告诉我，如果想在及笄之后还有的玩，就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厉某人开始上课，竹林先生旁听。
今天我一反常态地特别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发表意见那更是绝对不可以。厉某人几次欲点我的名都被沈一入笑眯眯地接了过去。厉某人也不说什么，只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几眼。
放课的时候我和他们四个并排走出吟翠居，沈一入悄悄地附在我耳边问我：“思嘉，你不喜欢那个竹林先生？”
我摇摇头，也作势附过去悄悄地道：“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是我要回去让鸢天姐姐赶快藏起来，不要被他看到了。”
沈一入奇道：“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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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长大成人（三）
更新时间2009…12…25 22：03：59 字数：2552
当然是因为如果谢鸢天入了他的画那林傻子就彻底没希望了啊。我翻了个白眼，低声道：“总之我不要跟他玩。也不要鸢天姐姐跟他玩。”
沈一入一头雾水。
我哼哼地回过头，却被凌云隐更大声地哼了回来。我缩了缩头，躲到了孙念如身边。
吃过晚饭，青夫人来找我。那时候我正提着裙子举着蜡烛小心地上楼。
青夫人忙道：“思嘉，慢着点，仔细脚下！”
我提着裙子眯起眼睛一看，好家伙，端庄温婉的青夫人身后跟了一大串丫头，手里都捧着各式各样的事物。原来竟是给我送衣服来的。
等回到绣阁里，青夫人令人掌灯，迅速有几个侍女将小房间内的蜡烛都用灯罩套上点上了，小小的屋子顿时灯火通明。青夫人兴高采烈地唤了一个丫头上来，那丫头手中捧着一堆颜色鲜嫩的一看做工就十分考究的衣物。
“思嘉马上要过十四生辰了，虽说是习武人家的女儿，倒也是要好好打扮的。你刚大好，你父亲心中高兴，今年一改往年的规矩要大大的庆祝一番”，青夫人喜滋滋地拉着我过去看，“这是锦绣坊今年新出的样式，差点叫雍王府的小公主买走。思嘉来看看可喜欢？”
我好奇地凑过去，身边的半音已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在烛光下，那件衣服竟现出淡淡的银色光彩来，出奇的华美精致。我忍不住轻轻伸手抚摸，触手柔软清凉，正适合眼下盛暑时节，让我简直有些爱不释手。说到底，我也还是个小女孩子啊，看到漂亮衣服岂能不心动。
青夫人见我喜欢，更是喜上眉梢，拍了拍手又唤来几个丫头，她们手中的托盘中的各色首饰在烛光下闪着冰冷高贵的光泽。青夫人道：“虽说是量了身做的，但是思嘉还是先试试吧。我已经等不及看看我们小思嘉打扮起来的样子了。”
我忍住心头的喜悦，抬起头来朝青夫人真诚地笑了一笑，然后走上去抱住了她的腰身：“娘，您对思嘉真好。”
我知道这个城市叫雍城，是雍王的封地。雍王府的小公主看上的衣物，现在却出现在我的面前。想也知道，那定是青夫人极力争取的结果。谢家虽然无官，却有新侯的爵位，但到底还是不如雍王尊贵。青夫人身为新侯夫人，若不是真心爱护谢思嘉，断不至于与雍王府不相让。
青夫人伸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柔声道：“傻丫头，娘是看着你出世的，又怎么会不疼你。”
我点点头，在她柔软的怀抱里蹭了蹭，鼻子有些酸。谢思嘉啊谢思嘉，你留恋前尘不愿意投胎，倒白白便宜了我这个异世之人。只是不知道，谢先生和姒女士，他们可好？
青夫人轻轻地拍了拍我“好了，快试试吧。”
我乖巧地退开，大方地由半音给我褪下青色长裙和白色长裤，露出里面的白色束胸亵裤和因为年轻而细腻如玉的肌肤。谢思嘉的身体正在慢慢发育，虽说不上玲珑有致，却已经有了含苞待放的影子。
青夫人看了看，倒乐了：“思嘉果然不同一般女孩子。记得娘小时候第一次正式更衣，当着那么多丫鬟的面，还觉得害羞呢。”
我展开双臂，让丫头给我穿衣，调皮地笑道：“欲比莲花花亦羞，娘那个时候的模样一定美极了。可惜爹没看到。”
青夫人白白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红，嗔道：“你这个丫头，说的这是什么话呢。那时候娘还没有出阁，更衣岂能让男子看见。”
因为是夏天，所以这件新衣不至于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第一件就是正衣。桃红色的丝绸，用银线绣着华美的花纹，却不显得过于隆重花哨，反而有一种素雅的娇俏可爱。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圆润的双肩和娇小的锁骨。这种样式似乎是这里的女子喜欢的样式，青夫人就常穿。胳膊处收紧，以下的袖口却大展，说不出的亭亭玉立端庄典雅。加上镶着白边的衬裙，换上绣着白色兰花的桃红绣鞋，我试着走了两步。脚下裙摆轻晃，嗯，很端庄，很花团锦簇，很正式。
我接过丫头递上来的浅纱水绸，突然兴起，展身做了一个敦煌飞天舞的动作，惊起丫头呼声无数。双臂轻叠，兰花指轻拈水绸，笑吟吟地道：“娘，思嘉好不好看？”
青夫人倒有些出神，然后又惊又喜道：“思嘉年纪尚幼，竟已有如此美貌。方才那个动作又是哪种舞蹈？娘从来未见过，好似仙子飞天一般。”
我乐了：“这本是飞天舞啊！”
“思嘉是何时学会起舞的？怎么为娘倒从来不知道呢？”
我一愣，磕磕巴巴地道：“不曾有人教授，都是思嘉自己琢磨出来的……”乐昏头了，差点露馅。
青夫人欢喜地道：“你生辰之日，思嘉可以将这支舞跳给你爹看，你爹必定欢喜。”
说着，她便过来扶着我坐到梳妆台前，要亲自给我梳头。
跳舞？这可是我的专长，而且谢思嘉的韧带都已经差不多拉开了，简单的飞天舞还是难不倒我的。我还真有些技痒。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又不是及笄，不过是十四岁生辰，谢宗主弄这么大排场，恐怕不止是因为谢思嘉突然大好这么简单。一个女儿放在家里，傻了十三年，突然大好了，而且才情相貌都还算出众，谢宗主必定想趁此机会昭告天下，以盼谢思嘉能顺利嫁出去！
一想通这层，我顿时有些后怕，差点把头从被青夫人抓在手中的头发里拔下来：“娘，思嘉不想这么快嫁人。思嘉病了十三年，有所知觉也都是在大好之后，思嘉还想在家多呆几年，不想这么快嫁出去！”
青夫人笑了，一边忙碌一边对着镜子中的模糊的影子道：“你若不想这么快嫁人，便多陪娘几年也是好的。鸢天今年已经十九了，娘和你爹也不曾着急。只怕思嘉到时候有了心上人，自己要等不及呢。”
我一听，立刻松了一口气。谢鸢天都十九岁了，也没看谢宗主和青夫人怎么着急。我这个小身板好算歹算连十四都不到呢，再怎么着也好几年给我折腾，我且把小心肝放回去。一想通，我立刻轻松起来，连被青夫人拉扯着的头发也觉得疼了，笑嘻嘻地道：“思嘉想多陪娘几年的。”
青夫人笑呵呵地嗔了几句，便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手中的活计上去。
因为谢思嘉尚未及笄，所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