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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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焉- 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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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妍难过地直落泪。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个劲地道歉,眼泪顺着面颊滴落在地上,接连不绝。

    顾修之就如自虐般地一遍遍看,面无表情,置于身后的那只手却紧握成拳,青筋爆起。

    “你走吧。”他淡淡说道,转过身背过她。

    脚步声拖沓着走远了,那细细的如小猫叫的呜咽哭声也没了。

    他猛地转身。

    空无一人。

    只有靠近木杆处放了一只小绣囊。

    顾修之连忙捡起来,里头装的是一包窝丝糖。

    他拈起一粒放进嘴里,甜得发腻发涩发苦。

    顺着墙壁缓缓坐下,他张嘴狠狠咬在手臂上,几乎是要咬下一块肉。

    血滴一点点落在干稻草上。

    阿妍,对不起,我不怪你,你帮我找到了我自己,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

    我应该告诉你,你冷静睿智的模样,有多么迷人。

    你也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未完待续。)

 第212章 师兄

    幽暗的廊道尽头是一片惨白日光,顾妍踉跄着跑过去,憋着一口劲,嘴里却像是咬了一颗青梅子,酸涩地厉害,一路酸到了心里。

    她慢慢蹲下身子,只看到不断耸动的肩头,和极细极轻的抽气声。

    守在门口的衙役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了纪可凡,纪可凡无奈,只好让人寻了间清净的宴息室,教青禾扶着顾妍去休息会儿。

    再等纪可凡交代过外头不许多嘴,处理好后回到宴息室,就见顾妍已经止了泪,微微红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坐着,既不哭也不闹,乖巧地厉害。

    “分明就是小小年纪,却总让人看得分外心酸……我倒宁愿她还和以前一样任性乖僻些!”

    纪可凡想起顾婼曾与他这么说起过自家妹妹。

    他有点难以想象,顾婼口中所说的顾妍,曾还是个让人格外头疼的小姑娘。

    突然感同身受。

    若他也有这么一个妹子,肯定是恨不得捧着宠着娇养的,舍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委屈。

    相信修之的心情也是如此。

    所以,才会有刚刚那样一番话?

    青禾用帕子沾了水给顾妍洁面,不免就开始鸣抱不平:“小姐不过是关心他,顾公子真是,曲解了小姐的一番好意不说,还反过来责怪您……事情还不是他整出来的,不检讨自己,怎好都推到您的身上?”

    顾妍默然无声。

    纪可凡便走近了清咳两下:“你别太放心上了,修之的本意并非如此。”

    “我知道。”

    顾妍讷讷说道:“他到底还是为了我好。”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法理常在,她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绕过了律法去?

    对方若只是个普通人,想法子私了也便罢了,可萧泓的身份在那儿,是是非非根本没法说断则断。

    说了那么多狠心话,无非还是不想她管他的事,不过是不想她为他操心,四处奔波寻法子来为他脱罪。不想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

    她都懂。

    可依旧免不了自责。

    细想想。上一世的二哥,虽然曾一度平庸无奇,在京都富贵圈子里翻不起一个水花儿,但至少前期生活无忧。从未经历过什么大变故。唯有后来一意孤行去参军。“战死”在辽东的土地上,摇身一变成了大金秦王。

    这一世,他能有今天。何尝不是自己一手促成?

    仗着有上辈子的记忆,自认是对他好,所以劝说支持他去福建从军,挣了军功回来,又通过萧沥结识了萧泓。自以为理解了他的内心,鼓动阿齐那告知他的身世……重情如他,怎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修之今日得的果,都是她间接推动种下的因!

    顾妍何尝不会内疚难过。

    按着上一世的发展不是很好吗?他终将名垂千古,成为历史的宠儿。人人只称道大金秦王骁勇威猛,丝毫不会将他与大夏一个中等侯爵家的公子少爷联系到一块儿。

    而现在,全毁了。

    全被她毁了……

    顾妍仰起头,哑着嗓子问:“就只能这样吗?”

    纪可凡微怔,缓缓摇了摇头。

    顾妍的眸子一瞬便黯淡下去。

    纪可凡深知自己多说无益,想着大理寺并不是她能长留的地方,便道:“你出来这么久,王爷该担心了,早些回吧……修之这里,除却看上头的意思,一时别无他法。”

    顾妍默然起身,随着纪可凡走出大理寺衙门。

    仲夏日头毒辣,刺得她干涩的眼眸睁不开,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赭色衣袍的男子迎面走来。

    她听到身旁的纪可凡请了礼:“信王殿下。”

    顾妍浑身一震,匆匆低垂下头,盯着自己绣了缠枝折桂的鞋尖。

    夏侯毅却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顾妍。

    自上回成定帝大婚时宫中一别,他便再未见过她。不仅如此,他也再未与萧若伊有过联系。

    夏侯毅大概是知道,与表姑的交情,基本上就到此止步了。顾妍说的不错,这世上从未有什么如果,他既然做出了选择,后果也该承担。

    无所谓理解或是宽容,无所谓谁对谁错,他们各自,都是站在不同的角度。

    可心里那种空洞隐痛日渐加深又是为何?

    那反反复复出现在梦里挥之不去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毅只顾深深看着她,总觉得她与那个影子,慢慢重叠起来。

    好一阵儿,直到纪可凡都察觉不对劲了,低低提醒了一句“信王”,夏侯毅这才勃然回神。

    掩饰般地勾了勾唇,“配瑛怎么在这里?”

    语毕,却觉自己这话着实多余。

    夏侯毅是个闲散王爷,成定帝又让他在刑部领了个散职。

    说是成定帝的意思,其实无非是魏都暗箱操作。吏部、户部、礼部、工部,满眼的肥差,早不知被魏都塞了多少人进去,相较而言,刑部会冷清许多,案件诉讼审理自有一套路子,夏侯毅在或不在毫无差别。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人管他。

    若不是今早听说了顾修之萧泓的事,他恐怕不会来此。

    顾妍也是因为这个吧……

    气氛顿时沉默下去,顾妍和他无话可说,草草地行过礼,便对纪可凡道:“纪师兄,我先回去了。”

    原不过寻常打了一句招呼,夏侯毅却双目霍瞪。

    纪可凡颔首,自主退开了一步,然而夏侯毅却不由上前抓住她的腕子。

    顾妍猛地一惊。

    手上温热的触感,略带薄茧的指腹,紧紧扣着她纤细的手腕。

    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像打开了闸门后的山洪,倾泻而出,激得她浑身冰凉,不由冷颤。

    “你做什么?松手!”顾妍厉喝。

    “你刚刚说了什么?”夏侯毅抓得更紧,指向纪可凡:“你刚刚叫他什么?”

    顾妍不明所以,用力挣扎:“我唤他什么与你何干?信王,请注意您的身份!”

    夏侯毅浑然不觉,固执地盯着她看:“不是的,你刚刚唤他师兄!你称呼他师兄!”

    纪师兄。

    师兄……师兄!

    轻轻柔柔的语调,像是羽毛轻拂过,酥痒软糯到了心底。

    这一瞬,耳边没有任何杂音,唯剩那两个字一下一下冲击着心房。

    他不会听错的!

    和梦里那个女孩一样,那个女孩就是这么说的!

    夏侯毅颇为激动。

    他始终觉得自己都是在做一个毫无边际的梦。

    折磨了这么久,在身边反复寻觅那个声音的主人,他几乎都要放弃了……难怪从第一眼便觉得顾妍熟悉,他们早该神交久矣。

    这就是佛道中常说的缘。

    顾妍蓦地挣脱开他的手,后退了好几步,青禾忙挡到她的面前谨防夏侯毅的靠近。

    纪可凡凉凉说道:“殿下,您逾越了。”

    逾越不逾越,夏侯毅没空去管,他目光柔和清透,依依落在顾妍身上,“配瑛,是你,那个唤我师兄的就是你对不对?”

    顾妍心中猛地一紧。

    她是曾经唤过他师兄,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怎么可能知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侯毅显然不信。

    “信王,不说我们统共只打过几次照面,您与我非亲非故非友,我怎么可能无缘故唤您师兄?您的老师,是文渊阁大学士沐非沐大人,而我与沐大人可没有任何师生关系……”

    顾妍按捺住内心的躁动不安,冷笑起来:“殿下想必是糊涂了,您的师妹,应当是沐七小姐才对。”

    夏侯毅神色微变。

    确实,顾妍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二人,怎么会是师兄妹?

    夏侯毅的错愕惊讶疑惑一错不错通通落在了顾妍眼里,顾妍终是慢慢松口气。

    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这一点她可以肯定!若是记得,他没必要这时还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可为何,他会想起来他曾经是她师兄?

    顾妍百思不得其解,目光淡漠而防备。

    夏侯毅忽觉头疼欲裂,脸色发白。

    支离破碎的片段一幅幅在眼前组装,又消散,断断续续地。

    似是有个女子喃喃低语:“下辈子,我不要再遇到你。”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慢慢滑下,夏侯毅刹那失神。

    “阿妍。”

    大理寺前慢慢停下一顶马车,穿着石青色软衫直缀的柳建文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目光轻轻扫了圈,触及到夏侯毅时顿了一瞬,倒是很快扬起淡笑请礼问安:“叨扰殿下了,阿妍顽劣,不知可否有给殿下带来麻烦。”一边说,一边唤道顾妍:“给殿下陪个不是,殿下宽宏大量,不会计较的。”

    顾妍按着柳建文说的给夏侯毅赔礼,夏侯毅却僵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他握了握拳,掌心还有温凉丝滑的感觉残留,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那双嫩白小手上。

    袖口处露出的一截皓腕微红,正是他方才攥出来的。

    “殿下宽容,配瑛将才无状,还请恕罪。”

    少女清亮的声音一字字落在夏侯毅耳中,冷淡而疏远,刺得他阵阵怅然。

    他很想和她好好谈谈,嘴唇张了又合,然而瞥了眼柳建文,最后吐出口的,还是一句“无碍”。

    顾妍勾唇再福一礼,转过身便跟上柳建文上了车马,伴着车轮轧过的声响,慢慢走远。(未完待续。)

 第213章 惊骇

    仲夏午后的街道上人烟稀少,炎炎烈日下,连阴暗处的黄毛狗都一副怏怏的模样,伸着舌头十分难耐。

    顾妍面无表情地走马观花,靠坐在车壁上,懒散无力,像是被一瞬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眼神空洞地不知聚焦在何处。

    柳建文捻着手里的一串佛珠,淡淡说了句:“唇薄眉淡,尾端上翘,前额不够宽敞的男子,注定的薄情寡义,优柔寡断,做事也容易掉进死胡同里。”

    顾妍抬抬眼皮,歪在窗口问:“舅舅什么时候还会看面相?”

    柳建文轻笑:“这不是看面相,是基本识人知事的本事。”

    顾妍终于抬起头看过去。

    舅舅平和含笑的目光,仿似包罗万象。

    她长长吸了口气说:“我做了个梦。”

    虽然从未对舅舅坦然过前世,但他们皆都彼此心知肚明,舅舅从不会过问她,她也从不多言。

    但这一刻,她却突然很想将一切都倾吐出去。

    马车颠簸了一下,顾妍的身子随着晃了晃,眼前光晕重叠,慢慢聚成一幅幅完整的画面。

    柳建文就听着她一字一句低低地说。

    安静的车厢里,只能听到她平稳的音调混着马车轱辘碾压青石板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响。

    “娘亲病逝,姐姐远嫁,衡之惨死,我跟着舅舅舅母生活,一直到十六岁那年……”

    小姑娘声音清清淡淡的,叙述诉说着前世。面色如常,仿佛全然事不关己。

    柳建文猜测过她前世的遭遇,然而现实与想象,终究还是有很大的出入。大抵是而今看着柳氏顾婼和顾衡之都安然无恙,柳建文并未朝那个方向细思。

    比原先还要震惊。

    “信王拜在舅舅门下,尊您为师长,您也曾经和我说过,他的面相不好……”顾妍自嘲地笑起来:“到底刀子不是割在自己身上,娘亲耽于情爱,葬送自己。我却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

    “阿妍。”柳建文低唤。

    顾妍红着眼抬头看他,“舅舅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吗?”她伸出一双莹白如玉的纤纤美手,僵硬着,痉挛着:“我这双手。沾了好多人的血……”

    她似乎总在不断地给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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