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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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囚门-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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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一说:“刚才是谁来报告有人打架的?”

内值班的犯人听见张道一发问的声音里全是怒火,猜着了几分不对头,这时她才醒悟过来,只听见有人在铁门内喊里面有人打架,自己朝监房一看,的确围了一群人,所以也没注意来报告的人是谁,就慌慌张张跑去报告了。但她不敢如实这般讲,她支吾着说:“是你们中队的。”

张道一追问:“我们中队的谁?”

内值班的犯人自知做错了事,便不敢再说话,只低着头做出认罪的样子。

张道一说:“有你这种内值班的?你明天给我到山上劳动去。”

内值班的犯人一听这话,顿时嘤嘤哭了起来。站在一旁的廖芳娇心里畅快极了。这叫一箭双雕,她只想出米兰的丑,没想到歪打正着一个内值班。她想哭你的死,你狗日的凭什么不劳动要坐在这里值班?活该!报应!廖芳娇心里正闹腾得欢,没想到张道一丢了一根警绳在她面前。廖芳娇一见这东西,很快感到了心惊肉跳,连连朝后退去。退到墙上便听见心脏拍墙的声音,头上也涌出了冷汗。

张道一甩了绳子后,双手把袖子一挽说:“我看你今天抵赖,不是你干的事才见鬼?我就不相信你的皮紧得过绳子。”

廖芳娇立即哭丧着说:“张队长,是我的错,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这样了。”

铁门边上已经围满了人。张道一仍气得呼哧呼哧的,但他并没有捆廖芳娇,而是把她丢那里站着,自己回办公室生气去了。

为这事米兰哭了很久。事隔多日,当那蒙羞的阴影消散后,回想起张道一走进屋,面对自己身体的那一瞬,米兰的心里会涌起一股热辣辣的感觉。那以后她每天都有了强烈想见到张道一的欲望,哪怕只是看到他的一个背影,或者听见他的声音,米兰就会异常地踏实。

米兰心不在焉地趴在过道的台子上,她看着铁门的入口。整个监房沉浸在天黑前的喧闹之中。3号和西瓜皮坐在过道里唱歌,3号的歌声覆盖了夜幕降临的天空,以及宁静中的喧闹和那种藏在时间底层的躁动。米兰的思绪就在这凝重的空气里起起伏伏不着边际。

米兰站在过道上,听见内值班的犯人在大铁门口,冲着监房喊何清芳,何清芳就急急忙忙地边跑边应着。

内值班说:“把篮球拿出来,干事们要打球。”

何清芳应着转回房间拿出球,她拍打着球站到篮球板下,双手僵了一样抱着篮球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投篮圈。这时几个女干警嘻嘻哈哈地跑了进来,从何清芳手里拿过球后,球场上就响起了篮球着地的声音。何清芳一歪一拐地走到花池边坐下,她等待着球出线以后去捡球。她旁边坐着好几个等待着捡球的犯人。

张道一与秦枫进场时,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两个男干警。秦枫的脸灿烂地仰着,到了球场却推说不打球,站到线外替别人抱衣服。

米兰看着张道一脱下外衣,递给秦枫,她的心情就被3号的歌声撕碎了。3号唱的是邓丽君的歌:明知道我不该爱上你,偏偏又爱上你,怪只怪我自己……

米兰觉得心脏脱离了胸腔,跳动的声音是通过一层一层的物体阻隔之后,传递给自己的。她死死地看着张道一上臂的肌肉暴突出来,有力地传递着他的体魄与球这种运动的和谐。米兰的目光在张道一正对着自己的时候,自然地滑向张道一两腿相交的部位。这个部位在一层化纤原料的遮挡下令米兰心惊肉跳,沉迷茫乱。米兰感到口渴舌干双目枯涩。

49、忍(3)

黑暗包围了米兰的视线,篮球拍击地面的声音已经远去,明晃晃的灯光映照着铁门。内值班走过一丛绿色的植物,用一块铁钳敲击挂在一棵木桩上的破钟。监狱内外又回荡着那种破烂的铁与铁无规则撞击的声音。接着是纷乱的人群滚动的声音。

各中队进入正式学习之后,整个监房安静下来。各组记录总是要在听到坝子里响起轻重不一的高跟鞋上的铁掌叩击地面的声音时,才开始像模像样地拿起一天的劳动记录,向大家宣布情况,然后组长总结一周以来各监室的卫生作息情况。这样当干部分别进入学习现场的时候,她们就正好在学监规。

米兰坐在靠门的地方,嘎嘣嘎嘣的声音走近的时候,她突然就有了坐立不住的感觉。她听见了说话的人中有张道一的声音。张道一的声音像一道电光那样划破她的血肉之躯,使她的情感到达一个高度。那是一种纵身峡谷的感觉,既痛苦又空虚。

秦枫进门前还用手搡了一下张道一,两个人哧哧笑着推开门。室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并整齐地让开一条道。米兰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身后的凳子很响亮地倒下去。张道一转脸看米兰的时候,脸上仍余留着进屋前与秦枫说笑的喜悦。大家都看米兰,米兰摆好凳子坐下时,满脸涨得通红。

张道一和秦枫在人群中坐下来,他们认真地听着组长的总结,然后建议每个人都谈谈自己的想法。米兰一直低着头,她满耳是自己心脏的扑通扑通的声音,震得耳膜轰轰响。她不知道别人都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说过话,整个晚上她都游移在人群之外,除了心脏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

一连几天米兰都没有看见张道一的影子。她心中惟一的光亮一下子灭了,她的视线跟她的内心一样奇黑无边。米兰不敢向同犯打听张道一的去处,她像黑暗中坐在墙角的老人那样无望地等待日子。

已经很冷了。天总是灰蒙蒙的,残留在树上的黄叶随风飘落。冬天下雨的时候,总是不出工。不出工米兰更觉无法难挨看不见张道一的日子。

米兰无法控制自己,便去了秦枫的办公室。秦枫当时正在办公室里埋头整理资料,见到米兰十分诧异。米兰紧张地面对秦枫坐下之后,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刺痛感,这种刺痛使米兰既觉眼前的这个女人亲切,又觉得她身上弥漫着一种让自己仇恨的气息。亲切只是因为她知道张道一的任何消息,她身上留存着张道一的声音和眼光,米兰能够从秦枫的身上感觉到张道一虚无的存在。

米兰说:“秦干事,我最近很想找人说话。”

米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哆嗦,她想笑一下,却只觉着脸上的肌肉横七竖八地动了几下。她没能感觉到自己的嘴,是否咧开拉出一道弧线,让秦枫看见自己笑了。她看见秦枫的眼光掠过自己的脸时,像一盆清水泼溅下来,使得自己浑身湿淋淋的。秦枫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炉子边的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米兰的脸上。米兰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柔和的目光,她只觉得这种目光正一点点地侵入自己的肌肤,让自己皮肉分离。米兰做贼心虚地埋下头,好半天她才听清楚秦枫在说话,而且在说着十分重要的,这几日以来自己一直想知道的话。

秦枫说:“你最近表现不错。”

米兰抬头看了看秦枫。

秦枫说:“大队要准备办一份报纸,张队长到别的监狱取经去了,他回来之后就着手。领导研究还是把你先抽出来,你一定要珍惜,不要发生上次的事件了。”

米兰不敢再看秦枫,所有的声音和事物都消失了。

米兰从办公室出来,的确有一种飘忽的感觉,她相信这种感觉并非全是高兴,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那时天空一片漆黑,像是有一些黏糊糊的东西飘散着。米兰不想回监室,她坐在花池上,一丛冬青树遮住了透过来的灯光。坝子里走路的人不停地说着话,嗡嗡嘤嘤的声音很乱也很远。米兰看见叶青出现在铁门的灯光底下,心就跳了几下。这个时候的米兰特别想跟一个人坐在一起,她想将按捺不住的那种感情,通过与别人坐在一起而释放出来。实际上她根本不会泄露一丝给她带来巨大震动和希望的秘密。这个秘密不仅代表着她劳改生涯的重大转变,也预显着自己很快又将见到深爱着的男人。也许那个男人只是一个虚幻物质,只是一个引起米兰内心波澜浮动的物体,然而它是那么的重要。像人身上与生俱来的一件东西,已经变得无法放弃。

叶青的表情在灯光下显得很沮丧,米兰叫她的时候,她站在那里有些茫然失措的样子。米兰发现叶青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米兰不想认真去想叶青消瘦的原因,那样会刺伤自己。米兰从黑影里站起来,一边朝叶青挥手一边又叫了她一声。这时叶青看见了米兰,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走过去。

叶青说:“你躲在这里干啥?这么凉。”

米兰说:“房间里闹得很,出来坐坐。”

叶青说:“到我房间去。”

于是两个人来到叶青的监室并排坐在铺沿上。叶青捏了一下米兰的手。

叶青说:“我们两个会不会有跟冷白冰、西瓜皮那种感觉?”

米兰挪了挪身子说:“肯定不会。”

叶青问:“这几天你看见张道一了吗?他去哪里了?会不会调走?”

49、忍(4)

米兰知道叶青正看着自己,她感到脸部一阵发热,但极力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米兰说:“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叶青说:“我觉得他不见了,整个都很不正常。”

米兰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着,她既不想跟叶青继续这个话题,同时也不想终止这个话题。她喜欢听到张道一这三个字。她把身体朝后仰,靠在了被子上。

米兰说:“你对张队长的感情会有结果吗?”

米兰说这话心跳更快了,她不敢看叶青,她怕叶青一眼看透自己的内心。她的内心酸溜溜的,有一种痛的感觉。叶青也靠到被子上,她长长地嘘了口气,她被米兰问得有些绝望。两个人就这么躺着,好一阵子没有说话。门外传来有人不停走动的声音和一些杂乱的说话声。所有的声音停止之后,风吹动树叶和纸片的声音就格外清楚。

叶青说:“干部不是整天说咱们人格是平等的吗?那么我爱的权利仍然没有被剥夺。爱也是平等的。”

50、冬天的太阳照在脸上

冬天的劳动已经进入浅挖阶段。米兰进入茶沟之后,顿觉浑身乏力,锄头在手里通常要举好几次才能挖进土里。组长不时回过头极不耐烦地叫米兰快点。米兰嘴上应着,手却不听使唤。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来,阳光冷冰冰地落在人的脸上,使人产生更冷的感觉。远处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穿过寒冷的雾气,隐约地回荡在山外。

米兰朝远处的山路看过去,车身刚刚露出点头,米兰便看清了开车的人。米兰身上的血液一下子翻腾起来,经过心脏时停了一下,米兰感到头晕气短。

远处的影子已经很清晰。张道一将边三轮开到工棚门口停了下来,工棚里的犯人抬出一张凳子放在地上。张道一没有坐,他拿下脸上的眼镜,朝工地认真地看了一遍。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气色格外的好。他朝着自己的中队走去,他在土路上绕过一群水牛,扑踏着脚上的泥走了过来。地里站着的女人都在看他。他一脸的严肃把明朗的气色盖住了。米兰愣愣地看着张道一走来,握锄头的手有些生疼。组长说:“你看什么?那是张队长。”

组长的头一摇一晃非常生气的样子。米兰埋下头,两眼热乎乎的。组长唠叨着走出茶行,她迎着张道一走过去。廖芳娇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米兰的后面。廖芳娇故意大声地咳了几声。米兰把锄头举起来朝下的时候,锄头松动铁板掉了下来。米兰蹲下去拣起 头,用一块石头将木片塞进去锤紧。

廖芳娇高声道:“张队长,你回来了?”

张道一在对面的茶沟里正与组长说话,听见廖芳娇喊,转过头应了一声。

廖芳娇立即换上一副娇滴滴的表情说:“哎哟,你再不来很多人就要进疯人院了。”

张道一这次连头都没有回便走出茶沟。廖芳娇受到刺激后立刻将矛头转向米兰。

她冲着米兰说:“你的锄头弄好了?”

米兰说:“嗯。”

廖芳娇说:“凡事都有规有矩,这样呢,才叫匹配。那个癞蛤蟆天天都想吃天鹅肉,可是它够得着吗?馋得那样也够恶心的。”

米兰转过背去,张道一已经走远。他的影子在一缕阳光中晃动。她无法接廖芳娇的话,她只想赶快离开廖芳娇。整个上午米兰的锄头不停地脱落,米兰被这样烦躁的事弄得筋疲力尽,最后她提着锄把和 头悻悻地走出茶行。

组长问:“你干什么?”

米兰没有理会,她一肚子的怨愤,一肚子的毛躁。她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扔时,用了一个表示愤懑的动作,然后她坐到了地上。摩托车的声音在道路上渐渐地远去。满山晃动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她仰起脸,一群黑鸦扑腾着飞向远处的山头。

晚饭时郑大芬哼哼着说咽不下,廖芳娇和另一个女人给她捶背。米兰刚刚坐下吃了几口饭,郑大芬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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