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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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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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君“崩”后十日,公子南望登基为新君。虽然据说父亲和几名他的志同道合者多方劝阻,但其他三位可能继承君位的公子全都太不成器,不立南望恐怕是不可能的。听说,新君登基的时候,元无宗门的第二达者深无终亲自前来主持仪式,并且为国家祈福。这些,都是才十一岁的胞弟远告诉我的。 
  远还在我的病榻前,转述了深无终的讲话,大意应该是—— 
  “下愚不同,上人小同,仙人大同,至人无同。因此,要追逐至人的脚步,求取无上道法,就必须领悟‘无’的本意。无中生有,无生万物,万物本无,这是真正宇宙间的大道。众所周知,上人界万五千年一崩坏,仙人界十二万五千年一崩坏,至人不坏。而上人界、仙人界的下次崩坏,都在近百年内。这是人世反常、变乱的根由。正因为如此,必须精修,皈依元无,共历时艰,共渡大劫。” 
  都是老生常谈,没有什么新鲜花样,也或许,有些新鲜花样,但是远根本无法理解,也就难以向我转述。我小时候很喜欢各种杂学,曾经自己用算筹计算过,如果确如炼气士们所说,上人界和仙人界的下次崩坏,将在百年内有所重叠的话,那么也就是说,这种大劫每三十七万五千年就会发生一次。可是,上人界和仙人界各是什么时候创立的呢?是否是在许多个三十七万五千年前,于百年内先后创立呢?却任何典籍上都没有记载——本有宗门的典籍也好,元无宗门的典籍也好。不管万物生于有,还是万物生于无,上人界和仙人界都应该有其初始吧。初始何在?谁也不知道。 
  据远说,深无终还在宣讲后表演了道法。对此,我不感兴趣。启蒙老师、也是我的叔祖沓曾经对我说过:“道德是真正的道,道法不过器用而已。”这句话,我一直深以为然,内藏于心。 
  不过也许,这只是为了逃避道法学习,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 
  ※※※※※ 
  三月初,我终于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据说,我是那次行动中,唯一受伤的世卿子弟,因此,随着秩宇的声望不断上升,我的声望却持续下降中。不过我一点也不在乎,反正本来就是小宗,大宗的兄弟多如牛毛,家主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我,而我是次宗长子,这一宗的家长位置,也迟早是我的,将来多少可以捞个下大夫当当。前途既然已经注定了,努力也无法往好里改变,并且只要不是太过分地自甘堕落,地位也不会轻易丧失。 
  伤好了以后,父亲派我去辖下的彤镇监督防御工事的修筑。因为传言说,天子有号召诸侯伐彭的意图。彤镇是边防要地,必须加强戒备。 
  他拨给我一百名犬人、五百名奴人,以及相应的物资装备。我向家主辞行以后,就立刻出发了。说起犬人,那可真是让人越看越不顺眼的种族,身材高大,但是佝偻着躯体,嘴巴尖尖,皮肤是灰黑色的。虽然他们一点也不象犬,但没有人对犬人这个称呼产生过异议——他们实在是太难看,并且太招人讨厌了。 
  奴人的外形则和人类没有多大区别,这大概是多年混血的结果。据说奴人的祖先是惨白的皮肤,银色的长长的毛发,但因为被征服成为奴隶,与人类奴隶数世通婚杂交,所以他们的样子日益象人。不可否认,奴人的女子,有相当多还是很迷人的,士族们往往喜欢纳其为婢妾。反正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奴隶身份,不会影响家族血缘的纯净。 
  不过也难说,传说有某些断嗣的士族,偷偷把和奴人女子交合生下的孩子中长相绝象人类的,抱给正室抚养,对外宣称是真正的人类子女,以期维持家族的延续。这种行为,若被揭破的话,可是犯下了重罪,要全族都贬为奴隶的。可是传说归传说,真正因此被捉获的士族,数百年来也不过寥寥数名而已。 
  三月中旬,我来到了彤镇,又从当地征集了百余名奴隶和百余名平民,开始防御工事的修筑。工事还没有完成,王师就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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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一部 历劫在心 第二章 伐
     更新时间:2008…6…12 12:28:09 本章字数:4423

                史载:檀王十四年夏四月,王师伐彭六卿于彤,败绩。 
  天子是自取其辱。从两百多年前那场著名的王室动乱开始,诸侯们自相攻伐,早就不把天子的权威放在眼里了。大概今天子想要重振雄风吧,在得到五家公国的支持后,终于在四月初发兵向彤镇攻来。 
  王畿附近的公国,本来是屏障国都的重要势力。一千两百年前鸿王建国的时候,把最得力的功臣和最有才能的子弟都封在近畿为公,一共有十九家,我们彭国也是其中之一。其后历代有削有增,也有在战争中被蛮族和本族灭亡的,到今天只剩下了十三家,除去因为与蛮族长年作战,越斗越勇的彭、素两国外,全都衰弱得不成样子。倒是不少地处偏远的侯国、子国,这些年蓬勃发展,扩张得很快。 
  天子召集了五公的兵马,听说也不过得兵六千,还大多装备落后,缺乏训练。而我们彭国,六卿全体上阵,轻易就集结了超过一万人。这些部队都从我正抢修的公事前面开过,我大致统计了一下,约有车七十、骑两千,以及步兵三千多。 
  以寡敌众,王师却首先发动了攻势,究其原因,是天子自以为掌握了必胜的法宝吧。我没有参战,但是站在彤镇最高的望楼上,却把整个战局看得清清楚楚。双方才一接触,就见王师阵中突然腾起一道乌云,很快就遮敝了整个天空。战争在巳时初刻展开,可是眨眼间,四周围黑暗得仿佛深夜一样。接着,迅猛的狂风,夹杂着无数冰粒向我方卷来。我在望楼上都受到波及,虽然急忙用袖子挡住面孔,仍然被刮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王师阵中,一定有高明的炼气士存在,并且一定是本有宗门的,我可以立刻断定。但那也不过很短的一段时间,王师还没来得及趁势发起总攻,突然间,风势减弱了。我谨慎地挪开衣袖,向本方阵中望去,就见阵中央的一辆四马战车上,一个披散着长长的头发,全身黑衣的瘦削老人,正张开双手,仰天长嘘。一道强烈的白光从他口中喷出,直透霄汉,眨眼间就驱散了漫天的乌云和肆虐的风暴。 
  那一定是元无宗门的达者深无终了!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他,但此时此地出现在我国的阵列中,并且能够运用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人道法的,除了他还会有谁?我愣愣地望着他在空中飘拂的乌黑长发,几乎忘记观察战局的发展…… 
  其实,此后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展。敌人被深无终的惊人道法吓破了胆,我军一轮冲锋,就打得王师横尸遍野。天子似乎也受了伤——传说如此。 
  我没有参与这场战斗,但是悲剧性地参与了接下来的战斗。就在我刚松了一口气,从望楼上爬下来的时候,突然父亲乘着两马战车在彤镇边上出现了。“点集你的家臣,快跟我走!”他远远地呼唤着。 
  “要追击王师吗?”我自告奋勇地为父亲驾车。“不,家主他们去追击了,咱们要趁现在奇袭敷城,”父亲板着面孔,眼望前方,“把国境向前推进。彤镇附近的地形还不够好,但如果拿下险要的敷城,面对王畿方向的防卫就可以无忧了。” 
  敷城是衷国的边境城市。衷国的始祖衷铭公,在史书上被夸奖为鸿王最英勇无畏的儿子,但他的后人,现在只统治着不足两万的人口,领地被压缩到只剩区区三百里。此次王师来伐,衷公也参加了,趁他逃向自己领地的时候,追击并奇袭攻取敷城,确是一着妙棋。 
  我们共有六乘战车,两百多名骑士,用来袭击敷城绰绰有余了。在接近敷城的时候,我们追上了衷公的败兵,厮杀一场,杀伤近百名敌人。再往前,道路越来越难走,我们只好放弃战车,上马进击。“你的御术还可以,骑术却实在太糟,”父亲看到我伏在马背上紧张的样子,皱着眉头呵斥,“这样无法在丘陵地带和犬人作战!” 
  这个时候,提什么蛮族犬人。不过我也料想不到他一语成谶,突然就有无数的犬人在四面八方同时出现,围向我们的队伍。“这里为什么会有犬人!”父亲不明白,我也不明白。照理说,他们的活动区域要再往南去三、五十里,在朗山附近。 
  犬人们打着破旧的奇怪的旗子,呼喊着蜂拥而来,足有数千人,顷刻间就把我们包围了。“利用骑兵的优势,冲回去,”父亲下达命令,“有冲出去的,立刻向家主求援!” 
  这意思,是要暂时放弃原本作为车兵徒众的那六百步兵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犬人虽然武器简陋,但膂力很强,单兵格斗能力极高,步兵根本无法与其相抗。我挥舞着剑,跟在父亲的身边,向西方展开冲锋。第一次,砍死十几名敌人以后,被挡了回来。同时,背后的敌人正在和步兵展开激烈的厮杀,我们被迫又向东突击了十数丈,把犬人逼退。 
  犬人不会骑马,他们那沉重的身躯,也恐怕没有什么马可以承受得起,但他们会骑其它的动物。远远地,我看到一个犬人,骑在一头长毛野牛的背上,在众多步战的犬人中间,仿佛鹤立鸡群似的。“那一定是首领。”我指给父亲看。 
  谁都知道,犬人是有组织却没有纪律的蛮人,只要打倒了他们的首领,余下的就会一哄而散。但是我们远远望着那个骑牛的犬人,却谁都不敢动这种念头——那家伙的躯体太庞大了,起码要比我高三个头,胳臂大概比我的腰还要粗,手中挥舞着巨大的黑石斧,和他对战,是人类的噩梦…… 
  “还是继续向西冲锋吧!”家臣革高在我身边说道。革高是父亲麾下著名的勇士,擅使一柄巨大的短戈,论起步战和骑战来,恐怕家族内无人可与匹敌。但是连他,似乎也根本没有向那犬人首领挑战的勇气。 
  然而直到天黑,我们也没能冲出重围,身边的士兵,倒是死伤了将近一半。犬人并不如奴人般擅长夜间活动,也许他们暂时不会发动攻击,这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唯一机会。 
  就在我和父亲商量着,是否该趁黑夜派人突围出去的时候,家臣明暮拖着一具干瘪的犬人尸体,跑了过来。明暮似乎本来并不叫这个名字,但是他一向夸耀自己明亮的双眼,在夜间也能如白昼般视物,所以大家就都习惯这样叫他了。说起来,曾经还有人怀疑他有奴人的血统呢,但是没有证据,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对啊,你趁黑暗混出去向家主求救!”父亲看到明暮,高兴地一拍大腿。“我正有此意。”明暮说道,把拖着的犬人尸体抱了起来——原来只剩一张皮,里面的骨肉都已经被挖干净了。他披上犬人的皮,轻轻叫了几声,活脱脱就是一个可厌的犬人。 
  我和父亲都笑了起来,可是我突然想到,可以用这个办法,让父亲也一起混出去啊。我望向父亲,他也正望向我,原来我们的心思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是想让我跟着明暮一起出去。“您不走,我也不走!”我斩钉截铁地说道。父亲摇了摇头:“那算了。我不能离开,否则这些家臣都会死。” 
  即便能够保住性命,世代家臣如果损失惨重,无论是作为士族的尊严,还是在家中的地位,都会受到极大的损害。我知道,父亲不愿意那样做,但恐怕,他更不愿意批上犬人的毛皮,这个样子逃走,会被人作为笑柄的,极大损害士族的尊严。 
  明暮似乎成功地混出去了,因为他所经过的方向,犬人群中并没有产生什么骚动。如果家主得到消息,立刻点兵来救,大概天刚亮就可以赶到了。我们坐在地上,背靠着背,手中牢牢握着武器,假寐一会儿,等待黎明到来后的厮杀。 
  但是,终于等到了黎明,等到了犬人的新的一轮进攻,却并没有等来援军。父亲有点失望地望着远方,彭国所在的方向,喃喃地说道:“不会这样狠心吧……不,一定是明暮没能完成任务……” 
  我却宁可相信家臣,也不敢相信家主。在改依宗门的问题上,在弑君的问题上,在拥立公子南望的问题上,父亲都持与其完全相反的意见,并且,互相间争吵得非常激烈。父亲认为,在家主还没有最后下达命令前,有反对意见,必须认真地阐明,否则就是不忠。但家主肯定不这样看,他大概认定父亲是故意处处和自己作对。 
  父亲近似绝望地,下达了冲锋突围的命令。我想,今天大概会死在这里了。我年初才刚行过冠礼,还没来得及结婚,甚至……还根本没有尝过女人的味道。早知今日,前些天不如就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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