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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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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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来了,两年前,我出使渝国归来,走到旧容国境内的时候,曾经被一伙犬人劫持求赎。这伙犬人似乎都是从渝国逃亡出来的奴隶,我还隐约记得,他们的首领名叫剌哈黑,是‘大锄头’的意思。他们不是要往东南方去吗,怎么来到了西南方?又怎么穿过大荒之野,竟然能够来到萦山附近? 
  我点点头,表示回想起了往事。两个犬人似乎颇为高兴,拉了我去见他们的首领。原来他们的首领还是那个剌哈黑,他竟然象对待恩人一样招待我——这些犬人还真是单纯呀。 
  我询问剌哈黑的遭遇,他皱皱眉头:“本来打算往东南方,渡过潼水,去寻找我们祖先的领地呀,可是为了躲避各国军队的追剿,结果越走越偏,竟然走到大荒之野附近来了——那是去年年底,我们遭到翰国军队的追杀,慌不择路,逃进了大荒之野,走了许多天,才来到这里……嗯,你问怎样从荒漠中走出来的?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迷迷糊糊的,好象做梦一样……” 
  剌哈黑他们现在居住在萦山脚下,暂时挖了一些山洞栖身。“这个地方很好,”剌哈黑笑着对我说,“有青草可以放羊,有一些象狼的野兽,可以猎取。我们就打算在这里定居下来了,不用多久,就会形成一个新的果勒的国家!”这家伙,似乎很有信心啊,不过确实,这里没有人类会驱逐他们,奴役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去赢得食物,这些犬人将会生活得比较幸福吧。 
  剌哈黑招待了我一顿晚餐,答应第二天就放我离开犬人聚居地,往萦山深处去。当天晚上,靠着熊熊的火堆,我们并排而眠。才刚要睡着,剌哈黑突然问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似乎是祖先给我的启示……你是一名士族,也许会解梦吧。”我随口问道:“先说来听听。” 
  “我梦见一片广大的原野,原野上到处都是我们果勒,自己也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果勒的,”剌哈黑想了想,慢慢说道,“大家都和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似乎已经在此生活了许多年。突然间,流星象下雨一样从天空中倾泻到地面,大地也颤抖崩裂……死了很多果勒,非常多……然后,突然从流星的残骸中,出现了许多人类,他们一开始迷迷糊糊地象是没有意识,后来却逐渐聚拢在一起,拿起武器,开始屠杀果勒……”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梦,而是祖先给你的启示?”剌哈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就是知道,那是祖先的启示。”我微微一笑,回答他说:“也许,你的祖先藉这个梦,告诉你果勒的历史。你们原本统治着这片大地,后来天崩地裂,劫难来到,从流星中生出人类,代果勒而统治世界……” 
  “真……真的是这样吗?”剌哈黑惊诧地问道。我摇摇头:“不知道,这只是就你的梦而做的分析。”“人类,人类来自流星?”剌哈黑问,“流星从何而来?”我继续摇头:“谁知道……但这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何必执着地要去想呢?” 
  ※※※ 
  第二天一早,我就告别了剌哈黑和犬人们,一个人向萦的深处攀去。越往深走,就越能看到满地的灰土焦炭,裂石断树——这就是那场星雨所造成的结果吧。剌哈黑所做的梦究竟有多少真实性呢?这大地上原本繁衍着犬人,人类从天外而来,才终于代犬人而生,成为统治者的吗?那么,是否人类的历史也走到了尽头,上次那场流星雨,是上天再降异类,要来征服和奴役人类,要来代人类而兴呢? 
  我不知道。宇宙真是廓大无垠,知道得越多,求知的欲望也越强烈,而了解到自己的无知也就越深。我慢慢地向萦的深处走去,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劳累,就这样慢慢地走去。这里和大荒之野中不同,已经恢复昼夜的差别了,每天晚上临睡前,我都会取出大化之珠来看看,那种灰蓝色的奇异的光彩,能使我的心境变得极为平和。 
  虽然怎样也感觉不出大化之珠蕴含着什么力量,但我相信它一定是具有力量的。万物皆有其灵,象大化之珠这种如此巨大并且光彩流溢的宝物,一定更具有相当的灵性,怎会不蕴含有力量呢?只是我感觉不到罢了,我感觉不到,并不能说明它没有。 
  经历劫难,萦的山顶已经崩塌了,现在的高度,据目测还不到五百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来到萦山目前的顶峰,四周看看,非常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这里不会是我当年居住过的地方吧? 
  慢慢坐下来,再次掏出大化之珠,摆在面前。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轮明月升上了天空。我又来到这个地方了,仿佛在看一卷简册,第一片上韦索要打个结,最后一片上韦索也要打个结,一首一尾,两个结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没有韦索,没有结,竹简就无法编缀成册,我的人生也无法连贯起来。 
  但是,似乎还有一些什么,还没有结束。我凝视着大化之珠,凝视着那神秘的灰蓝色光芒,慢慢的,思绪回到了千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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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一部 历劫在心 第六十二章 逝
     更新时间:2008…6…12 12:29:13 本章字数:4411

                史载:鸿王十六年冬十月,彭侯刚与犬人格斗,创右臂,未几,薨逝。 
  ※※※ 
  从梦中醒来,无端感觉极为烦躁和不安。为什么?难道我真的老了,勇气消磨了,变得怯懦了,在夺取权力这样的大事面前,会紧张一至如此吗? 
  梦中的景象,仍然残留在脑海里。我叫来有,请他为我解梦:“很奇怪的梦,细节已经难以回忆了,只隐约记得,我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微笑着手拈白须,回答我说:“这是佳兆呀。主人即将代鸿王为天下的共主,您当然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您的身份就要有很大的改变了呀!” 
  我紧皱着眉头,颇不以他的解释为然:“……梦见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攀爬一座高山,越爬越高……”“自然是越爬越高,”有继续解释说,“从来梦见走高,就是发达之象啊。我不知道人类怎样认为,我们茹人一向是这样解梦的。” 
  人类也是这样解梦的呀,无论谁也会说这个梦乃是佳兆吧。但我心中却总是忐忑不安,总觉得另有蹊跷、坎坷。只是梦境的细节无法描述,有也无法做更深入的判断。我摇摇头,努力驱散心中的阴影,然后问有:“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是的,”有鞠躬回答道,“帐中已经准备好了酒宴,如果鸿王肯进帐的话,主人就可以和他摊牌。身在我军营帐中,主人的武勇又天下无双,他不敢不答应。然后叫他写下手诏,接管了王京的防御,天下就是您的了。如果鸿王不肯进帐,则事情相对难办一点……” 
  我点点头:“他对我的谋划,不会一无所知的,我看他很可能不敢进帐。不过也好,一切顺利,反倒变得没趣了啊。” 
  话虽然这样说,但在内心深处,我似乎不想此事再起任何波折,这大概是那个奇怪的梦的影响吧。 
  ※※※ 
  日上三杆,鸿王的仪仗才出了王京南门,浩浩荡荡往我的驻营地而来。我在帐外迎接,只见领头先是五十面各色旗帜,其后是瓜、蹬等各种仪仗,再后是十乘兵车,车上武士,盔甲绣彩,衣衫描金,此后才是鸿王张着云萝伞盖的华丽戎车。这家伙,全都把钱花在这些华而不实的地方了,他以为真的铺张摆阔,就能使天下诸侯衷心敬仰天子吗? 
  我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注意鸿王的车右,那是个著名的勇士。”我知道这是有在用无声之语的法术,暗中和我沟通。我躬身站立,用眼角一瞥,已经知道那个车右名为栾荡,确实是威族数一数二的战士。 
  仪仗来到我的面前,左右展开,露出了鸿王的戎车。戎车停住,栾荡先跳下车来,柱戈昂首而立。我按照鸿王制定的礼法,向前疾驱数步,然后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臣彭侯刚,恭驻我王千秋万岁。”真是肉麻得要命,我若得了天下,定将这些虚礼彻底废除! 
  鸿王左手捧着玉圭,从车上跳下来,缓步走到我面前,伸出右手来搀扶我:“起来。卿是朕的股肱,如此大礼,不是为卿设的。”我知道,这都是门面话,说什么大礼不是为我设的,万一我做错一步,你看他会是何种表情吧。这个家伙,怎么越来越虚伪了?礼法这种东西,本就从虚伪中生出,而它本身也会使虚伪更加泛滥吧。 
  我双手捧着玉钺,献给鸿王:“年前得王赐以专伐之权,幸不辱命,涤荡蛮夷,犁廷扫闾。今臣特以归命。”鸿王接过玉钺,递给旁边的侍从,然后第二次装模作样地搀扶我:“卿果然不愧国家栋梁,快请起来吧。” 
  按照那狗屁的礼法,我现在才能够真的站起来,但还必须躬着腰,转身退往天子的下首。“卿可与朕同乘,”鸿王笑着对我说,“一起入京,受百姓朝拜。”“天子光降,蓬荜生辉,”我拿套话留住他,“帐中已经摆下了酒宴,恭请我王入席。席后再行献俘之仪,然后臣奉天子回京。” 
  鸿王点了点头:“卿既有如此美意,朕依从便是。”他回答得这么爽快,我倒不由吃了一惊。怎么了,难道这几年的养尊处优,已经把他的智慧彻底蒙蔽了?他难道对我的图谋,一点也没有戒心吗?不,不会的,这家伙一定是有恃无恐——他不会以为凭那个栾荡,就可以打败我,保护他全身而退吧?是的,我已快要步入老年了,栾荡正当双十年华,但因此就敢认为我已不足惧了吗? 
  我瞥一眼栾荡,心说:“好啊,小子,等会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 
  我的主帐很大,长三丈,宽两丈,只设了两个席位,上首是鸿王,下首是我。帐中和帐外,由我的士兵和鸿王领来的士兵分别把守,数量基本相同。其实用不着那么多士兵的,有任何危险,我一个人就可以摆平,而我准备向鸿王发难,包括栾荡在内的所有人一起上,都未必是我的对手。 
  把鸿王请上正席,我也在下首坐了下来,互相寒暄几句,侍从捧上铜酒尊,热在炭火上。我亲自斟了一爵酒递给鸿王,他却似乎嫌酒不够热,又放回炭火上去了。这家伙,他怕我会在酒中下毒吗?我才不玩这种卑鄙的伎俩! 
  “刚啊,”鸿王叫着我的名字,似乎要表示亲热,“此行辛苦你了。除了打仗以外,还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吗?”我摇摇头:“见闻倒有,不见得有趣。”“何妨说来听听。”看起来,鸿王今天的兴致很高。 
  他头戴黑丝冠冕,前后各垂十二旒,身穿宽袖大袍,绘以天地纹章——这种又奇特又累赘的打扮,以前只是部分部族祭天敬祖时候的穿戴,他不但照单全收,作为天子的常服,还新添了不少装饰品。这个样子,我若是想要动手,就算他敏捷如豹,也根本无法逃脱。 
  我觉得是该下手的时候了,于是微微一笑,对他说:“所谓的见闻,不过是各方诸侯的一些牢骚话罢了。他们辅佐天子起兵,诛灭暴政,不但未得到应有的赏赐,反而要负担更重的贡献。他们都在暗中埋怨天子偏心,只知道照顾本族的人呢。” 
  这话不该出于一个臣子之口,更不应该说得如此直白,可是鸿王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生气——这家伙是反应变迟钝了,还是有足够的忍耐力呢?“他们无法看到长远,说出这些混话来,朕不怪罪,”他捡起火钳来,轻轻拨弄着炭火,“不过你呢,你也这样想吗?” 
  “强本弱枝,也是必然,”我回答说,“可是天子不觉得过于急躁了一些吗?若是逼反了某些外姓诸侯,局势可就危险了。”“谁敢造反?”鸿王微笑着问,“你帮助朕平灭奴人,征服犬人,天下诸侯都看到了。谁敢造反,不怕你彭族强大的兵力吗?不怕你彭侯手中的宝剑吗?” 
  天,才给茹人改名为奴人,又把扩莱叫做犬人,这个家伙倒真是很喜欢定名改名呀。我凝望着鸿王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他族背反,有我彭族镇压;若我彭族背反呢?”这句话再明显不过了,直刺其心,我本以为鸿王会惊怒得跳起来的,谁想他仍然保持着淡然的微笑:“没有办法,你彭族若反,那就只好动用我自己的军队了。” 
  我想把话挑明,他却每每闪避遮拦,尽量把尴尬的局面化解为无形。很明显,他是了解我的图谋的,甚至于对我今天就要发难,也多少心中有数。既然如此,他还自投罗网,到我帐中来饮酒,究竟安的什么心呢?他究竟有怎样完善的应对之策呢?我越是疑惑,越是好奇,也就越是兴奋。 
  “我彭族若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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