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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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 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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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知?卫希颜笑了笑,“你父亲很博学?”
  
  她微微点头,“先父琴棋书画、医巫卜筮、天文地理、机关营造……几乎无所不知!”语气中隐有傲然,却又透着几分寂寥。
  
  卫希颜心忖这般人物倒能与可秀母亲一较高下了,但可秀并未提过,岂不奇怪?
  
  那苍白容色的女子忽然双肘一撑,直身坐起,腰腹处上了药的剑伤创口顿时崩裂。她的内伤又只被卫希颜治愈一分,这一动作虽简单,却几乎用尽她全身之力,攥住剑鞘的左手青筋更是一阵促促跳动,几疑掌纹锲入到鞘面。
  
  卫希颜皱了皱眉,眸子扫向滑落下来的锦衾,再掠过她的腰腹,那处又浸出血色的湿意。卫希颜叹气,可惜了她的伤药啊,正想笑讽两句,却蓦地心中一震。
  
  那女子孤直坐在榻上,青丝散落颊旁,容色苍白无血,纤纤身子映着清冷月光似透出无边萧索,又似说不清的寂寥,唯有握剑的左手依然苍劲有力,就仿佛寞寞世间唯得她的剑入眼入心。
  
  她看了卫希颜一眼。那一眼,让卫希颜心中一寂。
  
  她垂头,左腕抬起,横剑于身前,右手自剑鞘上一寸一寸抚过。
  
  剑鞘已经很陈旧,应是跟随了她很久。鞘是清贵淡雅的花梨木鞘,却因为用得久了,淡雅的木纹已被磨得苍砺如古铜。左手掌常握鞘的地方,更因日复一日的练剑汗水打湿,被浸染成一片苍褐。
  
  “这剑鞘是先父之物……”她道。
  
  “先父生前与人比剑无数,断剑无数,唯有这剑鞘始终保得完全。”
  
  她想起父亲病危时,家中唯一值钱的只有这花梨木精雕的剑鞘,她偷偷拿去典押换回钱买药——父亲知后却一把摔了药汤,大笑几声,又痛哭几声,沤得几口血亡去!
  
  她不由低低吟唱:“落日楼头,断鸿声烈,孤剑折腰。英雄望断天涯路,恨膺胸,志未酬……”寂冷的音色添了一分凄清,曲中英雄落魄悲恨之意,令人闻之哀痛。
  
  卫希颜听这孤清冷寂的女子低低唱来,清绝的颜容却漠色如故,似乎唱出这凄恨之曲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卫希颜不由暗生叹惜。
  
  她唱完,忽尔抬头,淡笑,“这是先父所作。”
  
  她冷漠面容对上卫希颜探究的眸子,道:“先父一生通晓百家,所痴却仅为剑道!然因心思过杂,反而无法专精剑技,一生向人挑战无数,却无一不落败,断剑受辱!”
  
  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这叶临风也偏执得很!卫希颜心道。
  
  “先父落魄江湖,受尽冷眼;母亲也因穷困积劳成疾,不治而去,先父引为恨事,更为愤楚……”
  
  她突然猛咳不止,苍白面颊激起两团红潮。
  
  她伤势仅被治愈一分,心绪波动下气息不由紊乱。卫希颜右手按上她肩,轻轻一拍,凤凰真气拂入,柔如春风,抚过叶清鸿的肺脉。
  
  她闭了闭眸,吸口气,调匀气息,又道:“先父一生剑道无成,却教了个有为的徒弟……”
  
  “林昆阗。”她说到这人时语气略顿,音色依然寂冷无波,抚着剑柄的右手却突然紧了紧。
  
  卫希颜眸子微凝。林昆阗?这名字她似乎在哪听过?她蓦然回想起来。
  
  惊阙剑林昆阗——十多年前,据说剑技仅次于云家惊天一剑的绝世剑客。卫希颜在“迎娶”帝姬的新婚之夜曾与秦无伤在陈袄巷力战,事后就是被宋之意以“惊阙剑林昆阗决战焰刀神郎殷阙墟”的流言进行掩饰。
  
  叶清鸿说的林昆阗,就是那个林昆阗?
  
  “惊阙剑?”
  
  叶清鸿默然。
  
  卫希颜道:“你父亲有林昆阗这么个徒弟,也当瞑目。”
  
  叶清鸿蓦地抿唇,清冷眸子遽然泛出冷利光芒,“林昆阗,他不配!”
  
  “……先父为他倾尽心血,传授百战心得,他却嫌师父的百败名声丢他脸,剑道大成后竟羞于向江湖同道说出拜师于百知秀士门下!如此不义无耻之辈,岂配为我父亲之徒!”
  
  卫希颜挑了挑眉毛,“据说林昆阗多年前失踪,莫非是你杀了他?”
  
  “背师之人,罪诛无赦!”
  
  她语声绝冷肃杀,眉间倏然浮现一抹痛色。
  
  林昆阗死前的狂笑又猝然响在耳边:『……打败我的是雷夜雪,惊雷堂雷夜雪,不是叶清鸿!哈哈哈……你是他女儿,不是儿子!叶临风九泉下也不得瞑目……哈哈哈……』
  
  那笑声如针般刺入她心底,一俟黑夜便悄然浮现,狠狠刺她一记,酸楚涩麻。
  
  她始终、只是父亲的女儿!
  
  清鸿、清鸿,焉非吾子?天绝我叶临风啊!父亲哀凄长叹。
  
  叶清鸿右手青筋勃然跳动,不过数息,又平和下去,容色漠漠。
  
  ***
  卫希颜忖思片刻,约摸把握到了叶清鸿提她父亲之意。
  
  “你当初投效雷动,是为了杀林昆阗?”
  
  “这是一个约定!”
  
  叶清鸿闭眸,又睁开,“先父十年前去世。我与雷总堂定下约契,他传我武道,我为他效力十年!”
  
  她抬起眸子,“到得正月十五,十年约契已结。”
  
  卫希颜心想雷动当初必是看中了这女子的惊人天份,遂起了爱才用才之心,方和一孤女定下契约!
  
  但这女子的天赋更胜雷霜、雷御,超过雷雨荼,雷动老谋深算,怎不直接收她为徒?或如雷霜般收为惊雷堂弟子?——自可禁锢这女子一生,而非十年!
  
  “我是叶临风的女儿!不姓雷!”她道,苍白的双唇抿直如剑,“十年约满,再无雷夜雪!”
  
  十年后,她要以叶临风的女儿身份扬名江湖,为父亲洗刷耻辱,岂可为惊雷堂弟子,一生受绊?
  
  卫希颜弄清她与雷动的纠葛后,对这女子更是志在必得。
  
  她忽然笑问:“你为何到国师府?难道笃定我不会杀你?”
  
  叶清鸿却抬眸反问:“那日,为何留手?”她问的是密林那一掌。
  
  卫希颜眸子动了动,似溢出一抹柔色。未等叶清鸿看清,她已眯起眸子,似笑非笑道:“人之际遇,自有缘法。”
  
  “密林对你手下留情,是因当时心境;你岂可笃定我今时心境仍如当时?”
  
  叶清鸿漠然道:“我与雷总堂约契已结,两不相欠。若要死,便死在你手,也算还了当初欠你的那一掌之情。”
  
  “你倒是个不愿欠债的。”卫希颜笑。
  
  叶清鸿抿唇。
  
  她想起父亲生前穷困潦倒,屡屡被人追债追的颜面全失,郁郁长叹:清鸿,欠什么也别欠债!——人情债比起银钱,岂非是更难还的债?
  
  ***
  卫希颜忽然叹了口气,袖子一展,竟施施然在榻边坐了下来。
  
  叶清鸿后背微缩,无论作为刺客还是剑客的习惯,她都不喜与人如此接近。
  
  卫希颜状似没看见她的动作,清眉紧蹙,似乎遇到极大难题,叹道:“叶姑娘,你的伤只愈了一分,若不继续疗伤,可能撑不过四更……但雷动留在你体内的真气非同小可,若要完全治愈,我几得耗去八成功力,方能炼融绝情斩……”
  
  “一命,三年。”叶清鸿蓦然截断她的话,语声干脆。
  
  卫希颜眸子微闪,看来这女子早有准备,欲以三年效命换得一命。果然,已习惯了交易么?
  
  她笑眯眯道:“雷动指点你剑道,便换来你十年效力;我救你一条命,却只换来三年!叶姑娘,你有些厚此薄彼呀。”
  
  叶清鸿眸色平静,音色寂冷无波,“孤鸿一只,命有何贵?”
  
  这意思莫不是,在她心中,命不如剑?换句话说,剑道更甚于她的性命?所以当年雷动指点她剑道大成,比起今日卫希颜救她一命的恩情更重!
  
  卫希颜笑得绚艳迷目,她忽然贴身凑近,几与叶清鸿脸脸相对,清淡蕴香的气息扑在她的唇边。
  
  叶清鸿呼吸一滞,禁不住脊背向后一仰,顿时向榻上摔落。
  
  纤柔的腰却被卫希颜揽住。
  
  陌生而灼热的气息隔着衣衫透入,叶清鸿颤了下,握剑的手陡然攥紧。
  
  卫希颜知她身为剑客的习性不喜人接近,却偏偏故意欺近她,让她心理上的那根弦绷得更紧。
  
  人越紧张,思虑就会越乱。
  
  她唇角勾起,邪魅一笑,“叶清鸿,我们来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色惑利诱

  她的气息拂在叶清鸿苍白的脸颊上,清淡的馨甜,如雪夜里的香木花。
  
  叶清鸿的脖颈不由向后一仰,卫希颜那张清姿绝尘却又绮惑动人的颜容随之倾近,让她避无可避。
  
  她在跌落床榻的瞬间被卫希颜一手揽住腰,两人成倾斜的姿势,上身几乎亲密相贴。叶清鸿动了两下后退不得,不再白费力气,回问:“什么交易?”
  
  她虽然仍持冷静,但心弦乍然绷紧下,寂冷干脆的音色已微微泛起一丝波澜。
  
  卫希颜却不答。
  
  她右手缓落,扶着腰将叶清鸿轻轻放回到榻上。
  
  叶清鸿心头不由一松,后背方挨榻便本能地向里侧去,试图拉开距离。
  
  卫希颜却伸手按住她双肩,让她无法退却,随之倾身继续俯下,清透容颜依然笑得绚迷动人。
  
  叶清鸿看着她鲜艳润泽的唇瓣越逼越近,清馨的香木花气息越来越浓,她心跳终于不稳,紧张下后背沁出微汗,重问:“什么交易?”
  
  她原本不是这般忍不住的人,十年的刺客生涯甚至让她比绝大多数人更有耐性——唯有耐性,才能等到刺杀目标最松懈的那一刻。但她此刻却有些乱了阵脚,这种古怪的气氛让她觉出危险,一种无法掌控又无法判清的陌生危险——她看不清这位国师的意图!
  
  如果卫希颜是个男子,做出这种近乎轻薄的动作她会认为是调戏,这样她反而不惧。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已知的凶险,而是无法掌控的未知。对于一个习惯掌控剑的剑客、一个习惯掌控目标生命的杀手而言,这种无法确定的未知才让人心慌。
  
  更何况,正欺近她的这女子,颜容清如雪莲又绚如云霞,散发出奇特的魅惑,明明知道她是女子,仍然为她的逼近心跳不匀。
  
  叶清鸿必须说话!她必须破除这种奇怪的气氛,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位卫国师到底起着哪样心思?
  
  但是,卫希颜仍然没有答话。
  
  她只是笑,笑得清耀而又绚美,似乎方才那什么交易的话只是她随口说说,并不放在心上。
  
  这让叶清鸿的心弦愈发紧绷。
  
  庆幸的是,她倾唇的动作停下了。
  
  唇,仅相距三寸。
  
  ***
  夜,静默,只有铜漏流沙的簌簌声。
  
  卫希颜凝笑不语。
  
  她深谙心理战的精要。无论是谈判还是审讯,适时适度的沉默比起急急的摊牌更能让对方觉出压力,从而沉不住气。
  
  她一双清透眸子脉脉地、深深地凝视榻上女子。似乎这世间再无重要的人和事,可以移开她望向她的眼神。
  
  她在色惑叶清鸿。
  
  不,准确地说,是在色压,以色压人。
  
  卫希颜暗笑。
  
  叶清鸿在她“脉脉无语”的凝视下气息渐促,淡烟色的清冷眸子渐步迷沉。
  
  卫希颜笑容愈发绚烂。
  
  ***
  叶清鸿身上阵阵发冷。腰腹崩裂的剑伤深可见骨,她虽然心性坚韧能忍痛,却并不意味着痛觉的消失。
  
  她重伤真气又被制,剑伤失血又过多,浑身使不出半分力,之前说了那阵子话已略感疲累,创口崩裂处仍在出血。身子阵阵发冷,脑子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但她又觉得燥热!
  
  在卫希颜的脉脉凝视下她莫名地发热,心口仿佛刺了一把剑灼热滚烫。
  
  不!她的美,比剑客的剑还要致命!
  
  锦衾下,剑鞘已被苍白的手指攥出汗……叶清鸿凭着仅存的一分定力支撑着……
  
  细沙不过刚刚流下半刻的高度,却仿佛已捱过整个漫长的夜!
  
  “你……”叶清鸿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因干涸扯得生痛……眼前有些昏眩……她撑得好累,她想睡去……
  
  却在这时,清柔的嗓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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