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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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 第4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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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不以死亡为惧,或许是另一种圆满,故舍生易,忍辱偷生难。”

    卫希颜长叹一声,“每次听你剖析人性,我就觉得背脊发寒呀。”太精辟了!

    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卫希颜自忖这方面不及。

    名可秀悠悠一笑,沉吟后道:“生命不易,由来贵重。轻己生命者,岂能重他人生命?——若倭国武士道如你所说之道,此道不可取。”

    卫希颜点头,她说:“我犯了个错误,与武士道根本对立的,是儒家。”

    孔子说,仁。

    孟子说,仁者,爱人。

    故儒家重视生命,强调以和为贵,不宜妄兴刀兵。

    而武士道崇尚刚猛,崇尚强者,尊奉的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法则。

    儒家认为君子怀德,以德服人。

    而武士道信奉武力为尊,以力服人。

    孟子说舍生取义,武士道也崇尚舍生取义,但武士道的“义”不同于孟子的“义”。

    秦将白起坑杀三十万赵国降卒,为了秦王,为了秦国的长远利益屠杀敌人——但白起遭到了秦国国内的强烈抨击,后世儒生写史也均将白起评为暴将,斥他不仁。

    这就是儒家的“义”——正义,仁。

    在卫希颜那个时空,日军在南京屠杀三十万中国平民,日本国内却不以为罪,因为日军是为了日本国的利益屠杀敌人——这符合武士道的“义”,为主君,为国家尽忠。

    儒家讲人性,讲“善”与“恶”的对立:要克制恶,弘扬善。

    武士道讲强者,没有“善”与“恶”的对立,而是“强”与“弱”的斗争:强者生,弱者死,天经地义。

    如果没有道德准则的约束,武士道就是培养一群崇尚武力的暴。动分子。

    卫希颜揉着自己的指节,“我之前想用佛教引导倭人的武士道——这是个错误:禅刀引导不了武士道。禅学只能教会他们苦修以忍,穷尽精力,刻苦获得力量,却教不了他们容忍别人,平和处世。相比佛家,儒家才是更合适的。”

    名可秀点头赞同,“孔曰取仁,孟曰取义。儒家之德,方为根本。如我华夏武道,强过倭国不知凡几,却提倡的是‘行侠仗义’的‘侠士道’,而非‘武士道’。因何有此差异?——皆因儒家为华夏文明之主流,是国家秩序之本,当然也成为武者尊奉之理。”

    武者当为侠,所以对武者敬称侠士,侠士之上为大侠。故有白道为正、黑道为邪之分。固然白道不一定都是行侠仗义,而黑道也不尽是作奸犯科,但有白道、黑道之分,就表明武林中以正邪善恶为分,而不是唯强者论。再高的高手,你滥杀无辜,那就是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卫希颜既已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便要重新布置。

    虽然晚了点,但还不算太迟。

    就算迟了,那又如何?

    便如名可秀笑着对她说的:“倭瓜若长歪了由得它长去,大宋强大才是根本。”

    卫希颜也笑起来,“或者,做块磨刀石也不错。”用来砥砺大宋军队。

    卫希颜想通了就决定不在倭国花费太多精神,不过是个资源匮乏的小岛国而已。她有那功夫,还不如去想怎么图谋吐蕃西藏——雷毒花可不会放着吐蕃不管,没准已经在下套子了。不过,能随手就坑人的事卫希颜还是不介意做一做的,于是在樱花节上膈应了倭国一把——云南樱花节名扬世界后,人们提起樱花是会想到两个樱花之地吧!

    卫希颜笑起来。

    不过,这绝对不算是抢了日本人的樱花。

    她前世有一项任务,目标对象到了奈良,正值赏樱盛节,为了做掩护,她在经过的书摊上买了本《樱大鉴》应景——摊主极力推荐,说是最具权威的樱花专著。在等待目标出现期间她翻完了大半本书,书中说日本樱花起源,最早是从中国喜马拉雅山脉传过去,传到日本后,精心培育,不断增加品种,最后形成了丰富的日本樱花家族。而喜马拉雅山脉的樱花肯定不只传到了日本,作为近邻,古滇国应是最早移植的地域之一。滇樱花也很有名,只是被冠绝天下的日本樱花给盖过去了,甚至很多中国人以为樱花是从日本传到中国的。

    在云南官府将滇池樱花节名气的打开后,吸引了《自然》杂志的采风者,赴滇池实地考查后,追索古籍记载,又赴倭国奈良比较两地樱花,撰写了一篇文章——《樱花之乡——滇樱?倭樱?》。文章说,倭樱和滇樱属同一种类,均出自吐蕃大雪山地域,而滇地邻近大雪山,滇樱古早于倭樱。又提出一种猜想说,倭国樱花的祖本也有可能是由僧人从滇地带去的,并由此猜想,倭人的祖先或许有一支是古老滇国的洱海人,与滇地白族人同一祖先。当然,撰者也强调说这只是猜想,尚需实证以考。

    卫希颜看完此文忍不住笑,这些地理科毕业的学生真是有探索精神——让格物学院主办《自然》果然是极合适的。

    之后她与名可秀商议,再办一份《探索》杂志,与《自然》杂志社一样,招聘专职和兼职的采风者。大宋的武者越来越多,除了已有的行当外,也适合组队去做跋山涉水的探险活动,既多了一种赚钱的门路,又为血气旺盛的习武者开辟了一个新的挥洒热血的天地——减少社会治安的不稳定因素。而且,也会推动自然科普向前发展。以后时机成熟了,还可发起海外华夏文明踪迹的地理探索,允许海外国家的人参与,顺便就可扩大华夏文明的辐射。可谓一举数得。

    其实卫希颜还想办一份《国家地理》——以前她可是这个杂志的忠实读者,每期必买。但她提出来后就被名可秀笑着否决了,因为不合时宜。地理在所有国家眼中都是与军事关联的机密,不可宣诸于外。大宋以前也是如此,只因卫希颜大力推动地理普及才有今日国中解禁地理的局面,但涉及军镇和关隘的地图、文章都是不允许出现在民间的。若发行海外,只这个杂志的名称就会让其他国家生出戒心。

    名可秀很赞同卫希颜办《探索》杂志的想法,“但‘探索’这个名称也容易引起猜想怀疑的哦……”卫希颜不由望天翻了个白眼,忌讳太多真麻烦。她还想着以后组建探索者公会呢,这怎么搞?

    便听名可秀接着说:“不过,怀疑便怀疑吧,有注目才有影响。”

    卫希颜无语:说话不要大喘气啊。

    “先写个章程出来吧。”名可秀笑盈盈地看着爱人。

    卫希颜抚额,她这是给自己找活啊。绞尽脑汁写了个办刊的章程,给名可秀看过后,便撒手给格物学院——已经办过《自然》有经验了。这些年理学在读书人中越来越有名气,与《自然》的发行也是大有关系的。身为理学派的中坚人物之一,凤凰书院格物学院的掌院拿到卫希颜撒手不管的章程后,一时愁一时笑的:愁的是又要忙活了,经费、人手、场地都是令人头痛的事;喜的是有了《自然》再有《探索》,格物致知如插双翼啊。

    在卫希颜往云南前,《探索》也还没有启刊。她给了章程便不再管后面的筹办,成立探索者公会那还是比较远的事,不用现在考虑。此次她到云南,当然不是为了滇池的樱花节,巡视边地驻军也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会见亭中这一僧一道。

  ☆、信仰之谋(一)

    陈如瑛到得滇池时;赤霞亭内的会谈已经到了尾声。

    卫希颜在亭中见了她。

    陈如瑛单膝叩地,合手揖拜下去,“学生拜见老师!”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欢喜激动。

    卫希颜清淡疏离的眸光略微柔和;“起来吧。”让她起身后目光微一打量;见她长身玉立;英姿秀拔;眉间一派凌然气象,心中很是满意,唇角勾起一分笑意;“不错。”便向座中三人介绍;“某之学生陈如瑛;表字英华,才从安南路武安军都指挥使任上卸职;继任善巨郡国防军驻军统制官——今后与法师、真人多有交道之处。”跟着又为陈如瑛介绍这三位,“这是昆明府大慈寺住持明照上师,苍山玉局观住持清虚真人,理国公段节度。”

    陈如瑛合手一拱,向明照上师、清虚真人行了个平礼,右手握拳抬臂至胸口,向段正严行了个军礼。

    三人均起身含笑回礼。

    一僧一道在稽首行礼时均暗中打量这位新上任的善巨郡兵马统制官,心中各有忖度。

    善巨郡是云南路与吐蕃边境二府一郡中的那一郡,与吐蕃的边境线最长,是云南路北部最重要的军镇,大宋朝廷在此郡驻扎了一个国防整编师,五千马步军,指挥官即善巨郡兵马统制。如今大慈寺的僧侣和玉局观的道士已经开始在吐蕃传教,虽然明面上与朝廷无涉,但暗地里少不得与边境军镇有交道,边境军镇的兵马统制官得不得力,关系到大宋僧道在蕃地传教的人身安全,尤其善巨郡的兵马统制更为重要。

    明照、清虚二人暗底松了口气,这位陈统制英姿秀拔,气度凌然,虽然还未正式交道,但显见绝非俗辈,何况,有着卫国师学生这个背景已经让人放心了。

    陈如瑛也在忖量,老师让她见这亭中三人,应该是与她的新职有关,姑且不论这两位高僧高道,这位理国公段节度恐怕也不仅仅只是有个爵位和节度使虚衔的荣养人物,不知暗地里的身份是什么。

    见礼之后,段正严便送明照、清虚二人离去。

    陈如瑛随在卫希颜身后,行至樱林,便有七八名青衣便服的国师府侍卫悄无声息从林中涌现出来,护随在二人身后,往北面林外的滇池行去。

    须臾出林,早有侍卫泊画舫候于僻静岸边。

    众人踏板登舫,荡舟于滇池之上。

    师生二人坐在敞轩舫中,一边赏景,一边叙谈。

    卫希颜给了陈如瑛一本册子,上面是军情司收集汇总的吐蕃“国情”,包括吐蕃王朝建立的历史,王朝崩溃后诸部割据的形势,各部势力地盘,首领,兵力,人口,地理状况等等,十分详细,陈如瑛目测比得上一部《步军操典》的厚度了。

    她按卫希颜的吩咐,先看“宗教篇”。

    “宗教”是卫希颜的提法,当前只在两府三省内部使用,而“宗教信仰”也成为两府需要关注的一个事项。

    陈如瑛手指翻动,快速而又认真地阅读,间中听卫希颜解说。

    吐蕃很早就有本地宗教,称为“本教”。松赞干布统一吐蕃后,佛教从大唐传入。随着吐蕃国势鼎盛,佛教在吐蕃也日渐兴旺,信众越来越多。佛本相争激烈。本教在吐蕃时日已久,其势力盘根错节,佛教虽然兴旺却是新兴,难有本教的人脉与势力,但原始的本教在教义与宗教仪轨等方面明显抵不过教义缜密完备的佛教。佛本双方,各有优劣,谁都不甘心坐以待毙。而在宗教信仰斗争的背后,还隐藏着政治上的斗争——崇信本教的权贵属于传统豪族,而崇信佛教的权贵则是新兴的豪族,双方以宗教为器,争夺权利。

    在吐蕃国势鼎盛时期,信仰佛教的新兴豪族占据了上风,佛教被尊为吐蕃国教,本教建在各地的庙宇被拆除,大量信徒被杀害,许多传统贵族不得不改姓佛教,本教衰落到谷底。然而本教毕竟在吐蕃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其势力根深蒂固,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消除,他们换了一个方式静伏下来等待反击的时机。在朗达玛为吐蕃王后,他们等来了这个时机。对佛教忌惮的朗达玛下令禁止佛教,杀害僧人首领,强迫僧人还俗,关闭佛寺,毁坏佛像佛经,这场“灭佛”使佛教跌落下去。

    而朗达玛“灭佛”的根由不是为了本教,“兴本”只是浮于表面的原因,其根源是佛教势力已经威胁到了王室的统治——佛寺多使免税土地多,王室赋税的流失益发严重;僧人参政,形成了佛教僧侣贵族集团,与王权的矛盾日益尖锐,激化了王室势力与地方贵族势力的斗争。

    朗达玛的灭佛造成了吐蕃王朝的崩溃,愤怒的僧侣刺杀射死了这位国王,权贵们分别拥立两位王子继位,吐蕃王朝由此陷入内乱、混战中,进入诸部割据时代。迄今为止,仍未统一,由三大王系和其他小势力割据——这对大宋谋划吐蕃当然是有利的。

    吐蕃佛教在“灭佛”后又经历内战的混乱,一直衰落了百年,在宋朝仁宗时期才又再次兴起。

    陈如瑛翻阅到这一段历史时,卫希颜提醒她注意一点,“吐蕃佛教再兴,一大变化是从权贵走向民间。这个变化很重要。在王朝时代,吐蕃佛教只是在王室和贵族中传教,佛教是贵族的信仰,与本教的宗教信仰斗争是在贵族之间,实际上掺合了权利之争。如今吐蕃佛教再兴,从政权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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