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夫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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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夫崖-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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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的妻子,像接圣旨般,迅速的接过了药材。族长赶快去找油灯和刀子。赛波抱著红公鸡发愣,众白族人也拎著公鸡,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人人都感应到了夏磊身上那不平凡的“力量”,大家震慑著,期待著。夏磊一把抱起了刀娃。

“我们去房间里治病,在这天井里,风吹日晒,岂不是没病也弄出病来?”那一夜,夏磊守著刀娃,又灌药,又薰伤口,整整弄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夏磊看伤口肿胀未消,只得用灯火烧烤了小刀,在伤口上重重一划,用嘴迅速吸去污血。刀娃这样一痛,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大叫著说:

“痛死我了!哎哟,痛死我了!”

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接著,就喜悦的彼此拍打,又吼又叫又笑又跳的嚷:“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会说话了!”

是的,刀娃活过来了。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看著室内众人,奇怪的问:“爹,娘,你们大家围绕著我干什么?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对著我的脚又吸气又吹气?”

夏磊笑了。“小家伙!你活了!”他快乐的说,真好!能把一条生命从死亡的手里夺回来,真好!他冲著刀娃直笑。“吸气,是去你的毒,吹气,是为你止痛!”

“啊哈!”族长大声狂叫,一路喊了出去。“刀娃活了!刀娃活了!”塞薇眩惑的看著夏磊,走上前去,她崇拜的仰著头,十分尊敬的说:“我看到你从太阳里走出来!我知道了!你就是本主神!那时我正在求本主神显灵,你就这样出现了!谢谢你!本主神!”塞薇虔诚的跪伏于地。

塞薇身后,一大群的白族人全高喊著,纷纷拜伏于地。

“原来是本主神!”夏磊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去拉塞薇。

“喂喂!我不是本主神!我是个汉人,我叫夏磊!不许叫我本主神!什么是本主神,我都弄不清楚!”

但是,一路的白族人,都兴奋的嚷到街上去了:

“本主神显灵了!本主神救活了刀娃!本主神来了!他从太阳里走出来了……”夏磊追到门口,张著嘴要解释,但是,围在外面的众白族人,包括赛波在内,都抱著公鸡跪倒于地:

“谢谢本主神!”大家众口一辞的吼著。

夏磊愕然呆住,完全不知所措了。

刀娃第二天就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了。族长一家太高兴了,为表示他们的欢欣,塞薇带著一群白族少女,向夏磊高歌欢舞著“板凳舞”,接著又把夏磊拖入天井,众白族人围绕著他大唱“迎客调”。夏磊走遍了整个中国,从来没有遇到一个民族,像白族人这样浪漫、热情,会用歌舞来表达他们所有的感情,既不保留,也不做作。他们的舞蹈极有韵律,带著原始的奔放,他们的乐器是唢呐、号角、和羊皮鼓。

板凳舞是一手拿竹竿,一手拿著小板凳,用竹竿敲击著板凳,越敲越响,越舞越热,唢呐声响亮的配合著,悠扬动听。歌词是这样的:“一盏明灯挂高台,凤凰飞去又飞来,凤凰飞去多连累,桂花好看路远来!一根板凳四条边,双手抬到火龙边,有心有意坐板凳,无心无意蹲火边!客人来自山那边,主人忙忙抬板凳,有心有意坐板凳呀,无心无意蹲火边!”

唱到后面,大家就把夏磊团团围住,天井中起了一个火堆,所有敲碎了的竹片都丢进了火堆里去烧,熊熊的火映著一张张欢笑的脸。夏磊被簇拥著,按进板凳里,表示客人愿意留下来了。众白族人欢声雷动,羊皮鼓就“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敲击起来了。随著鼓声一起,号角唢呐齐鸣,一群白族青年跃进场中,用雄浑的男音,和少女们有唱有答的歌舞起来:“大河涨水小河浑,不知小河有多深?丢个石头试深浅,唱首山歌试郎心!高崖脚下桂花开,山对山来崖对崖,妹是桂花香千里,郎是蜜蜂万里来!”

鼓乐之声越来越热烈,舞蹈者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歌声更是响彻了云霄:“草地相连水相交,依嗨哟!望夫崖31/37

今晚相逢非陌生,依呀个依嗨哟!

郎是细雨从天降,依哟!

妹是清风就地生噢,依嗨哟!

结交要学长流水,依呀个依嗨哟!

莫学露珠一早晨,你我如同板栗树,依哟!

风吹雨打不动根噢,依嗨哟!”

鼓声狂敲,白族人欢舞不停,场面如此热烈,如此壮观。夏磊迷惑了。觉得自己整个被这音乐和舞蹈给“鼓舞”了起来,这才明白“鼓舞”二字的意义。他目不暇给的看著那些白族人,感染了这一片腾欢。他笑了。好像从什么魔咒中被释放了,他回到自然,回到原始……身不由己的,他加入了那些白族青年,舞著,跳著,整个人奔放起来,融于歌舞,他似乎在一刹那间,找寻到了那个迷失的真我。他跟著大家唱起来了:“依嗨哟嗨依依嗨哟!你我如同那板栗树,依哟,

风吹雨打不动根噢,依嗨哟……”

35.

塞薇

夏磊就这样在大理住下来了。

塞薇用无限的喜悦,无尽的崇拜,跟随著夏磊,不厌其烦的向夏磊解释白族人的习惯、风俗、迷信、建筑……并且不厌其烦的教夏磊唱“调子”。因为,白族人的母语是歌,而不是语言。他们无时无地不歌,收获要歌,节庆要歌,交朋友要歌,恋爱要歌……他们把这些歌称为“调子”,不同的场合唱不同的“调子”,他们的孩子从童年起,父母就教他们唱调子。整个白族,有一千多种不同的调子。塞薇笑嘻嘻的告诉夏磊:“我们白族人有一句俗语说:‘一日不唱西山调,生活显得没味道!’”“要命!”夏磊惊叹著:“你们连俗语都是押韵的!我从没有碰到过如此诗意,又如此原始的民族!你们活得那么单纯,却那么快乐!以歌交谈,以舞相聚,简直太浪漫了!要命!我太喜欢这个民族了!我太喜欢这个地方了!”

“你是我们的本主神,当然会喜欢我们的!”

夏磊脸色一正。“我已经跟你说了几千几万次了,我不是本主神!”“没关系,没关系!”塞薇仍然一脸的笑。“我们所崇拜的本主神,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形象,而且是‘人神合一’的!你说你不是本主神,我们还是会把你当成本主神来崇拜的!”

他瞪著塞薇,简直拿她没办法。

塞薇今年刚满十八岁,是大理出名的小美女,是许多小伙子追求的对象。她眉目分明,五官秀丽,身材圆润,举止轻盈。再加上,她有极好的歌喉,每次唱调子,都唱得人心悦诚服。她是热情的,单纯的,快乐的……完全没有人工雕凿的痕迹。她没念过什么书,对“字”几乎不认识,却能随机应变的押韵唱歌。她是聪明的,机智的,原始的,而且是浪漫的。夏磊常常会情不自禁的拿她和梦凡相比较……梦凡轻灵飘逸,像一片洁白无瑕的白云,塞薇却原始自然,像一朵盛放的芙蓉。梦凡,梦凡。夏磊心中,仍然念念不忘这个名字。梦凡现在已经嫁给天白了吧!说不定已经有孩子了吧!再过几年,就会“绿叶成荫子满枝”了!该把她忘了,忘了。他摔摔头,定睛看塞薇,塞薇绽放著一脸的笑,灿烂如阳光。

和塞薇在一起的日子里,刀娃总是如影随形般的跟著他们。这十岁大的孩子,带著与生俱来的野性与活力,不论打鱼时,不论打猎时,总是快快乐乐的唱著歌。对夏磊,他不止是崇拜和佩服,他几乎是“迷恋”他。

洱海,是大理最大的生活资源,也是最迷人的湖泊。苍山十九峰像十九个壮汉,把温柔如处子的洱海揽在臂弯里。夏磊来大理没多久,就迷上了洱海。和塞薇刀娃,他们三个常常划著一条小船,去洱海捕鱼。洱海中渔产丰富,每次撒网,都会大有收获。这天,刀娃和塞薇,一面捕鱼,一面唱著歌,夏磊一面划船,一面听著歌,真觉得如在天上。

“什么鱼是春天的鱼?”塞薇唱。

“白弓鱼是春天的鱼!”刀娃和。

“什么鱼是夏天的鱼?”塞薇唱。

“金鲤鱼是夏天的鱼!”刀娃和。

“什么鱼是秋天的鱼?”塞薇唱。

“小油鱼是秋天的鱼!”刀娃和。

“什么鱼是冬天的鱼?”塞薇唱。

“石鲈鱼是冬天的鱼!”刀娃和。

“什么鱼是水里的鱼?”塞薇转头看夏磊,用手指著他,要他回答。“比目鱼……是水里的鱼!”夏磊半生不熟的和著。

“什么鱼是岸上的鱼?”塞薇唱。

“娃娃鱼是岸上的鱼!”夏磊和。

刀娃太快乐了,摇头晃脑的看著塞薇和夏磊,嘴里哼著,帮他们配乐打拍子。“什么鱼是石头上的鱼?”

“大鳄鱼是石头上的鱼!”

“什么鱼是石缝里的鱼?”

“三线鸡是石缝里的鱼!”

“哇哇!”刀娃大叫:“三线鸡不是鱼!你错了!你要受罚!”

“是呀!”塞薇也笑:“从没听过有鱼叫三线鸡!”

“不骗你们!”夏磊笑著说:“三线鸡是一种珊瑚礁鱼,生长在大海里,不在洱海里,是盐水鱼,身上有三条银线!”他看到塞薇和刀娃都一脸的不信任,就笑得更深了。“我大学里读植物系,动物科也是必修的!不会骗你们的啦!”

“植物系?”刀娃挑著眉毛看塞薇。“植物系是什么东西?”

“是……很有学问就对了!”塞薇笑著答。

“来来来!”刀娃起哄的。“不要唱鱼了,唱花吧!”

于是,塞薇又接著唱了下去:

“什么花是春天的花?”

“曼陀罗是春天的花!”夏磊接得顺口极了。

“什么花是夏天的花?”塞薇唱。

“六月雪是夏天的花!”夏磊和。

“什么花是秋天的花?”塞薇唱。

夏磊一时想不起来了,刀娃拚命鼓掌催促,夏磊想了想,冲口而出:“爬墙虎是秋天的花!”

刀娃和塞薇相对注视,刀娃惊讶的说:

“爬墙虎?”接著,姐弟二人同时嚷出声:“植物系的,错不了!”就相视大笑。夏磊也大笑了。塞薇故意改词,要刁难夏磊了:

“什么花是‘四季’的花?”

夏磊眼珠一转,不慌不忙的接口:

“塞薇花是四季的花!”

塞薇一怔,盯著夏磊看,脸红了。刀娃看看塞薇,又看看夏磊,不知道为什么,乐得合不了嘴。小船在一唱一和中,缓缓的靠了岸,刀娃一溜烟就上岸去了。把整个静悄悄的碧野平湖,青山绿水,全留给了塞薇和夏磊。

塞薇目不转睛的凝视著夏磊,夏磊对这样的眼光十分熟悉,他心中蓦然抽痛,痛得眉头紧锁,他掉头去看远处的云天,云天深处,有另一个女孩的脸,他低头去看洱海的水,水中也有相同的脸。欢乐一下子就离他远去,他低喃的脱口轻呼:“梦凡!”塞薇的笑容隐去,她困惑的注视著夏磊,因夏磊的忧郁而忧郁了。望夫崖32/37

36.梦凡

这年的夏天,梦华和天蓝结婚了。

婚礼盛大而隆重,整整热闹了好几天。康家车水马龙,贺客盈门,家中摆了流水席,又请来最好的京戏班子,连唱了好多天的戏。康秉谦自从心眉死了,夏磊走了,就郁郁寡欢,直到梦华的婚礼,这才重新展开了欢颜。

喜气是有传染性的,这一阵子,连银妞、翠妞、胡嬷嬷都高高兴兴,人人见面,都互道恭喜。但是,梦凡的笑容却越来越少,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她和天白的婚期,仍然迟迟未定。天白已经留在学校,当了助教。梦华和天蓝结婚后,他到康家来的次数更多了,见到梦凡,他总是用最好的态度,最大的涵养,很温柔的问一句:

“梦凡,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梦凡低头不语,心中辗转呼唤;夏磊,夏磊,你在何方?一去经年,杳无音讯。夏磊,夏磊,你太无情!

“你知道吗?”天白深深的注视著她。“夏磊说不定已经结婚生子了!”她震动的微颤了一下,依旧低头不语。“好吧!”天白忍耐的,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会等你,那怕你要我等你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我都会等你!我不催你,但是,请你偶尔也为我想想,好吗?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你是不是预备让我们的青春,就浪费在等待上面呢?”“天白,你……你不要在我身上……”她想说:“继续浪费下去了!”但她隙说不出口。天白很快的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算了算了!别说!我收回刚刚那些话。梦凡!”他又叹了口长气:“当你准备好了,要做我的新娘的时候,请通知我!”

梦凡始终没有通知他,转眼间,秋天来了。

这天,一封来自云南的信,翻山越岭,终于落到了天白手中。天白接信,欢喜欲狂。飞奔到康家,叫出梦凡、梦华、天蓝、康秉谦……大家的头挤在一块儿,抢著看,抢著读,每个人都热泪盈眶,激动莫名。

这封信是这样写的:亲爱的天白和梦凡:我想,在我终于提笔写信的这

一刻,你们大概早已成亲,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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