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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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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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坐着,萧岿见她没反应,自顾自耐心地用小勺子调了调,伸到她嘴边要喂她。

“乖,吃点。”

休休扭过脸,不经意用衣袖挡住,不料砰的一声闷响,萧岿手中的粥碗碰倒在名贵的五彩波斯地毯上,浓粥四溅,描金瓷碗在地面上发出奇怪的磕碰声,破碎了。

两人吃惊,几乎同时霍然起身。萧岿睁圆着双眼,似是不相信,冷言道:“你这是干什么?”

休休一咬牙,也不作解释:“我走了。”抽身欲走。

“等等。”

萧岿不再伪装自己,眨眼间恢复了冷漠,走在她前面,甩了帘,自顾自出去。休休只好随后来到外殿,听萧岿叫喊着蒋琛的名字。蒋琛很快出现,萧岿板着脸,一字一顿命令道:“去宰相府,叫他们把沈小姐接回去。”

接着,萧岿回转身,皱着眉头对休休道:“我自然很清楚你是谁。这样也好,省得搞糊涂了。你就在这里等吧,自会有人接你回去的。”说完,大踏步出殿去了。

偌大的外殿只剩休休一人,连宫女都避得远远的。休休回想起萧岿忽冷忽热的神情,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尽管她已经得知萧岿接近她的用意,但心里还是很难过,他俩终归隔着一层看不清道不明的墙。

雪后天空放晴,殿外明灿灿的一片。撩开滚着金色流苏的红色帘幕,休休信步迈向白玉台阶,举目四望,周围净是错落有致的宫殿楼台。中间一座面积极大的湖池,烟波碧水。其中几个小岛点缀,亭阁榭舫应有尽有,还有曲折蜿蜒的廊桥连接相通。虽然四周覆盖积雪,仍然遮不住一派繁华富丽,暗香浮动。

下了台阶,径道旁倒有一片翠生生的竹林,想是施养得精心,纤纤的竹节上满目碧绿的竹叶,在琼楼玉宇之间映显得格外出尘。休休不禁心思翩跹,想起以前天际教她的诗句。

“有意竹屏密密留,无花景色反清幽。轻风教影拂尘静,细叶鸣声弄玉柔……”她吟道。

“好个细叶鸣声弄玉柔!”

竹林旁闪过来一个藏青色人影,休休的眼前站着一位二十几岁的男子。相貌固然不及萧岿,却多了生动情趣,藏青色的棉袍看起来很普通,料子却是极精美考究的。他正好奇地打量她,笑吟吟的。

“你是谁呀?三弟金屋藏娇了?”他呵着双手,语气诙谐。

“你又是谁?”休休不客气地反问他。

那人立时便愣住了,想了想,道:“萧岿是我弟弟,当今皇上是我父亲,我的名字叫萧韶。”

休休被逗乐了,道:“你直接说自己是大皇子不就得了。”

萧韶嘿嘿一笑,完全没有大皇子的架势:“就是就是,我嘴笨。我怕三弟嫌我一大早烦他,没让通报就进来了,正巧碰上了姑娘。”

休休看萧韶满脸笑意,却是真诚的,比萧岿亲切多了,便报了身份,指了指湖中央:“三皇子在那边。”

此时的萧岿正站在船舫上,四周簇拥着好几个宫女,兴高采烈的。船上窄小,有宫女你推我搡之下差点掉进水里,萧岿抓住她的衣袖,顺势一拽,宫女便歪在他的怀里,众人尖声哄笑。

“三弟宫中真是热闹。”萧韶笑着对休休道,“休休小姐为何不一起玩?”

“我马上就要走了。”休休黯然。

萧韶误会她了,解释道:“你不要生气,那些都是侍寝的宫女,宫中的规矩都这样。三弟毕竟年龄还小,玩性大了点,你千万不用放在心上。”

萧韶并不笨,三天前萧岿和休休手拉手走出皇宫后,宫中已是风言风语了。说不定他们天天在一起呢。可眼下他们似是闹僵了。他清楚三弟的个性,放弃的东西他是绝对不想收回的。

如此佳丽。

他替三弟惋惜,便好心地安慰休休:“刚才你说细叶鸣声弄玉柔,竹叶可会发出别的声响?”

休休不答,摘了一片,合在薄唇间,双手用两指轻抚叶片两端,稍一运气,一种奇妙的音符从唇间流出,如莺啼鸟啭,妙不可言。萧韶顿觉有趣,学着模仿,脸涨得通红却无甚音响。休休大笑,这种民间小技艺,岂是他们王孙贵族会的。看他喜欢,她便耐心指导,倒也让叶子发出声响来,萧韶越发起劲,一时竹丛边笑声连连。

再看湖心的船舫,不知何时径直向他们驶来。

一靠岸,萧岿便从舫上跳下来,声音阴沉沉的:“大哥好雅兴。”眼光不经意地瞟向休休,冷笑道,“刚认识就这么亲热了?休休小姐真不愧是沈大人教导出来的。”

休休一言不发,低头朝殿门走去。

萧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道:“三弟真狠心,不要了就不要了,连个怜香惜玉也不给。”

连道两声“可惜”,他见萧岿铁青着脸不言语,兀自掂了竹叶吹起来。

“不要吹了!难听死了!”萧岿突然生气地嚷道,撩起缎袍重新走向船舫。

萧韶还没缓过神来,连忙扔了竹叶,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休休独自向宫外走,她希望接她回家的马车快点到达。

庞大的白玉狮子旁,婷婷站着一个人。明艳端丽,带了盈盈的笑。

是秋月,她的病好了?

待休休慢慢走近,秋月的视线移向宫外的一棵老槐树,积雪压弯树枝,压得人心情格外的沉。

感觉秋月有意在此处等候,休休不禁轻声问:“秋月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

“给你讲个三殿下八岁那年的故事,你听了,便什么都明白了。”

微风吹动,雪渣纷纷乱乱,秋月的心绪随着飞舞的银片成串成串往下掉落。她娓娓道来,像是述说着一件悠远的故事。

“十年前,我初入宫,只是个打杂的宫女。你知道吗,像我们这些家境贫困的女子,一入皇宫深如海,是不敢有什么奢望的。

那时的三皇子才八岁,长得眉清目秀,宫里的人都宠他。他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很调皮,又贪玩,却是快乐的。在他眼里,母亲蓉妃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他的老师是沈大人,他很尊敬他。

有一次,也是下雪天,我们在一座杂院里清扫积雪。他从外面闯进来,所有的人都跪下磕头行礼。只有我看到了他脸上的悲痛和无助。我站起来,不知怎的说了声:‘三皇子,怎么啦?’他就跑了过来,抱住我大哭起来。”

秋月清晰地记得萧岿扑进她的怀里,呜咽着。他是无意间闯进来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丝毫也不放松。泪水湿透了她的前襟,她感到胸口湿暖暖的,一直渗进五脏六腑,涩涩地疼,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

“从此以后,除了我,他不许任何人碰他,连蓉妃娘娘也亲近不得。他要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我的十年,最美好的十年,就是在皇宫深院里,在他的寝宫里度过的。”

秋月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点哽咽。她偷偷望了休休一眼,见她天真无邪的脸似被寒气冻僵住,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她转过头去,继续淡然说道:“这是三皇子的秘密,他至今藏在心里对谁都不说。但是我知道,这跟你的干爹有关。因为,从那年起,他暗地里不再叫他‘老师’而叫‘沈不遇’了。”

“可是蓉妃娘娘……”休休抖声道。

“蓉妃娘娘是三皇子的亲娘,他没理由不去爱!”秋月蓦地打断休休的话,含着冷笑,“在宫里头,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三皇子心里最清楚,他拼了命也会去保护自己的亲娘的!所以,不该说的他必须闷在心里头。我懂这些,休休小姐,你懂吗?”

休休幽黑的眸子涣散地望着秋月,嘴里喃喃道:“我不懂,也不想懂……”

秋月道:“你是不懂。”

接着,她换了个口吻,漫不经心地说:“接你的马车还没到,要不要听听我是如何伺候三殿下的?”

休休颤抖,默默地垂下头。

秋月忽然生出一种快感,眼前的沈家千金,越是脸色苍白,她越想触进她的内心,让她永远都凉得入骨入髓。

她谈起自己的第一次是如何献给萧岿的。那时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宫里的执事总管叫了她,让嬷嬷仔仔细细检查了她的身体,教导她行房知识。然后她沐浴完,光着身子由一张毡毯裹着被送入寝宫里。

寝宫里光色朦朦,落地蜡台上的红烛忽明忽暗。萧岿安静地躺在床上。如果在平日,她会坐在靠西的角落,距离他只有二尺远,耳闻他均匀的呼吸声。

他颤着声音叫了她一声。她应答,慢慢地靠近他。他的胳膊很瘦弱,肩胛还没长开,窄窄的,能清晰地摸到他的锁骨。他的气息扑到她起伏有致的胸前,带来愈来愈酥麻的感觉。

她扑哧笑出声来,身体涌出一股奇异的潮动,搂紧了他,双手不住地抚摸着他光滑的后背。渐渐地,他的眼圈周围泛出异常的红晕,眼中带着如在梦中的神情,迷惘地看着她,嘴里呐呐着:“秋月,我……我……”

秋月心里明白,她安静地躺着。萧岿胡乱地在底下摸索,身体不容分说地躁动。当一股不能透气的疼痛感涌入,像有什么薄薄的阻碍被突破,秋月“噫”的一声,身体僵直在那里不动了……

萧岿蜷伏在她裸露的胸前,很快地入睡。乌发遮掩的面容下,嘴角微微地抿着。她的手指如柳絮般绵绵划在他的唇上。很快地,她被人轻唤起,让沉沉入睡的萧岿慢慢脱离她的怀抱。她穿好衣服走出帘外,有人端了一碗汤药过来,黄澄澄的,她闭起眼一饮而尽,苦的。

“女人总希望自己的一生有所寄托。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个侍寝的宫女,不敢有所奢望。这十年来,他已经习惯生活在我们的爱护之下,就像我的亲人。可是休休小姐,我斗胆问你,你知道他多少?你了解他多少呢?”

秋月眼圈发红,声音哽咽着,身体一直在抖。

休休觉着自己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茫然地望着秋月,她真的不知道他,真的不了解他,比如十年前他为什么会哭?她有必要知道吗?

秋月紧盯着休休的眼睛,心想:这个沈休休太年轻了,真的太年轻了,她短短的几句话就可以将她轻轻击倒。但是她犹不罢休,她必须把休休心里仅存的一丝幻想都破灭掉。

“不要对三皇子抱有任何幻想了,休休小姐。三皇子需要的是他喜欢的女人用一生去爱护他,用柔情去包容他,而不是他仇人的女儿。谁都有希望成为三皇子妃,只有你,绝对不能。”

休休惨白着脸,她真的害怕了,退缩了。她和秋月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面临着不同的人生。或许她不能走进,也不想再打扰他们原本锦绣般的生活。

她什么身份不重要,因为这个萧岿本来就不喜欢她。

他一直在愚弄她。

她还蠢蠢地站在这里干什么?

一抹自嘲浮在她的嘴边,她笑着对秋月说:“秋月姑娘,天太冷了,你进去吧。你放心,我不会再来的。”

秋月,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愿萧岿能善待她。

宰相府的马车徐徐停在行宫外面。休休向马车走去,步态极是沉重。马车很快启动,帷幄里伸出一只缠着纱布的手,无力地向她挥动。

秋月目送她离去,心中积郁已久的毒气缓缓吐出,不由得粲然一笑。

她希望,沈休休这一走永远都不会回来。



马车离开行宫后,转过几条街道,便听得鼓乐喧哗之声。休休撩开帘子望去,沿街高楼栉比,每个楼间的匾额上都涂着鲜艳的字体,盏盏红灯笼在风中摇摆。伴随着阵阵香气,浓妆艳抹的女子瑟缩在雪地上,斜倚门柱,懒散地挥舞着手绢。

休休想起那个送她离开青楼的女子,悲哀地想:谁都聪明甚于我,我比不了谁,只有笑话自己了。

她低眸凝视着受伤的手,这纱布还是那个人换上去的。他当时的动作多温柔啊,可是眨眼之间,就换了凶神恶煞样,原来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通往宰相府的小道寂寥无人,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是死的,她的心也死了一般。尚在恍惚间,后面响起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休休丝毫没有在意,直到前面赶车的仆人“哎哟”了一声。

休休急忙探头张望,仆人倒在雪地上,喉咙被利器割开鲜血直冒,看样子已断了气。休休惊恐地睁大眼,一道寒光带着血腥横在眼前。

有人阴沉地说话:“快说,在萧岿的行宫里看见了什么?”

休休浑身发颤,下意识地摇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有没有一名受伤的年轻男子藏在宫里?”

听到“受伤的年轻男子”,休休蓦地想起了杨坚,脑中寒光一闪,旋即淡淡答道:“没看见。”

有人低声说话:“大人,看她吓成这样,八成不假。怎么办,是不是放她走?”

阴沉的声音答道:“女人最会装可怜蒙混外人。带回去审问,不怕她不招!”

很快地,有两个蒙脸大汉上了马车,将休休五花大绑起来。休休还想喊,粗砺的大手覆面而上,休休眼前黑蒙蒙一片,便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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