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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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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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休心里委屈极了,颤抖着声音,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我什么都没做过!”

“无论你做还是没做,你认贼作父,我就要告诉你,收起你们的野心吧!”

“你可以把心里话直接告诉沈不遇,甚至告诉你的母妃,为什么独独告诉我?”

“因为我讨厌你!”萧岿冲着休休嘶吼道。

听见这话,休休惊讶地看着他,体内寒意骤生,呐呐说道:“所以你戏弄我、挖苦我,要我承受这些指责……不!不!三殿下,这对我不公平!”

她后撤了几步,不断地摇着头,眼里盛满了伤怀。

萧岿却步步紧逼,凶狠地盯着休休,仿佛要一口将她吞噬:“难道对我是公平的吗?那年我才八岁,才八岁啊!为此我要压抑着过日子!曾经,我一天最快乐的事就是在得到了父皇的鼓励之后,跑到母妃的宫里,她总会回给我一个含着笑意的眼神。我以为母妃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她过得很幸福,可是这一切全被沈不遇给毁了!母妃永远也不会知道,后来我那么怕去见她,怕看到她眼里的忧伤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休休浑身颤抖,也不知是绝望悲凉,还是瑟缩害怕,她试图解释道:“可是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原来你还想帮沈不遇说话,果然忠心不二啊!”萧岿怪叫一声,手指向远处,“你去!去把我的话全部说给沈不遇听!去啊!”

“你明知道我不会说的!”

休休终于哭出声,她闪着泪眼道:“我明白你的处境。在这个步步心机、充满杀气的皇宫里,你不能多说一句话,不能发泄你心中的愤恨,所以你很痛苦。可是,蓉妃娘娘是你的母亲,如果这话传到她的耳朵里,你叫她怎么活?”

萧岿凄然一笑:“她本来活得就如行尸走肉。你说得对,我不能多说,不能发泄,又不得不展开我稚嫩的双臂去保护我的母妃,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没人能够告诉我。我只能装梦游、装病躲避……好笑不好笑?父皇如今不爱我母妃了,最爱的偏偏还是我,可怜的父皇。”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狠煞消退,眼中隔着一层薄薄的雾纱,有什么晶亮在里面闪动。

休休望着他,此时此刻,她已经彻底了解眼前这个叫萧岿的三皇子了。她想起他对她时冷时热,那个雪天他赶她走,连丝温情都没有;又想起秋月讲述的她与萧岿的过往,原来八岁的萧岿扑到秋月的怀里放声大哭,是因为他突然遭遇巨大的无措,加上对母妃失望,感情无所依托啊!

可惜了解这些已晚了。

来的时候,她心中还有一点侥幸与期待。今天他主动谈起他的心事时,她即便表面拒绝,心里却受宠若惊般欢喜,只因她起初并不知他的绝然,亦料不到他是存了心要与她势不两立。

她想,这是她自己的事,不用沈不遇知道。

教坊的上课铃声敲响。

她收起了心中的伤感,抬头重新望着他,含上微笑,眼眸清透明亮。

“谢谢三殿下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这样也好,我可以安心待在江陵,直到明年选皇子妃结束。到时,你选了别人,沈不遇也没办法。我呢,也就回我的老家去。能这样和三殿下说说话,也是我一个民女莫大的荣幸,也许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他料不到她如此平静,深深吸了口气,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道:“刚才我说的,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我不会让它发生的。我发过誓,我要爱我疼我的父皇一直在他的龙椅上坐下去,我心甘情愿在旁边仰望着他,守着他!”

她深深地施了个礼,换一个清廖的微笑,转身告辞。他静静地看着,碧蓝的天空下,她盈盈而行,风吹动她长长的发丝,如流水,如丝缎。

走到转弯处,她才拭去逼留在眼眶里的泪水。

这一切是真的结束了。

银霜篇



每年三月是后梁的会试大典,士人论学问推贤能,朝野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年中的大忙碌。

有谚云:“得士人者得天下。”数十年间,穆氏一族有逐渐衰落的趋势,名士争相流向沈不遇等人的保皇派。定国公穆纪远的弟子门客们竭力斡旋,固守着他们的权力和名望。他们中不乏知兵善战或通晓政务者,尤以嵇明佑才情最高。

嵇明佑表面并不张扬,与能人居士常态交往,暗地却办学馆设寓舍,并做出分外慷慨的姿态招贤纳士。各地考生风闻其广招贤才,便纷纷投奔其门下,嵇明佑一概慨然接纳。两三个月后,他旗下门客士子反倒比定国公时代还充盈。

转眼间,这日是会试最后一天。

天际随着人潮从考场出来,风飒飒穿过耳边,空气澄净,清空脑子里的一切繁文缛字,人也稍显轻松起来。

人生如博弈,这次有赢的机会。他长舒了口气,不禁面露笑容,继续往前走。

恍惚里有人在后面扯住他的衣袖,朗声道:“你丢东西了!”

他低眸,原来刚才光顾着走,连笔套落了都浑然不知。转过头去,原是一名年纪相仿的小爷,一袭质地极好的纹锦镶边褶袍裹在身上,眉清目秀,笑起来贝齿耀眼,面颊近乎细瓷般剔透。

天际接过笔套,施礼谢过。两个年轻人互道姓名,天际方知那人也是应试考生,名叫沈欣杨。

欣杨友好地问道:“听你口音,不是江陵本地的吧?”

天际见他面善,便说明自己来自孟俣县。欣杨一听,眼睛发亮,兴奋道:“可巧了,我一个妹妹也来自孟俣县。她喜欢讲她那里的故事,窄窄的弄堂,还有春天里湖上泛着轻雾。”

闻言,天际心里一动,急问:“请问你妹妹叫什么?”

“她原来姓陶,后来过继到我家……”

还未等欣杨说完,天际面色大变,一摆手,道:“原来你是宰相大人的小公子。小的不便寒暄,就此告辞。”说完,拱了拱手就想走。

没想到会遇到沈不遇的儿子。天际一想起那天经受的屈辱,心里就翻江倒海不能自持。自己与休休的缘分寡淡,都是因为身份差异。这些日子以来,他抓紧时间用功,只因沈不遇最后略带威胁的提醒声时不时在耳畔回响,因此他心里装满了愤恨、不甘。

欣杨知道天际是休休的家乡人,反而热情地拉住天际:“可巧了,休休这些天在家里,看起来精神不济,我正想办法让她开心呢。这会考也结束了,你就去我家,休休一定会高兴。”

天际见欣杨天真得没有任何心机,便叹了口气,回道:“多谢沈公子。实不相瞒,我和休休自小认识,我们住在一个弄堂里。我娘曾经还当过沈家的奶娘。”

“我知道了,你娘姓倪,她就是我的奶娘!”欣杨惊喜地叫道,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如此说来你我就是兄弟,不必讲究什么礼节。走,我这就带你回府!”

他拉了天际就想走,天际抽回衣袖,沉声道:“我已经挨了揍,腹中之痛还没好,怎么也不会傻到跨进宰相府找打,是吗?”

说完,天际的脸色阴暗下来,透出一丝暗青。

“怎么会这样?”欣杨傻了。

“问你的父亲吧!你家富贵,咱是穷人高攀不起,只有挨打受骂的份儿。休休和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她在孟俣县时还把我家当自己家呢,她爹的丧事还是我娘一手操办的。如今我想见她,还被暴打差点成了残废。我是偷了还是抢了?欺人太甚!“

天际本就不痛快,冲着欣杨一顿冷嘲热讽。见欣杨愣愣出神,紧咬着嘴唇,脸上早没了颜色,突然觉得于心不忍,一转身又想走。

欣杨这才回神,重新拉住天际,道:“我父亲做得确实过分。你娘好歹也是我的奶娘,舐犊情深我岂可知恩不报?你不想进我家,我就把休休叫出来,你们找个地方见面如何?”

天际心思泛滥,不觉问道:“你不怕你父亲怪罪?”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欣杨眨了眨眼睛。

相思之情不知不觉从天际骨子里渗出,搅成一团。他终于咧嘴笑了,使劲地点了点头。

辞别欣杨,天际直接去了嵇明佑的府邸。

嵇府中庭内院以高墙相隔,此地古朴清幽,一弯流水自水榭蜿蜒流淌。沿溪斗折蛇行,又是一个由花墙分割成的封闭式庭院。天际来的次数多了,早已熟悉其中奥妙,不经门吏引导便直接入内。

风中闻得酒肉香,院中脚步穿梭杂沓,紫衣婢女匆匆来回。天际不禁一阵睖睁,圆木门前闪出两名考生,笑嘻嘻地拉住了他,道:“天际兄弟,你来得晚些,嵇大人正要给我们设宴庆祝呢!还有大皇子也来了。”

当天际随众人步入厅堂,里面早坐满了应试完毕的各路俊才,他们衣冠整齐,全然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正上座果然是大皇子萧韶,头顶六寸玉冠,轻衫散发,惬意地逗着蓝紫金刚。嵇明佑陪伴一边,他一见天际进来,呵呵笑着,目光里漾出一片深沉平和的笑意。

“考试结束,大家劳累辛苦,此番设宴庆贺。不久之时,十年寒窗,高下立见。”

末了,还亲切地询问天际考得如何,临场是否胆怯等。天际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他,脊背湿了一大片,还是恭谨地一一作答。嵇明佑摸着胡子笑,亲自挑了个位置让天际坐定。

席间,有考生轻声示意天际:“看起来嵇大人待你不一样。天际兄,什么时候升官发财了,可别忘了我们几个兄弟。”

天际脸色通红,拱手讪笑道:“嵇大人兼爱四海,对大家一视同仁。天际学疏才浅,还得虚心讨教各位兄长,不当之处万望多加海涵。”

一番客套,众人笑谈起来。

嵇明佑学问渊博,席间讲了一番治学育人之道与经邦治国之理,各考生无一不维维是诺。天际更是谨记在心,期盼有朝一日在嵇大人门下能够鸿鹄展翅,实现自己的宏伟大志。

几名婢女推着酒桶车过来,天际接过酒碗,甘甜的气息扑鼻。他连饮了几口,顿觉通体似凉风飕飕,舒坦极了,不禁惊讶道:“此酒真神奇!不知是什么名?”

后面兀地有人接话:“此是嵇府一绝,冰甘醪。”

天际愕然回头,萧韶不知何时出现,脸上笑吟吟的。天际霍然站起一拱。萧韶已是忍俊不禁,呵呵笑了起来:“我向来放纵,天际不必拘礼。元宵宫宴的时候,有人向我打听你,当时脑子糊涂没搞明白,今日总算认识天际了。”

“不知殿下说的是谁?”天际大惑不解道。

“休休姑娘。”

这名字在天际听来比手里的冰甘醪还要甜,他憨厚地笑了笑,有点难为情道:“我们是邻居,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

萧韶这一点倒在行,越发热情,道:“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教坊这段日子歇假,休休已回沈府。我这人向来喜欢成人之美,怎么样,我帮你约她出来?”

天际拱拱手,老实回答道:“已经约了,就是不知将来如何。休休现今是宰相大人的养女,金贵得很,小的也只能偷偷说个话,以解相思之苦罢了。”说罢,面上不禁露出愁容。

嵇明佑也走了过来,听见他们说话,缓缓接过话:“沈不遇一心想把养女送进三皇子的宫里,以为这样就可以万事大吉了,殊不知还有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恋人。他这样棒打鸳鸯,可堪大雅敦厚之道?”

一席话说到天际的心坎里去了。他吸了口气,叩首就要一拜,嵇明佑适时按住,仗义道:“人无高下之分,天际老弟才具过人,总有腾飞之日。今日大皇子在此,在下敢请大皇子主持正道。”

“好说好说。”萧韶收起笑容,拍拍天际的肩膀,正色道,“休休是个好姑娘,惹人疼爱。天际如若用得着本宫,尽管开口说话。”

一股暖流淌进心头,天际几度想下跪,几度被嵇明佑搀起。几人心下顿时舒展,竟是不知不觉中酒过三巡。萧韶悠悠然举着酒盏穿梭于众人之间,嵇明佑也信步走进众生堆里,犹如一团春风。满堂酬酢纵横笑谈,热闹非常,

天际心里溢满了感激之情。他心里想:大皇子、嵇明佑大人,这些都是关心他的人,此番投靠他们真的做对了。

娘说得一点都没错。

酒宴过后,临近黄昏,天际坐上萧韶的缁车回听松院。

沿着大河东岸蜿蜒前行,萧韶的车进了桑榆林深处,便见西边沉浸在一片金红色的朦胧之中。耳畔满盈着风声,天际望着远方,深切地感受着都城江陵带给他的陌生,同时一种莫名的兴奋刺激着他的神经。

萧韶已经喝高了,醉态十足地哼着不着边的小调。护车的侍卫高声禀道:“殿下,前面是通往皇宫的方向。”

“不了,先送天际去听松院。”萧韶脑子还清醒。

不觉中,他已经很亲昵地叫上天际的名字了。

霞光万丈,燃出最烈的一抹。远处点点风灯闪烁,大片高大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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