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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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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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的灵柩起程的时候,哀乐阵阵,哭声震天。休休一直送到南城门外,当运送灵柩的马车远离她的视线时,仿佛天际渐渐离她远去,她重重地叩首下去。

“天际哥……”

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

她与天际的交集,竟会以这样的结局告终。这是她此生第二次选择的依托,却如过眼云烟,转瞬成空。她依旧只是一片单薄的碎萍,在命运的长河里,浮荡漂泊。



郑懿真在第二天来到那座低墙小院。

梧桐树下,蒋琛赤膊露着上身正在挥汗练剑。刀光剑影中,郑懿真仿佛看见里面有斑斑血迹,像有一匹困了长久的野兽,露出锋利的獠牙,吐着猩红的长舌,随时要将她吞噬淹没。

她浑身一激灵,眼中露出惊恐的光,尖叫道:“停下!给我停下!”

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叫声,蒋琛似是一愣,旋即空中一道优美的弧线闪过,人轻飘飘地落下。他收了剑,凝神屏气地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他疑惑道。

郑懿真眼中满是恐惧:“我有点害怕,有时尽做噩梦,梦见她变成女鬼来吓我。”

蒋琛的嘴角抹了淡淡的笑意,满不在意地说道:“想杀她的是娘娘,怕她的又是娘娘,既然人已杀了,还怕什么?”

郑懿真紧绷的神经稍松懈,问道:“我再问你,你杀得可干净?没被人发觉是你?”

蒋琛冷哼道:“太子妃娘娘未免低看小的了。对我这点都没信心,真不知道娘娘是怎么想的。”

“我对你是放心的。”郑懿真莞尔一笑。沉思片刻,她眉心微蹙,面带疑惑道,“只是觉着奇怪,那人被杀有些日子了,太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太子以为她已回老家去了。”蒋琛淡然道,“娘娘不用疑神疑鬼的,那个时机杀她是最合适不过了。可惜放过了另外三个人。那次依稀听见不远处有马的嘶鸣声,我便急急地走开了。”

他双指并拢,缓缓划过剑面,眼中透出寒光:“这次我绝饶不了他。”

郑懿真颤声问:“你还想杀谁?”

蒋琛紧闭的嘴唇抿出三个字:“沈不遇!”

“算了,他的女儿已死了,这把老骨头留着再说,太子登基还要靠他呢。”郑懿真阻止道。

她惧怕蒋琛再进一步行动,只要沈休休死了,其余的她根本不会去关心。

蒋琛听了她的话,却抢白了一句:“真是妇人之见。那女人是为你杀的,我真正想杀的人还活着。”

“我不许你私自行动,坏了我的好事。万一不慎,那女人的死因岂不暴露?”

“沈不遇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的父母亲都是被他所杀,只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苟且偷生。此仇未报,我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等太子登基,我当了皇后,你对沈不遇要杀要剐随便。”郑懿真凶狠地瞪着蒋琛,威胁道,“在这之前,你休要贸然杀人。你只是个宫里豢养的奴才,听主子的差使,要是不听话我随时可以把你踩在脚下!”

蒋琛垂眸不吭声,手中的剑柄却攥得更紧。

郑懿真斜睨了他一眼,以一种高昂的姿态径直去了。

“休休,你还是随我回沈府吧。”

沈不遇坐得久了,连身子都有点僵硬。他受不了晗园死气沉沉的气氛,更受不了一脸固执的休休,她眼中的哀怨使他无地自容。

磨破了嘴唇,休休并不理会他的好意。

“不劳驾您亲自上门。”休休起身,客客气气地赶他走,“沈大人请。”

“我知道你在气我。事情都已过去了,你就是那个脾气,茹兰几次劝了都不听。看在她的面上,你也得回沈家才好。”沈不遇不得不耐心道。

休休眯起了眼,嘴角凝了一抹冷笑:“当初我是那么迫切地求您,跪在地上给您磕头,只是想救救天际哥。如果他早一点从牢里放出来,他就不会受伤成这样子,他也不会死……”

如钢刀在喉,她哽了哽,便说不下去了。

沈不遇窘迫地搓搓手,轻声细语解释道:“你且定心神,听听我的为难之处。穆氏企图篡权,朝会惶惶,举国阴霾,若是无力挽狂澜之人,大梁国可就一片乱象。我置身事内,必以梁国兴亡大局为重,若是违法为自己人开脱,如何服众?”

见休休并无反驳之意,只是沉默不语,沈不遇又叹道:“翁婿间同朝不同路,视作陌生人,命也命也!你说,我心里好过吗?”

如此一说,休休听得百味俱生,一时竟是珠泪横流。待沈不遇离开,她忍不住倚在桌旁悲恸大哭,无可抑制的痛,再次撕扯着全身。

在那白雪皑皑的原野上,她头戴蓑笠,身披蓑衣,她以为车内的天际睡着了,不再出声。寂寥中,仿佛有沉闷的啸声,她还没从游离的沉思中回转,眼前只见一道绀色的人影,夹杂着一道道明晃晃的闪电冲来。依稀中她听见后面侍卫的惊叫声,只是刹那间,人影已不见,汩汩鲜红像溪流般从车内涌出。

她呆滞地看着,这是天际的血吗?她想叫他,再叫一声天际哥,可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天际哥怎么会死?

明明应该是她在里面的,那死的人就是她了。

天际哥是替她死的。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房门轻微地吱嘎一声,一道修长的黑影浮在地面上。

休休以为是沈不遇,抹了抹眼泪道:“我不会回去的,你走吧。”

“是我。”是萧灏温和的声音。

萧灏眼中也噙了泪光。这个芙蓉般的女子,被无可名状的痛苦折磨着。他坐在她身边,怜惜地抚摩着她柔软的头发。

“前段日子,也就是你回去的那天。”他有点困难地说道,“三哥好像想去追你,却在雪野上迷了路。结果,在悬崖坠马,受了伤。”

闻言,休休倏然抬起充满泪水的眼眸,急问:“伤重吗?”

萧灏心里有隐隐的失望,又不得不告诉她:“头部受到撞击,幸好淤血化了,躺了些天开始起床了。现在正疗伤中,我难得见他。”

“他命硬。”休休舒了口气,垂下眼眸。

“是啊,三哥从小就命好。”萧灏苦笑,“最不幸的就是天际兄弟。我整天苦思冥想如何查到凶手。”

提起凶手,休休慢慢转首,眼中似有一团明亮的火焰在燃烧,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异样的光华:“请你一定帮我找到杀天际哥的凶手,我要—亲手杀了他。”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仇家?认识的人中间,有谁会恨你,要杀你?”萧灏问。

休休惊异地瞪大了眼,脸上布满了困惑。

依稀一道模糊的阴影浮现在眼前,影如血纹,杂着金丝的纱缎荡漾着,举止仍是目中无人的倨傲仪态,琉璃般漆黑的眼珠充溢了妒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休休只觉得心中怦地一跳,茫然地顿了顿,摇了摇头。

萧灏注视着她的神情。她眼中有一道光芒闪过,转瞬即逝,仿佛怕被什么蛰了,让她有些瑟缩。

“你认识蒋琛吧?”他又问。

休休愣住,不解其意:“是。”

“从凶杀现场来看,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会是谁呢?或者,是谁派他这么做的呢?后来我从三哥手下的人那里得知,出事那天,三哥急唤蒋琛,蒋琛却突然不见了。他是三哥最亲密的随身护卫,可是最近三哥在有意冷落他。那天三哥急着叫蒋琛,又急着自己骑马出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不觉得此事和你有些关联吗?”

听萧灏一番话,休休脸色大变,但还是摇头否定道:“四皇子多虑了。他们是他们的事,我是我的事,风马牛不相及。”

“可两件事在同一天发生,甚至距离也不远,不是太凑巧了吗?”

休休傻了,喃喃道:“蒋侍卫……为什么要杀我?我与他无冤无仇。”

“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试想,蒋琛与你无冤无仇,但他是有武功的人。也就是说,他是受人指使。”萧灏眉目紧锁,又舒开。

休休却是一头雾水,顿了顿神,道:“既然三殿下……不,太子殿下有所悟觉,你可以当面去问他。”

萧灏神情暗淡:“为了大哥的事,三哥不大愿意跟我说话了。何况,这些仅仅是猜测而已,我们没有任何充足的理据证明蒋琛便是凶手。即使是,里面窝藏着什么秘密、牵涉到什么人,结果我真的不愿想象。”

“我该怎么办?”休休苦恼道。

沉思良久,萧灏打定主意道:“引蛇出洞。我陪你去三哥的行宫,他受伤你去看看他也是人之常情。我暗中找机会,观察蒋琛的神色。如若凶手是他,你的突然出现,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

休休犹豫片刻,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丝丝情结再次纠缠心头,她轻声呻吟道:“不……我不去。”

萧灏以为她害怕,劝说道:“听我说,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想替天际兄弟报仇,我们只有一步一步地走,千万不要畏缩,你懂吗?”

休休失神地看着他,苍白的唇透明如水晶,仿佛有一种凄楚不胜,更有一种感动的光丽。她垂下眼去,他紧张地看着她,终于,伴随着她轻轻地点头,有一滴泪落下,落在他的胸前,带来一丝甜腻的芬芳。他禁不住微笑了。

太子行宫里,萧岿下马,缓步走向青石径道。

春雪在暖煦的晴日下逐渐消融,碎金的光透过烟霞照进宫内,殿檐上融化的雪化成水滴,打在墙角阔大的树叶上,如蹦玉跳珠。曲阑斜转,宫人来去均无声无息,似有什么怕被惊扰。

池岸边杨柳吐蕊,放眼看去,似是弯曲连绵的绸条。亭台楼榭,还有那艘精致绚丽的船舫,皆沉浸在安静祥和的氛围中。萧岿想,若是往日,自己定会带了那些宫娥彩女拥挤在船上,笑闹中,相互推搡,不知什么时候又有宫女惊叫着钻到他的怀里去。

可今日,他怎么一点儿兴趣都提不起来呢?

寝殿外连绵起伏的竹林清丽脱俗,扶疏的竹影教人心荡神摇。不经意间,一抹纤弱的人影跳进脑海。

他眉头紧皱,抬起头,春日的阳光应是柔和暖煦的,却眩目得让他眼前黑影晃动,头无端地又痛起来。他低头,停止了冥想,眼光望向白玉台阶,那种莫名的痛意顿然消失了。

“殿下,莫不是又犯头疼了?”随侍的秋月紧张道。

“不知道为什么,偶尔会有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这里。”萧岿手指轻揉头顶百会穴,困惑道,“仔细一想,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次坠马,八成把什么甩出去了。”

秋月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廊下白玉台阶下,有个年轻的妇人由两个侍女搀着,一步一步上阶,鬓间步摇缀饰的璎珞簌簌作响,衣袖上绣满了重重瓣瓣的绛色海棠。她玉面桃花,款步姗姗至面前,丹唇列素齿,声音如娇莺初啭:“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萧岿一脸茫然地凝视她良久,方伸手拉了她的衣袖,露出白玉似的牙:“起来吧,不用如此客气。”

郑懿真从来没受过萧岿如此待见,不禁惊讶地抬头,迎上萧岿的眼光,他的眼光分明是柔情的。她不由得喜出望外,更显得娇姿欲滴了。

树影绰绰间,他们并肩缓缓步行。亭边那几株报春开得正艳,却是娇娆鲜红的。他凝视片刻,信手折了一枝,在清得不见半丝云的天空下,回身步至她面前,摘了一朵亲自插到她的云鬓间,然后悠然而笑,捻着手中的花儿轻轻地闻着。

她的眸中瞬间现出惊喜交加的神情,手中不自然地缠动着丝帕,朝他嫣然一笑。

“太子妃娘娘真好看。”随身宫女巴结道。

萧岿捕捉到了,心中微微一动。

“四弟说有稀罕物送我,我过去看看。”萧岿凑近懿真的耳朵,笑容宛然,“人多眼杂,你先回去,回头叫你。”

一丝喜悦不可抑制地渗出来,郑懿真一时目光流转,恭谨福礼:“是。”

萧岿扬手示意,随侍宫女立时上前,服侍着太子妃坐入软辇,簇拥而去。

待郑懿真走远了,萧岿从怀里拿出那枚蕊玉,细细打量,眼神认真起来。

“郑懿真……太子妃叫郑懿真?”他似是自言自语。

秋月一直关注着主子的举动,此时脸色更为凝重。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他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睥睨左右轻声道:“殿下受伤不久,言语谨慎些为好,免得传到朝中生出事端。”

“我独信你。”

萧岿很自然地说道,抚起秋月的长发,将脸埋进柔软香蜜的青丝间。秋月心下一阵感动,眼里泛起薄光。

“去叫蒋琛,回头我要进宫。”萧岿吩咐道,而后离去,举止如行云流水。

目送萧岿的背影,秋月不安地望了望太子妃寝殿,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窜入。她低低呓语,似是对自己说:“殿下没有提起沈休休,莫非也忘记她了?”

还未到行宫大门,休休突然改变了念头,她不想去了。

身边的萧灏紧张地问原由,她低眼打量自己,摇头苦笑道:“我这个样子,怎么可以见人 ?'…'”

内心想见这个人,又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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