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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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晚-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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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收拾碗筷,有些自嘲地笑了——其实,他是什么样的性格,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谢钦静静地望着她嘴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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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不似方才那般深浓,连天际的弯月也朦胧了许多,显得越发寂寥。

“谢督军。”一道清朗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

“宣兄还没睡?”谢钦转身作惊讶之色,改掉了对宣扬之前的称呼,“如此风露中宵,宣兄总在外头小心着凉啊,话说回来,未晚的厨艺居然还不错,早知道方才应该叫您共享一番的。”

“谢督军的好意宣某心领了,”宣扬眼神微冷,“没想到您也是个爱废言之人。”

“谢某一介武夫,自然毛病甚多,比不上宣兄您阔绰豪爽,一出手便能买下半个鄂荻,实在是国之幸,民之福啊。”

“谁说我要买鄂荻?”宣扬嘴角浮现一缕嘲讽的笑容。

谢钦目光一闪:“更深露重,谢某不敢怠慢,宣兄还是进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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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的是雁沙,不是鄂荻?”谢钦指着案上的地图,脸色凝重起来。

“正是。”宣扬微笑,“反正我在昌平王眼里只是个空有财富沽名钓誉之徒,卖半个鄂荻他始终心疼,但像雁沙这种不毛之地,他就觉得拿来糊弄我足够了,他赚钱,我为国扩边,皆大欢喜。”

“你和我想的一样,”谢钦坦诚而答,“其实克桑换鄂荻以地易地也十分困难,昌平王不会因为皇上对曾经失地一直耿耿于怀就买账,要一劳永逸地拿下鄂荻最现实的就是靠武力。”

而雁沙乍看不起眼,只是个荒无人烟的小地方,实则无论从地形还是位置,它都是一块极佳的跳板。

“不过昌平王也非平庸之辈,他朝中也不乏能人志士,早晚都会识破我们的目的。”宣扬点出忧虑所在。

“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现在就准备兵力部署,一旦你谈下这桩买卖,我的人马就立即进驻雁沙,这样他们悔时已晚。”

只是谁去向陈永年传达这个消息?虽然是打着和谈的幌子,但昌平王对他们防备甚严,人员走动必定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所以随便派人去送信,一定会让他们起了疑心。

“让未晚去吧。”像是窥透了他的心思,宣扬缓缓开口。

“她?”谢钦有些踌躇,以她对陈永年的仇恨……

“她会去。”宣扬脸上仍是风轻云淡的笑容,却字字笃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一定会。”

“为什么?”谢钦盯住他,忽略自己心头异样的感受。

宣扬仍是微笑,没有说话。

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她是他的晚儿,相伴六年的岁月里,有许多只有他们才能体会的理解和默契,别人永远不会明了。

“你既然是贤王的人,又为何来找我?不怕我临阵倒戈?”在他即将举步的那刻,谢钦盯着他的背影问道。

“三国鼎立之时,蜀吴不也联手了么?”宣扬转过身,嘴角的弧度自信傲然,“我今夜既然来找你,自然就知道我不会失望,你说呢,谢督军?”

“庙堂之争,有人为名,有人为利,宣兄似乎什么都不缺,我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宣扬望着他反问:“你为了什么?”

“名利双收。”谢钦毫不避讳自己的目的。

“爽快,”宣扬微笑,“我喜欢诚实的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谢钦目光犀利,“是不想回答么?”

宣扬摇头:“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

“我倒是想知道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谢钦不以为意地挑眉。

“我只是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宣扬望着他,徐徐出声。

谢钦脸色一变。

宣扬静静地盯着他,随即淡淡一笑,撩帘出门。

出得帐外,清俊面容上那抹笑意在月色下居然有些苦涩——所谓当局者迷,话真是如此。

他终于知道一年未见,未晚身上那种令他陌生的冷沉气质是从何而来了。

“魏晚,”容湛搁下手上的白子,笑容温和,“要劳烦您一件事。”

“王爷客气了,”未晚抚着手中的黑子,狐疑地望着他,“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容湛转头看向一旁正在擦拭长剑的谢钦。

后者瞅了未晚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陈永年顽疾复发,军中大夫束手无措,要麻烦你回去一趟了。”

“啪。”手中的黑子清脆地磕上棋盘,未晚面色微僵。

“他得了什么顽疾?”她轻讽出声,“肺病还是麻风?我若赶回去还来得及么?”

“那你是不愿意回去……”容湛探询地凝视她的表情。

“我去,谁说我不去?”未晚抬头,迎上他的视线,“该你落子了,王爷。”

“谢钦会把药方给你。”容湛微笑。

药方?未晚有些讶异地望向谢钦。

后者将一纸信笺递给她,目光中染上一抹激赏。

容湛只以为她是单纯不喜欢陈永年这个人,而谢钦却知道她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还愿意回去给陈永年“看病”是多么为难她的事情。

未晚看到那张药方上所写的内容,和谢钦的亲笔署名,不由浑身一震,看向眼前二人。

“那你们留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她一时间难以言明心头的担忧——毕竟事情一往计划的方向发展,就会有很多变数。

“最多五天,我们会回去。”容湛回答了她心中所问。

“如果五天之后呢?”

“那就不要再等我们,让陈永年向朝廷请战,”谢钦语气淡定,仿佛不在谈生死攸关的大事,“信上也跟他说清楚了。”

“我明白了。”未晚仔细封住信笺,抬头浅笑,目光从容,“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今晚就走,免得延误‘病情’。”

三十四、夜援

青烟袅袅,烛火躁动不安。

香炉里的星火一点点下移,承受不住重量的烟灰跌落下来,未晚心头跟着一颤。

“再过半个时辰,就整整五天了。”陈永年出声,望着眼前一直沉默的年轻女子。

不知为何,征战沙场多年的他看着这个小女孩时总有几分忌惮的感觉——她身上有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凌厉霸气,明艳之余叫人难以直视。

“我知道。”未晚应了一声,撩开帐帘走到外头。

夜色深浓,月光在云层里忽隐忽现,有几个星子闪烁,却让人觉得越发清冷。眼前是无垠的荒野,草影在风中摇曳,远方不时传来野兽的嗥鸣。

胸口闷得厉害,可心脏却如失速了的鼓点,疯狂地敲击身躯。

——最多五天,我们会回去。

——如果五天之后呢?

——那就不要再等我们。

到底该怎么办……其实她大可不必在这里焦急彷徨,这一年独自闯荡,也这么过来了。家友亲朋,对她而言并不是必要的。

大不了,还是剩下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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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锣响,子时。

营内沉闷的气氛在此时达到了临界点,帐帘被人猛地从外头掀开,修长的身影闯入,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来人的身上。

“魏晚恳请陈将军出兵援救。”未晚斩钉截铁地开口,白玉般的容颜上面无表情,只有一双明眸里分外清亮,看得人心头微震。

陈永年怔了一下,然后答道:“雅王和谢督军信上的意思是——”

“陈将军不发兵,是谨守命令没错,救还是不救,不过是陈将军点下头就能决定的事,但也可能关系到国计民生,千秋大业,还请你三思。”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再也清楚不过,若将来太子即位,那么陈永年今日不救对他而言是良策,那如果容湛能逃得这一劫且入主东宫呢?

一切,就看他的选择了。

陈永年来回踱了几步,蓦地停下来,盯着她沉声开口:“叶将军听令,领二千精锐援救雅王!”

未晚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夜色笼罩下,二千铁骑如流星般划过营门,直驱荒原深处。

一声清亮的呼喝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紧随而上,未晚驾马奔至队伍前方。

“陈将军……”有人犹豫出声。

陈永年抬手制止了他的疑问,深沉的眼望着远去的身影,缓缓出声:“此女不可小觑。”

只是,她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真的只是个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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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冲天。

暗沉的夜色被红光撕开了巨大的伤口,显得格外诡异血腥。

扑面而来的夜风席卷着热浪与焦枯的气息,熏得人难以呼吸。

灼眼的红光里影影绰绰,依稀有人奔走哀嚎,燃烧的白色布幔满天飞舞,如招魂的旗帜。

未晚脸色刷白。

昔日的昌平行营已彻底沦陷于火海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觉得喉咙干涩,浑身发软,几乎要从马背上滑落。

“魏大夫——”有人叫她。

下一刻,狠鞭落下,马已载着她疾驰而去。

脸开始被烫得发痛。

风里,有她熟悉的气味。

晚儿。

有人在叫她。

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肆虐的火海,在她眼前模糊一片。

如果那时候她回去,是否能救出谁,那样她也不必孤单至今?

晚儿。

凄厉的呼喊声冲击着耳膜,她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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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一声怒吼在耳畔炸起,她整个人都被从马背上拉了下来,牢牢地困进一双铁臂里,剧烈的撞击让她疼得说不出话来,意识却在那一刻清明了许多。

“你不要命了?连人带马地往火里冲?”谢钦瞪着她,面色铁青,颊边分不清是血迹还是尘土。

“你没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未晚捉住他的手臂,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他在哪里?你有没有看见他?”

“谁?”谢钦的声音冷如寒冰,“容湛还是宣扬?”

“宣扬!”她推开他站起身,焦急地四下张望。

“小心!”谢钦一把拉开她,反手提剑刺向意欲偷袭的士兵。

未晚这才发现周围有好几个昌平士兵,明晃晃的刀枪直逼眼睫,她夺下一把刀,与谢钦并肩而战。

“他没事。”像是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谢钦低沉出声,右手银光划过,连着两人在他面前倒下。

不待未晚出手,他已经利落解决周遭的敌人,因杀戮而显得格外冷酷的绿眸盯着她:“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陈永年也派了两千救兵来。”她望着他,呼吸渐渐平缓。

“你不放心?”谢钦轻哼一声,语气里用浓浓的嘲讽,“你不放心谁?”

“我……”未晚咬唇,此刻怎样辩解也是多余。

“快走,少废话。”他冷声打断,拉着她迅速离开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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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扬起的烟雾绵延数里,未晚闭上熏得酸痛的眼睛,风声入耳,渐渐掩盖掉火烧爆裂声,脑海里浮现保儿天真的笑颜,她放在谢钦腰际的双手不禁狠狠抓紧。

又一次,她逃离人间炼狱。

并非不知生命脆弱,也明白生离死别在这世间永久上演,不会止息。

到如今,她已无从分辨,生与死究竟何者更为艰难。

呼吸里是血和汗交织的气味,她抬起头,入目是张线条冷硬的脸庞——他应该是习惯沙场上的血腥杀戮所以早已对死亡无动于衷了吧?

一眼望去,漫天的乌云竟然开始消散,有点点星光透了下来,夜色深蓝。

三十五、梦呓

刚至营地,众将士就远远的涌了上来。谢钦一言不发的将她抱下马,往前才走了没几步,伟岸的身形便晃了一下,那瞬间他以剑支地撑住自己的身体,未晚心里一沉,连忙奔上前去,刚扶住他便发现自己双手湿漉漉的,火光下竟满是鲜血。她大惊失色,探向他腰际,才发现那里的衣料早已被血浸透,因为他身着黑衣,所以她方才根本没有察觉。

“扶他起来。”她吩咐左右,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微颤。

将士们将谢钦扶上床榻,未晚小心拉开他的衣服,一道长而深的恐怖刀伤顿时跃入眼帘,即使是早已行医多次的她不由浑身一震。

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救她的时候?这么重的伤他又是怎样一路忍过来的?她方才在马上还失控的紧抓他的腰,他为何一声都不吭的任由她胡来?

一时间,她眼中酸热,手悬在伤口上方,难以抑制地颤抖。

“魏大夫?”有人焦急地催她。

“怎么了?”谢钦盯住她低声问道,薄唇没有一丝血色,看得出他是在用所有的意志力支撑。

未晚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是怎么了?脑子里静一片空白。

“你让开 ,”一道熟悉而低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宣扬将她拉至一旁,“让我来看吧。”

未晚仿佛局促不安的孩子,静静地退至一旁,看着宣扬处理谢钦的伤口。

她今晚表现得很糟糕,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像一个白痴一样。

忽然间,有想哭的冲动,七年以来,她很少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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