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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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锦绣-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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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化下这种观念。
    收到她的暗示,晏衡沉默道:“发不到一半。”
    “那能发多少?”
    晏衡顿了顿:“大概有三分之一。”
    卫嫤看着他一脸郑重,那模样要多可信有多可信。她可没忘了,来沙丘路上晏衡还跟她说过,西北军的粮饷都是每季发一次,发多发少看上面人的心情。而现在才过去多久,他就一本正经地说胡话。
    既然他都这么配合了,卫嫤也适时地露出惊讶:“三分之一,那就是一千七百个大钱,也很宽裕啊。柱子,就这样你还跟我哭穷?”
    柱子不乐意了:“你听晏衡瞎说,他当官的当然发得多发得足。咱们那饷银,是一季度发一次,每次说是三分之一,但临到头把零头给省了,只给发一吊半钱。原先省下来那零头,是这段时日的伙食费。自打西北大捷后,这伙食费还要按时交。只要住在卫所里,就得统一买大锅饭。每个月按时把伙食费交上去,吃不吃随你。吃不惯的话,只要你有钱,随便你到外面吃。兄弟们都在这听着,嫂子你可以问问,我说得有没有一句假话。”
    桩子摇头,见此柱子急了:“别拆我台啊你,再说我说得也没错。”
    面对在他头顶急得直蹦的柱子,桩子站起来,用身高碾压他后摇头道:“你说得没错,但说得不全。入秋了,马上就要换冬衣。本来往年不换,但今年杖打得好上面有奖励,好像是要给换新衣裳。来之前我还见到咱们营房走出去那几个体面人,他们穿着新衣裳炫耀,说再过几天咱们也得买。”
    “棉衣?”
    桩子继续摇头:“好像还有盔甲。”
    篝火旁一片鬼哭狼嚎,伤心后是彻头彻尾的绝望。盔甲啊,那可是盔甲,用点皮子再沾点铁片,造价指不定要多高。这一套衣裳发下来,估计他们下半年的军饷一个子都不会发。不仅如此,当兵还得交伙食费,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卫嫤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盔甲不是免费发?还是只有酒泉这边要买?”
    被打击得柱子皱紧眉头:“怎么可能!我们同村和邻村的在凉州各地当兵,逢年过节回去也能碰上。在凉州府的还好点,其它地方有的还不如这。晏衡你不是想知道咱们这些年被拖欠了多少粮饷么?我想起来了,我们同村一人脾气有点硬,他们家祖孙三代都那样。我记得他隐约听过,好像从他爹那辈起,每个月实发和应发都记下来了。他爱听人说书,老想着有一天能像故事里那样遇到微服私访的皇帝,把那些钱全都讨回来。”
    卫嫤急忙问道:“真假,他们这样记着,不怕上面当官的找麻烦?”
    “当官的哪有心思管这点事,他记了又能怎样。一个军户,没有特许一辈子都走不出凉州府。”
    这浓浓的上。访者遇到路霸的即视感,偏偏这条路是朝廷堵上的,甚至都不用当地的贪官污吏费心。
    “柱子,你那同村能信得过?”
    卫嫤没说明白,但柱子却清楚她什么意思。
    “咱们这种军户,家家户户都得出成丁当兵,每个村里也有不少兵。要说一个村的就完全能信,那不可能。但我敢打包票,石头比我都可信。嫂子你应该也怀疑,按理说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军户,怎么会详细地记下这本账呢?那是因为石头家是我们村少数几个识字人家,他家人识字不多但祖传会记账。这样的人即便当兵也会被上面重视,大事干不了,发粮发饷的时候过去记个账还行。石头爹的确一直管着这块,但发完饷银那些主事的分钱时他从来不参与,他说那样坏心肝。所以这些年他才被排除在外,活照干,官却一直提不上去。”
    原来是管着记账的小会计,卫嫤心中对石头家的重视程度连升三级。她太明白,会计这行有本事的和没本事的中间那巨大的差别。按柱子说法,石头爹这样的性子还能一直管着账,显然是有真本事,让上面当官的又爱又恨。
    而一个有本事的会计,他能记录下来的,绝不仅仅是他平常管的那一块。他能从细小的账面变化中,知道很多很多的东西。
    稍作沉吟她便有了决定,在众人如丧考妣的神情中,她附在晏衡耳边轻声说几句。
    晏衡迟疑:“我也没这份把握。”
    卫嫤笃定道:“阿衡放心,今天下午去互市收单子,我把账算得很细。粗略估计下会省出来一笔钱,正好可以用在这里。”
    “阿嫤少给了那些商户钱?”
    怎么可能!虽然得知晏衡管着互市通行证,可以捞油水后,卫嫤曾幻想过官。商勾结狠狠压价捞一笔,但那也只是幻想。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讲诚信,这我都知道。我只是稍微核算了下损耗和每次多余的积货,然后订量酌情减了一些。这样少点浪费,也能多赚点银子。”
    听完后放心下来,再想她的提议,晏衡很快拿定主意。
    “你们跟着我总不能吃亏。我看这样,只要你们能暗中说服石头家把账册交出来,这次的冬衣和盔甲钱我来出,就算是彩头。”
    一片愁云惨雾的军汉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惊飞了,这么点事,下一年的生活就有着落了?

☆、第46章 周氏上门

戈壁昼夜温差很大,还没等月上中天,一阵夜风吹来,卫嫤就觉得身上有些凉。
    好在过去两个时辰,烤全羊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一众军汉在听到晏衡帮他们摆平棉衣和盔甲之事后,感动得心里热乎着,一股脑地商量好如何说服石头家,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睡个觉,第二日早起就付诸实践。
    有他们嚷嚷着散席,卫嫤紧了紧身上衣裳,着实松一口气。
    灭了火,羊骨头则是直接扔在那,自有路过的野生动物给吃掉。送走众人她困倦地打个呵欠,肩上微微传来些重量,晏衡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再往前抖抖,大一号的男装将她整个罩在里面。
    卫嫤往怀里拉一拉,外袍上沾着他的温度,贴脖子那块直接传过来,比她身上要热一些,裹上后格外温暖。
    “阿衡不冷?”
    “恩。”
    披了片刻卫嫤感觉没那么冷了,赶紧脱下来,踮着脚给他穿好。
    “怎么会不冷,等会你还要骑马,我坐在前面风吹不着,不碍事的。”
    见他神色坚定,晏衡没再推辞,但也没系扣子。牵来马将她抱上去,他利索地翻身上马,将她整个环在怀里。
    胸膛上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背上,四周全是熟悉的气息,卫嫤向后靠靠,不大的人整个嵌在他怀里。早已熟悉这姿势的晏衡抬抬胳膊,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低头小声说道:
    “坐稳了。”
    策马扬蹄绕过山丘,耳边夜风呼呼吹过,身上裹着他的衣裳,一点都不觉得凉。没多久马停在城门下,城楼上守城的兵卒赶紧开门,见到晏衡脸色一紧。
    “今天临关城门前,晏百户与夫人进了城,这会还没出来。”
    晏衡身子一僵,拱手朝他道谢。
    感受到他陡然凝重的呼吸,卫嫤换了个更贴近的坐姿,扭过头手巴在他衣裳上。手指在他胸膛上画个圈,眼睛安慰地看着她。
    一直到穿过城墙投下来的长长阴影,晏衡才开口,声音中带着几丝抑郁。
    “我爹世袭百户。”
    哦,原来这有些陌生的晏百户就是他那“后爹”。不过世袭百户,想到这她更疑惑。
    “阿衡是以成丁身份入伍?”
    她隐约听丁有德说过,晏衡入伍时跟他一样,都是以成丁身份进去。她还是搞了好久才明白,大越的军户制度虽看起来有种种不近人情之处,但也有其温和的一面。军户世代守边,最初的作用是移民过来守卫疆土。不然边疆之地打下来没人住,瓦剌人来这放个十几二十年羊,这片地的主权基本也就变更了。
    人来了总要吃饭,朝廷可不会白养人,所以军户最重要的责任是垦荒。全都是无主的荒地,谁垦出来,上交朝廷一部分,自己留下另一部分受法律保护。当然除去军垦外,还有强制的兵役,每家每户都要出人来打仗。谁作战英勇,就会一步步往上升小旗、总旗、百户、千户、万户,升官对应着发地。
    升上来的官是世袭的,也就是说一家有人出息,日后子孙都会受庇佑,不用从最底层的成丁开始往上熬。这是军垦制度最为仁慈的地方,朝廷给予这些很辛苦的人一个向上的奔头。虽然升得慢,但比如父辈熬到了百户,儿子出息赚个千户回来,这家就会成为千户。
    按理说,晏衡的父亲是百户,他应该一参军就能做个小旗。小旗虽然只能管不到十个人,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起码前世她知道的好些小公司,连老板到员工加起来都没十个人。
    “恩,晏家兵不是很多,分出一个小旗的兵力来,就算很弱的百户了。”
    只是自身势力弱一点,又不说完全无权无势。卫嫤单知道晏父“后爹”,没想到他能这么自私自利,晏衡可是他亲儿子。而且他不是败家子,是真有本事,能领兵的那种,可以让家长炫耀的别人家的孩子。
    “阿衡别怕,有我。”
    “等会阿嫤不用理他们。”
    声音撞到一起,卫嫤心中那点关于晏父的吐槽全都被赶跑了。现在她只知道,阿衡心很坚定。只要他能坚定地跟她站到一边,那等会无论是何境况,她都能应付得来。
    宵夜已起,路边人家皆闭户,亮着灯的没几家。静谧的月光下,酒泉郡城内宽阔的道路上只有两人。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卫嫤在马背上扭个身子,抱住他的腰跟他心贴着心,仰头亲一下他下巴。再往上,舌头轻轻舔下他嘴唇。
    “羊肉味的。”
    “恩?”
    晏衡呼吸有些粗重,放开缰绳紧紧抱着她,对着她的唇狠狠亲下去,辗转反侧。
    直到老马一路识途,溜达到宅子门口,他才放开她。月光下他的眼中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欲。念,有点发红又有点发绿,无端让她想起夜行书生。
    “那个……”
    “恩,是我想阿嫤了。”
    狭小的马背上,他抱着她转个身,将她身子搁正了确保不会摔下来后翻身下马。没系好的外袍翻飞如灰色的翅膀,更为他添了几丝吸血鬼的鬼魅。刚在他怀里出一身汗,这会凉意袭来她打个哆嗦,那双翅膀已经包在她身上。
    “下来?”
    虽然他是在询问,但刚出口没等她答应,他就公主抱地把她抱下来。站稳后,又替她紧紧披上的袍子,半搂着他去敲宅门。
    陈伯看门,见是晏衡,那神情跟见了救世主似得。
    “大人可算是回来了,你们出去后不久,晏百户和夫人就赶了过来,老奴拦都拦不住。还好有谷雨姑娘拦着,不然这栋宅子都得让他们拆了。”
    说着谷雨,陈伯看向卫嫤的眼里满是感激。
    紧紧身上衣裳,看着旁边衣衫单薄的晏衡,卫嫤皱眉:“劳烦陈伯,叫人打点热水来。我们先梳洗一番,再去给百户老爷和继夫人请安。”
    话刚说完,就听正房内“轰”地一声,再然后一个陌生而泼辣的女人尖锐的骂声,时不时能传来谷雨几句辩解。卫嫤下午去过第一进宅子,因为陈伯安不住在这,一应比较难打扫的脆皮摆设早已装箱入库房,现在那房子里除去大件家具外基本都是空的。就算想摔点东西,也需要实打实的力气。
    自打与晏衡定亲起,面对他身上最大的麻烦,晏家那些亲戚,卫嫤想了多套方案。迅速切换到其中一套,她连个眼角都没给灯火通明的第一进正房,拉起晏衡直接从垂花门穿过去,到了两人打算住的第二进。
    坐下后她没忙着洗漱,而是直接拆开发髻,拿梳子先一点点梳顺了。坐在铜镜旁,点燃油灯她慢悠悠一下又一下的梳着。悠然的姿态、安定的态度,不知不觉间感染了晏衡。
    “阿嫤,你在这休息,我……”
    “你要一个人去前面?”
    见他点头,卫嫤想都不想给否了:“今天吃烤全羊时你说什么来着?要听我的是不是?”
    “可他们……阿嫤还是不要见的好。”
    卫嫤将梳子递给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见总是要见的,但我新媳妇第一次上门,总不能在陈大哥的宅子里给百户老爷敬茶。即便他不嫌弃,继夫人也不嫌弃,但娘的牌位也请不来啊。”
    说到最后卫嫤语调轻松,连晏衡也豁然开朗。
    “那我找陈伯去跟他们说一声。”
    怎么他这么老实呢?卫嫤皱眉,最终还是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我刚不是说过了?”
    见他有些发愣,卫嫤只得解释道:“我说咱们先梳洗一二,可我没说要梳洗多久啊。咱们一路赶来,你还办了公差,身上实在是脏到不行。我身上有有伤,伺候的人都被老爷和夫人叫了去,有些事我做起来难免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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